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弧形玻璃平视器足有两米,足以看清千万米远的距离,但此时他们不需要那么远的可视距离。
许多带着白银色尾巴的彗星交错飞过,时而贴近,时而分散,这些由冰晶、水雾形成的尾巴像是锦织,织成疏密不一却同样漂亮的网纱。
“我通过最初一颗彗星的移动轨迹算到的,绝佳的观影位置,厉害吧。”
贺禛没有说话,但目光很认真。
齐涟靠在驾驶椅看着彗星拖尾,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无论说话的语调还是动作都透着一股散漫劲儿:“我不记得为什么自己想成为航天设计师了,也许是想设计出一款十分牛逼的飞行器、星舰……最初的动力是什么真的不记得了,但在学习中的动力我记得一清二楚,我非常非常喜欢看这些……宇宙景观,行星环、银河、星际尘埃幕帘……很多。”
齐涟不再看前方的宇宙了,转向贺禛,难得不带开玩笑的意思:“有机会带你看啊,长官。”
“好。”贺禛答案地很果决:“有机会,一定。”
六小时听起来不短,但说些没营养但实在有趣的话题过起来也很快,最起码齐涟觉得这六小时眨眼就不见了。
贺禛作为艾格斯星的执行长官主星军部派了专人来接应,齐涟站在舷窗外向外看。
主星一年四季如春,鲜花绿草开满星球,是与艾格斯星截然不同的风景,明明才离开两个月,齐涟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星舰港通道两侧站着士兵,昂首挺胸,精神抖擞,最前方是一名身披军装的军人,阳光撒下来,映得他肩上的一杠一星烨烨生辉。
还好是只是少尉,不至于认出他。
贺禛声音悄然出现:“你好像很紧张。”
“你在关心我吗?”齐涟转过头调侃道。
“是。”贺禛承认地很干脆。
齐涟又是一愣,然后才说:“毕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紧张是正常情况啊。”
贺禛看他一眼,神色难辨:“还问过你是哪里人。”
“雾星人。”齐涟在来贺禛身边前就准备好了答案,对答如流。
贺禛嗯了声又问:“这么久都没联系过你父母,你父母不担心吗?”
“不瞒你说,我父母去了远方。”
齐涟在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了老爸老妈。
贺禛这回是真真切切地看了齐涟很深一眼,齐涟很古怪地从中品出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
他想问问贺禛,但贺禛先一步走出跨台,他也只好大步跟上去。
宴会的主办人是一名高姓中将,提前安排好了前来参加宴会的各星球执行长官以及其他宾客。
地点统一定在一处面朝大海的度假庄园,婚宴也在庄园内举行,其中往来进出均有重兵把守,既保证了宾客的安全又保护了宴会隐私。
庄园内风景秀丽,推开窗就是一片蔚蓝。
齐涟正欣赏着美景,手腕上通讯器震了一下,通讯器里只有两位联系人,一位是后加上去的贝拉,另一位是原本就在的贺禛。
贺禛主动给他发消息,这还是头一次。
-要出去逛逛吗?
齐涟啧了声,这就有点难办了,这个庄园足足有一个岛屿面积大,奈何来参加这位高中将儿子婚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撞上一个他认识的或是认识他的,到时候什么都不用做,直接game over了。
在被星盗掳走时,他也想过要不要买些仿真皮肤材料改变一下容貌,但他去攻略贺禛,无论身高、身材亦或者容貌一定要是顶尖,思来想去齐涟也就用了自己脸,谁知道还有今天这一遭。
齐涟身不由己,只好昧着良心拒绝了贺禛。
-不了,长官。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会儿,祝你逛得愉快哦(^O^)/
发完消息,齐涟宛如被人抽了筋骨,一下子躺到柔软得能回弹的床上。
参加婚礼的宾客提前三天来,前两天齐涟都猫在房间,早中晚餐叫的都是服务员。
中将儿子的婚宴不是人人都能参加,齐涟现在的身份只是贺禛的小跟班,进不了宴厅,他本以为婚宴这天也会像前两天一样过来,没想到贺禛先给他发了消息。
-出来。
-什么了,长官。
-送我去宴厅。
庄园足有海岛面积大小,宴厅在最北侧,贺禛却被分到了最南端,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碰巧。
-我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好像水土不服TT
贺禛有一分钟没有回,齐涟本以为这关过了,心还没彻底放下,贺禛通讯又来了。
-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齐涟惊得差点徒手把通讯器捏碎。
齐涟胳膊搭在眼睛上眯了会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认命出了房。
他现在无比庆幸将贺禛分在了最偏避的一角,除了服务人员一路躲躲藏藏倒也没碰上人,一路安全在别墅前的空地找到贺禛。
贺禛已经坐在车了,齐涟轻车熟路坐在驾驶位。
正准备出发,一只包裹在衣服下坚实有力的小臂忽然伸到眼前,顺着小臂看过去,指尖夹着一盒药。
贺禛依旧是话不多的样子:“药。”
齐涟顿了顿才收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谢谢长官。”
一路无话行驶至宴厅,车没停在停车区,停在了宴厅后花园的一小块被树木层层掩隐的空地上。
“长官,晚宴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齐涟胳膊撑在车窗上,眨了眨眼:“记得早去早回啊。”
贺禛已经下了车,回头警告他:“老实待在这。”
齐涟说:“遵命。”
婚宴的时辰找人算过,定在晚上七点。这场晚宴明面上是高中将儿子的婚宴,但前来的人有几人是真心为婚宴就心知肚明了。
艾格斯星与主星关系势同水火,贺禛的到来带来了或多或少的惊讶,贺禛全然忽视从周围投来的目光,送上贺礼,贺禛与这位高中将只是泛泛之交,更遑论是他儿子,登记完毕后自顾寻了一安静地。
婚宴觥筹交错,婚礼进行曲缓缓流淌,众人贺词接二连三响起。
其间还夹杂着三五讨论声。
“今天高中将婚宴那位来吗?”
