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难得碰上客人, 紧赶慢赶地摘下墙上帽子递给程非悸。
“这款帽子是我店里卖得最好的一款, 你戴上定会好看,一上街保准吸引全街小姑娘视线。”
“是吗?”
程非悸勾着帽子转了圈,趁祁末满不耐分神间一把摘下对方头上的黑色鸭舌帽,随即在祁末满惊讶目光下,将这顶买得最好的小黄鸭鸭舌帽扣在祁末满头上。
程非悸淡淡一笑, 一碰帽檐:“很好看嘛。”
确实很好看,祁末满年纪小,皮肤白,又是那种没攻击的长相,鼻子挺翘,眼型弧度圆润多,恰好嘴唇又带有不算太明显的唇珠,只是平日里衣物以黑色为主,再加上他有刻意板着脸,总显得有几分阴沉阴郁。
这样的人一旦着上亮色,自是极为吸引人。
老板这时一看也懂了,敢情是哥哥带着弟弟出来买东西,于是笑容堆满脸重新道:“啊呀!这帽子可太衬你弟弟了,衬着人更青春活泼了,而且也不贵,也就二……”
祁末满一把薅下帽子,语气阴森地直往老板毛孔里钻:“谁是他弟。”
老板愣愣看看程非悸,磕磕绊绊:“啊,这……”
程非悸担心祁末满一个不顺心掏出手枪给老板毙了,赶忙薅过祁末满到身后:“老板你误会了,我是他弟。”
在老板怀疑目光下,程非悸指了指祁末满道:“我哥长得显小,我又刚好长得显大。”
祁末满在程非悸胳膊后瞪了他眼。
程非悸跟脑后长眼睛似的,一拍祁末满胳膊,叫人老实点,随即仗着对方看不见,对老板做口型道:带孩子。
老板瞬间比划了个“ ok” ,我懂我懂我都懂,然后对着祁末满露出个自认为和蔼的一笑:“那……这位哥哥,你要不要买下这顶帽子?”
祁末满:“……”
烦,而且不爽。
他一把从程非悸怀里夺回自己帽子,将小黄鸭鸭舌帽塞回对方手里,理都不理程非悸转身就走。
程非悸和小黄鸭鸭舌帽对视片刻,朝老板不好意思笑笑说:“生气了,先走一步。”
程非悸步子迈得大,三四步追上闷不吭声抱着帽子就往前走的祁末满:“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祁末满不说话,脚步却慢了。
程非悸自然察觉到了,指腹压了压祁末满头顶的头发:“为什么不买?你戴着真的很好看,而且你这顶帽子边缘已经有点褪色发白了。”
祁末满皱皱鼻子:“没钱。”
程非悸一愣,一是没料到祁末满如此耿直,二是祁末满竟然能如此节俭,三是对方如此穷居然还借他钱买内裤,还怪感动的。
祁末满反手扣上程非悸口中那个褪色的帽子:“你这什么眼神?”
“没什么。”程非悸摇摇头。
不用上楼,一楼就有卖内衣内裤的商铺,程非悸体恤祁末满穷,没买贵的,只买了两条质量一般的换着穿。
选完内裤,程非悸犹豫着要不要讲个价,却见祁末满已经付了钱,期间他看见店员还打量了他眼,让他莫名有种吃软饭的错觉。
程非悸一碰鼻子。
超市就在商场附近,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
超市人稍微多了些,俗话说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更别提是在朝不保夕的末世日,除了等死就是过好每一天。
超市货架物品不如末世前种类繁多,只保留着生活必需品。
祁末满推车到果蔬区,程非悸负责买菜,在摊上挑挑拣拣道:“买土豆你得买这种没有黑斑,表皮光滑的,像是上次买的就不太合格。”
祁末满嫌程非悸墨迹,语气生硬又别扭:“知道了。”
程非悸一笑,不再挑刺,干脆利落地装了菜,顺带买了一把菜刀,祁末满家里的菜刀钝得厉害,上回切土豆之类偏硬的食材用得都是祁末满匕首。
路过鲜肉区时,程非悸想买点肉,祁末满过于瘦了,但又想到买肉还得花祁末满钱,这想法只好作罢。
末世超市人手短缺,只有两名收银员,排了长长一条队伍,前方是一对母女,女孩年纪很小,嚷嚷着想吃收银台上的话梅糖,母亲安抚说等排到队伍再拿。
程非悸侧目对着祁末满一笑,下巴朝前一抬:“吃话梅糖吗?”
收银台上的话梅糖大部分都五角一个,并不贵,用来凑整用,末日后网络崩溃,手机支付复古至现金。
祁末满当然听见了那对母女的对话,别过头:“不要。”
“好吧。”程非悸也不勉强,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队伍前进得快,祁末满将推车中的吃食都拿到收银台,收银员飞快算账:“ 65.5 。”
祁末满正想说找零,程非悸眼疾手快摸过包话梅糖放进塑料袋道:“不用找零。”
祁末满不悦地觑了程非悸一眼,提着袋子就走出超市,一点都不等身后的程非悸。
程非悸勾着话梅糖装进口袋,等走到人略少的街道慢悠悠打开包装,含了一颗,又带着袋子到祁末满眼前晃了晃:“真的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祁末满推开程非悸手臂,还在烦对方的自作主张。
程非悸淡淡笑着,重新摸过块话梅糖,在接近自己嘴边的位置极速转弯,指腹隔着话梅糖抵在祁末满嘴唇。
程非悸用些力,塞进了祁末满嘴中。
厚重的酸涩一刺舌尖,祁末满想吐掉,程非悸捂住祁末满嘴巴,“含一会儿。”
祁末满不可能当街暴起揍程非悸,更何况两人做过约定,祁末满只能含住,含了小会儿那股酸涩逐渐被甘甜取代。
程非悸看着祁末满眼中渐增的光彩,知道是甜味上来了,于是松开手:“好吃吧?”
