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人家 第43章

朱屠户打开放在脚边的木箱子,取出特制的带弯钩小刀,招呼齐山赶紧舀水过来。

滚水将刀子仔细烫过一遍,两人往猪圈那边走。

谢知云没跟去,在灶房里新泡了罐茶,又找出瓜子、果干装进竹盘。

听见猪仔叫唤,到底没忍住扒在门口探头偷看。

却见齐山已经揪着猪仔后腿把它拎了出来,交给朱屠户踩在脚下。

谢知云虽没见过劁猪,却也听说过,晓得是要开道口子把东西摘下取出来。原以为要很久,没想到只听猪仔扯着嗓子哀嚎一声,就弱下来。

他心中一惊,睁开眼睛再看,朱屠户已经在用干草擦手抹刀,脚下的猪仔不见了,估计是放回圈里。

朱屠户还在吹嘘:“我这手法可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猪仔一点儿不受罪。”

齐山连连点头。

谢知云也松口气,连忙打了热水,拿上皂角出门,好叫朱屠户洗洗手。

又将热茶、零嘴摆上空凳子。

朱屠户接过布巾擦干水,没动其他东西,说道:“我还要去别家,不多留了,你们给二十个铜板就成。”

齐山会意,连忙进屋取了钱,数给朱屠户。

二十个铜板哗哗装进口袋,朱屠户乐得眯起眼,再没多说什么,挎上木箱子,快步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俩人再待不住,跑去猪圈门口看了看猪仔的情况。

猪仔许是受了惊,一见他们就缩到角落,不声不响,敲着食槽唤也不挪步。

它身上还带着血迹,谢知云越看越担心:“这样没事儿吧?”

齐山也说不准,顿了顿开口:“先叫它安静会儿,我去寻些大蓟什么的回来,抹一抹。”

他们头一回养猪,颇为紧张。

好在猪仔抹了草药膏后,蒙在草堆里睡了大半天,到晚上就恢复精力。

齐山拎着桶刚到圈门口,它就“哼哼”着跑过来,肥肚皮一颠一颠的。吃食也不挑,嘴筒子一张一喝,吃得头脸上都是渣子,很快便把木槽舔干净。还不得闲,又在圈里扯茅草嚼着玩儿。

夫夫俩看它没什么问题,才放心地洗漱歇息。

第46章

“这是山里挖的吧?没想到装盆里还怪好看的。”张玉梅摸着陶土盆里的兰草叶片, 啧啧称奇。

何天青略一颔首,也道:“这株长得不错,正好我有位同窗闲暇时就好摆弄些花花草草, 想来他会喜欢。”

说完, 他就捧着两盆春兰进了房间。兰花洗阴凉通风处, 虽要见光, 却不宜直照, 还是养在窗前的好。

谢知云见他收下,同齐山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来。

何天青很快又出来, 在院子里随意找了把空椅坐下, 同夫夫俩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说话慢悠悠的,声音却不低:“县城还算太平, 没什么人闹事, 每天都有衙役巡逻,不必太过忧心。你们若是要去, 后日一早可与我一同前往。”

齐山像模像样地拱手作揖, “那再好不过了, 麻烦何大哥了。”

何天青挥挥手,不甚在意道:“小事儿一桩,不过你们记得多备些银钱两,住店、吃饭、打点关系都少不了花钱。”

齐山点点头, 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那头张玉梅也在跟谢知云闲聊:“迁个户籍也好,以后养娃什么的都方便。”

虽说两家比较熟悉, 俩人还是没与何家人说实话,只道是想去县城看看卖花草的行情,顺便问问能不能把户籍迁到河源村来。

他们都在这儿建房置地, 想有本地户籍也不难理解,何家人并未怀疑。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谢知云顺着话头应了声,又犹豫着开口,“其实今儿来还有件事请婶子帮忙。”

“嗐,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

谢知云笑笑,便不再同她客套,“这不是一出门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回来,家里的禽畜没人照看,想叫絮哥儿他们上山住两天。”

“我当多大的事呢,”张玉梅咧开嘴,“等他们回来我就说,反正近来地里没要紧的活儿,腾得出手来。”

谢知云对她很放心,认真道过谢。知道以这家人的脾性,不会收银钱报酬,干脆提都没提,暗自盘算到了县城四处逛逛,带些礼回来。

此事就这么说定。

回到家,夫夫俩便开始为出门做打算。

请人帮忙照看禽畜,总不好还叫人跑去外面打草,至少得准备个三五天的草料堆在棚子下,要喂鸡鸭或猪仔时只需要去取。

还有客房也要收拾干净,被子翻出来晒晒再给铺好,一定让人住得舒坦。

忙着忙着,天色渐渐暗了,月亮爬上树梢,映得院中地面如水。

卧房亮起一盏油灯,昏黄灯光照耀下,两人坐在桌前,清点装在木匣子里的银钱。

先前卖马得的十多两银子,因建房、成亲,早花得一干二净。好在收山货、做木工、摆摊儿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积攒了些。不过又是买地,又是买粮食,用的也不少。

林林总总加起来,如今也就剩下不到五两的余钱。

谢知云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连叹了几口气,才幽幽道:“钱怎么这么不经花。”

齐山将所有碎银和铜板收起来,分了两个钱袋子装。一扭头看他跟那霜打的小白菜似的,不禁有些好笑,说:“都是用在刀刃上,花得值当就行,再慢慢赚回来便是。”

谢知云坐直身子,又鼓起劲儿来,瞪圆了一双眼开口:“没错,钱是挣出来的。”

齐山忍不住摸摸他的头,面上笑意更盛,“等我这单做完,就有一两进账。再过两月,蜂蜜也能割了,就算一箱只产一斤,也能卖上几两。”

谢知云一听,果然高兴了,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就能割了?”

