季暮商:“……”
他现在不太想和脑回路清奇的人说话。
倒是江迎秋顺着杨明达话接着说:“是啊,刚季总在和我眼神交流呢,拜托我说句好话,叫杨导饶了回。”
其实真要论,和韵是《风筝》最大的投资方,怎么算也算不到去和杨明达讨饶,但一来杨明达在业内口碑甚高,二来季暮商与杨明达相熟,好友间开开玩笑罢了。
一来又二去,季暮商可算是坐上热乎椅子了。
他不是个酒量浅的人,和韵刚上市那几年几乎每天都在饭局上徘徊,酒量早就上来了,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长时间没喝酒,酒量下去了,感觉脑袋有点晕,尤其是在闻到江迎秋身上那股海洋夹杂着苦涩柑橘的气息时,感觉脑袋不仅晕还涨。
季暮商揉了揉太阳穴,睁眼间看见江迎秋低垂的眼睫,对方正一心二用,吃着饭边认真听杨明达与副导吹嘘,在听见些好笑处会牵起一点嘴角,很短暂笑一下再收回。
季暮商恍然想起在网上刷到的刚出道时的江迎秋,很青涩,也没现在这么瘦,脸颊圆润,还带没消干净的婴儿肥,和同剧组的演员一起走红毯时只站在最偏僻的一角。
那时江迎秋还很天真,以为人人都有在签字板上签名的机会,弯着腰去拿礼仪小姐托盘中的签字笔,却意外告知没有资格。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不仅有资格,还知道给他挡酒解围了,真厉害啊。
季暮商喝了酒大脑出奇地活跃,这时江迎秋感觉到了,眼睫不由一颤,像是微风拂过树梢带来的翕动,然后带着疑惑朝他看过来。
季暮商有些泛懒劲地笑了一下,倾过身子,嗓子带着微醺的松散:“谢谢江老师了。”
江迎秋就是当事人,怎么会不知道季暮商刚刚根本没有和他进行眼神交流,但还是配合道:“不客气。”
说完,江迎秋点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汤蛊:“这个汤口味很好,要不要试一下?”
季暮商掀开眼皮看了眼。
山药排骨汤,解酒的,江迎秋这是以为他醉了?
有点好玩是怎么回事?
既然江迎秋都这么以为,季暮商也不解释了,盛了碗汤喝下去后确实感觉脑袋清明了不少。
杀青宴这顿饭吃得差不多后,杨明达用大屏播放了《风筝》预告片。
预告片整体色调偏暗,以第一视角跟随着陈桐出狱,镜头缓慢移动,再到公交车司机的那句两元。
以投掷的硬币为转场,时间倒退至十年前。
恶劣至极的污言秽语、带血的水果刀、色调浓烈下的夕阳告别、轻快的风铃声、断了线的风筝、漫过膝盖的海水……各种意象都蕴含着在这个不足一分钟的预告片里了。
最后一幕陈桐自杀的戏份季暮商没去片场,不知道拍摄得如何,但做为全片的重中之重想来也不会轻松到哪去。
季暮商跟怕惊扰什么人似的放低声音:“最后的戏份磨了很多遍吧?”