对方迎着光,深色眼瞳变得浅淡,是很好看的颜色,像他以前见过却一直未能拥有的玻璃珠,祁末满发愣地点了一头。
“好吃也没了。”程非悸转瞬收了话梅糖,不留一丝幻想:“我的。”
对方声音也很好听,祁末满没在意内容,揉揉耳尖,觉得有点奇怪。
穿过主干道,没看清远处的场景,街上本就不算多的行人突然纷纷避让,自觉让出一条宽阔街道。
程非悸拉着祁末满衣服推到一旁,低下头,遮住眼底神色。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纯黑色作战服走来又远去。
街上行人保持噤声,直至目送军队走远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
“这是丧尸又攻城了?”
这一句话仿若一个开关键,街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的每一粒杂质都在静默的空间变得可视化,压抑地传递传播。
“攻城能怎么办,大不了就一个人死字。”
“没错,我就算是死也得咬下一口那煞笔丧尸肉来。”
“……”
程非悸没理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他见过太多说时豪情壮志,死亡逼近敌我不分的人。
军队路过时他低着头,但光听脚步声与踩在地面的军靴也能看出出动了不少人马,他依稀记得那个方向是出城。
军方时刻保护城中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情况不会派大多士兵出城,剿灭城外丧尸的任务一般交由小队,而不是执行官亲自出动。
除非……除非城外丧尸即将威胁城内。
程非悸想得出神,直至胳膊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下才从思忖中出来,他看向祁末满,嗓音一时间没调整好,是冷淡的腔调:“做什么?”
祁末满怔愣了下:“你在想什么?”
程非悸快速调整好状态,手伸进口袋攥紧了话梅糖:“就是突然想起我小时候玩的一款游戏。”
“嗯?”
见祁末满没有打断的趋势,程非悸继续道:“通关游戏,我每通过一关就能获得奖赏来提高自身实力,但每一关的boss实力也在增强,所以通关依旧艰难。”
祁末满get不到程非悸的意思,一本正经道:“不知道,没玩过。”
程非悸一噎,先前的焦躁奇妙地缓下去点,“我就是在想丧尸的实力会不会随着每一次进攻而增强,就像我曾经玩过的游戏一样。”
祁末满看了看程非悸,平静地抛出事实:“已经增强了。”
程非悸脚步霎时滞留半秒,而后不留痕迹道:“你怎么知道?”
“我杀过当然知道。”祁末满觉得这问题挺莫名其妙的。
程非悸一愣,看鬼一样看祁末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半夜偷偷摸摸打丧尸去了?”
“上次买菜回来时。”祁末满用同样的目光看程非悸:“路上遇见两三只,随手解决了。”
程非悸想起了对方裤子的血迹,但他仍不理解为什么祁末满能把丧尸已经进入城中心这件事说得如此平常。
祁末满无法共情程非悸的惊讶,继续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道:“它们反应更加灵敏,尤其是听力,移动速度也变快,与上锈的发条突然加了油差不多。”
程非悸若有所思地点头,深知胡思乱想也没用的道理,他需要尽快回到实验室,加快阻断药后续的研制。
过了市中心,街道两侧景象逐渐破败,行人也渐少,路过时挂着戒备,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直至又一条街彻底没了路人。
程非悸身手接过祁末满手中的袋子:“我拎一会儿吧。”
祁末满狐疑看了程非悸眼,松了手,程非悸慢了半秒伸手接过,恰好错开,于是装着食材的袋子哗啦一声落了地。
“你怎么突然就松手了。”程非悸敛着眉。
祁末满嘴巴张张,想为自己辩解一句,程非悸却已经开始弯腰捡蔬菜,并且先一步催促道:“捡起来啊,傻了?”
祁末满:“……”
程非悸捡起在地上滚了圈的土豆,背对祁末满放回袋子,眼睛盯着那把用塑料纸片包装的菜刀,掌心果断在上面划出一道,鲜血争前恐后地涌出。
蹲在地上的祁末满动作立马停下,他克制住冲上前的本能看向程非悸。
程非悸转过身,流着血的掌心一摊,无奈抱怨道:“有点倒霉,这菜刀也不知道是哪个工人包装的,一个没注意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
血腥味缠绕全身,祁末满晃晃脑袋,勉强保持清醒撤走黏在鲜红血液上的视线,嗓音低沉沙哑地嗯了声没发表意见,强迫自己继续捡蔬菜。
程非悸也没再说,用未受伤的手捡起食材,全部装好后祁末满目光在程非悸掌心停了停,再一次拎起塑料袋。
程非悸只笑笑,没说自己受伤的是左手。
走至半途,程非悸掌心血液也几乎流了一道,也幸好这条街过于荒凉,无人居住。
这点疼痛在程非悸忍受范围里,却不在祁末满忍受范围里,带着香甜的血液味道刺激全身每一个毛孔,叫他恨不得凑上去黏上去。
祁末满用最后一丝理智道:“把你伤口包上。”
程非悸疑惑嗯了声,道:“没有纱布。”
“用衣服,快点。”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