“得来吧,高中将与他无冤无仇就算独立于军部,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不过你关心这事做什么?”
“我小儿子前段时间犯了事,不知道谁给捅最高法庭去了,我都吃好几次闭门羹了,想着今晚再试试。”
“哥们,祝你好运。”那人拍了拍肩膀,向外一望:“不说了不说了,那位审判长到了……”
贺禛往宴厅太门开去,通体黑色重金属的飞行器稳稳当当停在对面太空港正上方,未见其人,威亚却是铺天盖地。
贺禛眉心一跳,揉了揉太阳穴给齐涟发了则通讯。
-后备箱有件备用衬衫,带过来,我在门口等你。
嗡——
齐涟查看通讯,只当是贺禛衬衫不小心染上了污渍,打开后备箱摸找出衬衫。
沿着石子铺成的小路往宴厅后门走,后门不比前门人多,但也有人在后门活动,齐涟不敢贸然走进,正要给贺禛发则讯息叫人过来一点,忽然有人叫了一个他极为熟悉的称谓。
“齐审判长——你可算来了!”
齐涟一惊,赶紧躲在树后,借周围伸过来的枝桠遮挡住身形。
冤家路窄,早不碰上晚不碰上偏偏现在撞上。
等呼吸和心跳平稳后,齐涟才探出树后小心翼翼地观察。
后门站在两人,一位上下眼皮挤压眼睛,堆成了一觉谄媚的眼缝,正是前不久生了官的倒霉蛋陆咏德。
另一人足足比陆咏德高出一个头,立在一侧的太阳能灯勾勒出深邃立体的五官,冷峻的气质缠绕全身,只能根据几根掺在黑发中的白发窥探出年龄。
齐肇远说:“出差。”
陆咏德哈哈直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这样啊这样啊,审判长请进请进——”
齐肇远没和陆咏德客气,踩着石阶往里走。
齐涟都在树后目送齐肇远,快走!快走! !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齐涟祈祷,在最后一个台阶时齐肇远脚下一停,目光直直向树后射来。
陆咏德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齐肇远收回视线:“没事。眼花,疑似看见我家臭小子了。”
陆咏德知道齐肇远有个独子在工程部上班,不过他和工程部那面没有交集,也就没接话。
齐肇远离开后,陆咏德也没走,齐涟躲在树后给贺禛发了则通许。
-稍等,长官。
那位亲爱的长官一直没回他,陆咏德也没走,他与陆咏德在主星远远见过几次,不确定陆咏德记不记得他这张脸,他不敢冒险。
齐涟考虑起打晕陆咏德的可能性,但他那位亲爱的长官先他一步。
-不用了,你先回去。
齐涟:“……”
玩我呢。
齐涟直接气笑了,也就这么发了。
那位远在宴厅的长官似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你就当是吧。
齐涟:“……”
齐涟无语了,正要离开,有人连跑带喘气地过来:“陆中校——”
这声音他听过。
是拍卖场场主于逸春。
齐涟脚一下就收回了,竖起耳朵。
陆咏德眼睛左右一瞄:“是于场主啊,你怎么来了。”
于逸春刻意压低声,齐涟听得不太真切了,只捕抓到几个关键词。
最后,陆咏德哥俩好似的一拍于逸春:“好说好说,既然正好赶上高中将儿子婚宴,那就一块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