“没……”
“可不是很多遍。”林思眷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地抢过话茬,开始帮江迎秋往外倒苦水:“拍了整三天,江迎秋也整整在海里泡三了天,皮肤都泡坏了,好不容易要拍完了,一个海浪拍过来,直接撞上礁石,到现在腿还伤着,搞不好是落下……”
眼看林思眷越说越夸张,江迎秋赶紧扯了扯林思眷衣摆,还不敢光明正大地扯,只敢在桌下偷偷搞些小动作。
林思眷对此视如无睹。
“夸张了。”江迎秋改变策略,转向季暮商。
季暮商当然知道林思眷肯定做了艺术的夸张渲染,但再怎么夸张也八九不离十。
尽管知道这是行业常态,季暮商也免不了难捱,免不了想要给江迎秋些甜头:“到时给你算工伤。”
江迎秋不清楚这个工伤怎么算,便笑笑当成随口一提的客套话。
预告片播放完毕,杨明达上台讲了几句话,无外乎祝贺拍摄顺利完成和感谢剧组全体成员之类的话。
各个流程来了遍,季暮商被人敬了不少酒,也幸好他身份地位摆在着,没人敢灌他酒,而且偶有江迎秋接过话茬拐弯抹角地拦几下。
拦酒这种事做得少还好,做得多了难免不会被发现,这不杨明达就发现了江迎秋小心思,这酒不仅没拦成,反倒被灌了两杯。
杀青宴举行到尾声,剧组的人接二连三离开,江迎秋脑袋也有点晕,怕过会儿酒劲上来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江迎秋赶紧找个理由和杨明达告辞。
杨明达喝高了,喊了声行,这嘹亮一嗓子一出,不仅把江迎秋吓了一跳,也把自己喊清醒了,想起还有个part ,赶忙拦住江迎秋说:“等会儿,等会儿,还有个惊喜等着你呢。”
江迎秋被杨明达拉扯着走不开,心里发毛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这惊喜不要变成惊吓。
杨明达打了个响指,会所明亮灯光霎时暗了下去,大门徐徐打开,一束光打在门前。
不知何时消失了的林思眷站在灯光下方,推着一个餐车步步走来,最后与那束光一同走到江迎秋身边。
圆形灯光从林思眷身上移到江迎秋身上,剧组的人不与尔同唱起了生日歌。
歌声消失,会所灯光重新亮起,林思眷打开罩在餐车上放的白色帘布,露出用玻璃罩套上的三层蛋糕,微微一笑道:“生日快乐啊,小江。”
江迎秋从灯光熄灭那瞬起就处于发愣状态,听到这声祝福才找回神智与艰涩声音:“谢谢大家。”
“哎,不谢。”杨明达见江迎秋愣住了,以为这人是太高兴了,大手一挥嚷嚷道:“头一回准备惊喜,还怕你不喜欢来着,总之你没受到惊吓就好!”
“我很喜欢。”江迎秋看着蛋糕上的翻糖小人,眼睛亮亮的,表情也真诚得一塌糊涂:“真的很感谢。”
杨明达害了声:“你这孩子客气啥,要不是人小林说今个是你生日我们都不知道,你说要是错过一年才一次的生日那多可惜啊。”
江迎秋有点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我看你是拍戏拍傻了。”林思眷一点江迎秋脑袋,打开罩子,点了根蜡烛:“别的不说了,先许愿吧,记得好好想想,难得一次有理由的做梦机会。”
江迎秋对着自己的翻塘小人笑了笑,闭眼郑重许下一个白日做梦,睁眼吹灭蜡烛说:“好了。”
终于得了一个光明正大吃甜点的机会林思眷很兴奋:“吃蛋糕吃蛋糕,先说好我要寿星的第一块蛋糕,这样好运会降临到我身上。”
江迎秋没异议,剧组也没人和林思眷抢,如愿分到了第一块。
分了三块蛋糕后,第一层只剩下了一块,江迎秋小心翼翼用蛋糕刀将最后一块挪到塑料碟中,确保蛋糕完整又没有破坏形状后递给了季暮商。
季暮商其实已经饱了,但还是接过送上句感谢的话:“谢谢寿星。”
“不谢。”江迎秋说,蛋糕的第一层四舍五入一下也算第一块蛋糕,所以算是吃到了吧,所以算是会有好运吧。
江迎秋边暗道迷信,边忍不住偷偷注意季暮商,在看到季暮商用塑料叉子吃上了一口蛋糕,才算放下心。
三层蛋糕不可能人人都分到,也不是人人都吃,江迎秋分了几快后就放下了蛋糕刀,谁吃谁来切就好。
闹到这个点,杀青宴本该结束了,但由于临时多了江迎秋生日这个活动,杀青宴被迫往后推迟了一个点。
有私事的人默默告辞,没私事的人在剧组闹腾,期间江迎秋注意到季暮商接了电话匆匆离席。
独属于身边人的海洋气息消失,被隔绝的闷热空气逐渐包裹江迎秋全身,人一旦适应了某物的存在就会难以抽离。
江迎秋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矫情,边和杨明达打了声招呼走出会所。
江迎秋绕出廊道去了卫生间,出来时顺带去外面透了会儿风。