“只割一部分,等立冬前后再收一回。”

谢知云还是笑:“那也很不错了,十二窝呢,可不少。”

他俩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一年能产多少蜜,卖多少钱,最后乐呵呵地将钱袋子收好,暂时锁在木匣子,才上床睡觉。

吹灭油灯,屋里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忙了一整天,那股兴奋劲儿过去,困意很快袭来。

二人相拥而眠,梦里都泡在蜂蜜罐子中。

鸡叫三遍,天才微微亮,夫夫俩却已经起床。

灶房热气蒸腾,两个灶里都生了火,一口锅中架上蒸笼,热着昨儿下午做的荞面馒头,和几个洗净的番薯。另一口锅只烧了水,还在咕咕响。

正将未燃尽的柴火往坛子里夹,就听见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眼进门来的齐山,又继续忙手里的活,“先吃,等会儿再往布袋装。”

“嗯,鸡鸭和猪仔都喂过了,今儿的草料也剁好拌着,他们来了只要直接往槽里倒就行。”齐山说着话,随手拿起一个热乎的馒头就往嘴里塞。

也没什么菜,用不着摆桌子,夫夫挤在灶门口,草草吃过早饭。将剩下的馒头装进事先备好的布袋,又拿两只大葫芦装满水,收拾一番就锁门下山。

何天青也在整理东西,他是去念书,除了些换洗衣物也没旁的,不过今儿还多了两盆花。

因齐山驾着驴车,何守义也不打算送他,就他们三个上路。

车上东西委实不少,木雕、竹匾小玩意儿还有十盆花草,占去不少空间。

谢知云和何天青又不好挨在一起,便一人坐了一边,中间就隔着这些东西。途中除了何天青指路的声音,也没什么话,安静又尴尬。

好在出了桃源镇,周围的景象陌生起来,谢知云看稀奇似地左顾右盼,也就没心思在意别的。

今儿天上没什么云彩,太阳有些烈,到晌午那会儿尤其晒。他们倒是看见有茶棚,但谁也没开口要去歇息。

又走了会儿,听见有水声,齐山才停下车,顺着何天青指的方向寻过去,看见一股山泉水。有不少同样赶路的人,在这儿放驴放牛。

三人也走过去,将大花拴在树干上,就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稍作歇息。

快走时,齐山还学着其他人,去摘了些桐子叶,用木棒别在一起,做出三顶帽子。

帽子实在简陋,算不得好看,戴在头上甚至有些滑稽。但勉强能遮下太阳,加上叶片自带凉意,还真舒服不少。

就歇了这一回,他们再没停过,直到申时才到康乐县城门口。

不出意料,城门口也有衙役盘查。

齐山和何天青都递出了路引,只有谢知云拽着齐山胳膊,做出一副畏缩模样。

衙役自然要问清楚。

齐山弓着腰,老老实实答:“这是我前两日新取的夫郎,打北面逃难来,今儿就是为了给他办个户籍。”

问话的衙役来来回回打量他们几遍,见后面有排队的人吵起来,才点了点头,一指旁边的矮桌,“先去那儿登个记,领块牌子再进城。”

齐山:“哎哎,谢谢官爷。”

到得矮桌前,负责登记的长衫青年抬起眼眸,打个哈欠懒懒散散道:“姓名,原籍……”

他问得细,好在谢知云早有准备,去镇上专门同几个难民聊了聊,互相套用着,给自己编了个合理的身份。

听闻北边战事不断,许多衙门都被敌军烧毁,多半也不会去查证。

他声音虽小,但对答如流,长衫青年一一记下,果然没起疑。

直到齐山递出路引和户籍,他才多问一句:“你不是康乐县人?”

齐山连忙掏出房契地契,“之前搬来的,还想问问官爷我能不能把户籍迁到这儿?”

青年接过纸张仔细检查,面色终于和缓些,“有这些东西,问题就不大。”

齐山连连道谢,又掏出一把铜板偷偷塞给他,压低声音直说让几位衙役买酒喝。

青年果然喜笑颜开,再没多问,爽快地甩给谢知云一块木牌。

木牌很简单,上面就刻了“通行”二字,不过在右下角有用朱砂描红的印章图案。

三人顺利进了城,等走远后,齐山和谢知云才忐忑不安地看向何天青。

他们也没想到一到门口,就会被盘问得一清二楚。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向何天青解释,好在他从始至终保持安静,并未出言拆穿夫夫俩的谎言。

何天青确实不大高兴,紧盯着齐山的眼,一字一顿道:“无论爹娘还是天明天珠,都对你们赞不绝口,我是愿意相信他们的眼光,但也实在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蒙骗他们。”

谢知云急急开口:“我们绝对没有坏心,此事都怨我,要不是……”

齐山打断他的话,捏紧他的手开口:“走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何大哥,你看怎么样?”

谢知云嘴唇动了动,终于意识到这马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又是期待又是心虚地看向何天青。

好在何天青没拒绝这个提议,还走上前领着俩人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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