他没敢在外面待在太长时间,待了三分钟等身上的闷热散去不少就准备回去。
会所外葱郁的树木一旦到了夜晚就与被颜料加深了似的,层层掩饰遮挡住视野,给周围一切加上神秘色彩。
他前脚踩上台阶,后脚被人叫住。
“江迎秋。”
江迎秋踩空了一秒,不是脚下,是心脏。
他转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季暮商。
季暮商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长风衣,站的笔直,身下是道散落着月光的颀长影子,夜太黑看不清表情,也能远远感受到身上沉静又谦和的气质。
江迎秋总在心动。
“季总,你怎么在这?”他站在树下一动都不敢动,唯恐打破这刻的美好幻想。
季暮商率先朝他走过来,见人站在树下还是一副转不过弯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有趣。
他说:“我难道不能在这吗?”
“不是的。”江迎秋回答地又快又准。
这么激动做什么?
季暮商挑眉,好整以暇看着他。
江迎秋狠狠一咬舌尖,为自己一时的心直口快感到阵阵悔意。
“哦。”季暮商一看江迎秋这幅样子就懂了:“你是觉得我走了?”
江迎秋被戳中了,心虚别过头。
不说话了,那就一定是猜中了。
季暮商低低一笑,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明显,与在耳边说话无异,他从怀中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用软皮包裹的礼物盒,递到江迎秋面前:“想什么呢?”
“连个礼物都没送上,怎么可能走。”
江迎秋一下子转过头,眼神愣愣看着礼物盒。
江迎秋的反应与季暮商料想象中的有些偏差,他抬了一下手示意说:“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吧。”
他的视线终于绕回了季暮商身上,眼皮下垂,半遮住会暴露自己情绪的瞳孔,迟缓地抬起头,接过礼物盒:“好……好的。”
送了礼物,季暮商也没走,就站在江迎秋身边,等江迎秋拆礼物。
季暮商说:“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杨导和林思眷也没一个人通知我。”
说到这里,他语气带上了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埋怨,像是随口抱怨似的,不过下一秒他就笑了一下:“临时叫人去买的,没来及细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季暮商送什么他都很喜欢,即使什么都不送。
江迎秋动作放轻拧开锁扣,屏住呼吸打开首饰盒,如同被掀去一层薄雾般,一条吊坠为枫叶的铂金项链闯入江迎秋眼前。
“谢谢季总!”江迎秋偏头定定看着季暮商,眼里闪烁着激动与满足光。
这是季暮商认识江迎秋以来,江迎秋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情绪外漏。
平日里永远一副没脾气的样子,季暮商还以为江迎秋不会有这种或是伤心高兴之类的情绪,现在看来,是他判断有误。
江迎秋会有情绪起伏,只是他更为内敛,千万种情绪都藏在了眼睛里,只偶尔探出一脚。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季暮商莫名想摸摸江迎秋脑袋,想看这人眼睛会不会跟小猫似的瞳孔继续放大,但他知道不合适,因此只是想想,问道:“需要我帮我你戴上吗?”
江迎秋迟疑了下,接下来的话有点不太想说,但还是有必要说:“其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嗯?”季暮商有点惊讶了:“不是你的生日?”
江迎秋不敢看季暮商,攥紧了软皮包装的首饰盒,说:“当初出道时需要填表,我就……随便选了个日期,后来有了点名气后百度百科上也没改,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误会。”
季暮商对这个乌龙接受良好:“那你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江迎秋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