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不相安 第44章

姜离将衣襟攥的紧了,褶子捏了一条接着一条,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边子濯眸子闪了闪,下一刻,如狂风席卷着骤雨,边子濯猛地覆上姜离的唇珠,辗转反侧,像是要将他吞入腹中。

月色、温度,彼此间呼吸的频率,所有的一切都融在相互的肌肤里,他们将回忆重拾,将过往放逐,这一吻来的恰到好处。

不知是谁先躺了下去,那话儿碰到一起,姜离的眼睛猛地睁大,轻轻呜咽了一声。边子濯愣了愣,随即抬起身撑着床沿,垂眸看着姜离,黝黑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眼眸里带着急促与隐忍。

姜离的身子僵硬,他单手捂着嘴,慌乱间,抬眸看向边子濯。

这些年来,每次那件事,姜离都是被动的、不愿的。

他们谁也没想到,姜离身体的习惯性抗拒已经深入骨髓,一时间转变不过来,竟叫此刻的温存散了大半。

“边、边子濯。”姜离攥紧边子濯的手,像是也不知所措般,声音磕磕绊绊:“你……你先起来。”

边子濯抿着唇,半晌,长长舒了一口气,垂下脑袋来,紧紧贴在姜离的胸口。

“我说过要等你的,那我就等你。”边子濯闷声说:“多久我都等。”

姜离怔愣地听着边子濯的话,鼻腔中的酸意便再也忍不住,他只紧紧抱住边子濯的脑袋,在边子濯看不见的地方,眼泪兀地滑落出来。

第58章 就该这样

“邦!”的一声巨响,左都御史猛地将惊堂木摔在案上,

“周盛成!你还不认罪!”

周盛成双手被枷锁绑在一起,被人按着再度跪在了堂前,这些日子以来,他已不知道来过这里多少次,审问、逼供、然后刑讯,日复一日。

谈明现下已经被太后保出去了,他身为谈明的干儿子,只有咬死不说这件事,谈明才能想办法来救他。

身上疼的已经快失去知觉,浑身上下已快没有一块好的皮肉,这些该死的文官,装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高高在上,整日里批判姜党阉党,背地里还不是照行党同伐异之事,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邦!”

见周盛成依旧不肯吭声,惊堂木再次打响,左都御史拿起一份状词,喝道:“周盛成,本官再问你,战马发疯前日,你曾于陇山行宫阻止太医张哲向世子殿下提供药材,此事有是没有!”

周盛成咬紧牙关,疼的几乎匍匐于地上,继续沉默。

“所以你早就对世子不满,阻碍世子服药不说,还敢以下犯上,利用战马谋害世子!”

假的!都是假的!这些人陷害我!

这群人的目的就是利用我将司礼监拉下水,张哲是他们的人,都察院也都听他们的,只要我不认,义父就会救我,太后也会救我——!

周盛成整个人几乎在晕厥的边缘,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有人再次将他架起绑在木桩上,行刑人的鞭子在空中挥舞出破空声,新的一轮刑罚又至。

不知过了多久,周盛成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被丢回了黑漆漆的牢里,浑身上下湿哒哒的,新伤碾着旧伤,囚衣已不知被血液打湿了多少次。

昏迷的时候没有感觉,一醒过来,钻心的疼痛便再也忍受不住,他不禁咬着齿关,呜咽出声。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人的呼吸声。

周盛成屏住呼吸,忍着痛抬起脑袋看过去,可惜他的双眼已被自己的血惹的模糊,牢房里也没有点灯,漆黑不见五指。

“谁……”

“是谁在那……”

周盛成的声音气若游丝,他艰难地朝那个方向伸着脖子,可黑暗里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缓慢而绵长地呼着气。

周盛成心下微转,浑身忽的颤抖了一下,颤声道:“是……干爹?”

黑暗中的人没有说话,半晌,颓然叹了口气。

听见熟悉的声音,周盛成的眼泪登时便落了下来,他不顾身上的疼痛,拖着身子费力地爬行了几步,可手臂受伤太严重,只见他双臂一抖,无法撑起身体的重量,直直栽倒在地上,再起来不得。

“干爹……干爹,你终于来了,救我、救救我……”周盛成哑着声音说着,双手徒劳地在黑暗中抓了抓:“干爹……”

“盛成啊……”谈明突然开了口,几日不见,他的声音仿佛变苍老了许多:“你受苦了。”

周盛成如溺水之人,抓着那唯一的稻草,猛地摇了摇头,哭道:“没有……不苦,干爹、干爹,我什么都没说,他们问的什么我都没认!求您想想办法,带我出去,干爹……”

谈明的声音似乎也隐隐带上了颤抖,自顾自说着:“干爹将你当亲儿子看,看你这样,干爹自然心疼。”

周盛成哭的更加厉害:“儿子为干爹分忧,理是应当,但求干爹带儿子出去……”

可谈明却像是没听见他说的一般:“干爹心疼你啊,可文官崽子们死咬不放,此次怕是难遭一劫,干爹也舍不得你……”

周盛成听罢,浑身猛地震了一震,他恍然抬头,可谈明却一直隐在黑暗中,不曾踏出一步。

周盛成登时如坠冰窖,满脸的泪与血融在一起,像是凝固了一般。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黑暗中的人缓缓站起身子。

周盛成瞳孔紧缩:“干、干爹……?”

“盛成啊。”谈明的声音再度低沉下去:“太后,司礼监,还有干爹我,我们的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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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边子濯到底没做到最后,他趁着凌晨禁军换班的时候再度潜出了府去,将元昭又换了回来。

“很快了。”元昭看了看姜离,道:“世子那天还跟我说,等忙完这一阵,他就天天陪着二少爷。”

正在窗边发着呆的姜离愣了愣,脸上一哂,反应过来道:“谁管他!”

元昭也不拆穿他,只一边换着人皮面具,一边道:“贾师父已经稳住了两浙,现在就等秦将军了,江南从今年春耕乱到现在,想要整合流民和百姓,并不容易。”

姜离疑惑道:“瞿都城的定北军呢?”

“都在禁军待命呢,秦将军是一个人偷偷走的。”元昭道:“必须要保证殿下的安全,现在太后对殿下很是提防。”

“是了,若是两浙和江南一同出事,边子濯的处境只会更危险。”姜离想了想,道:“只怕太后现在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早晚都是有这一战的。”元昭道:“二少爷放心,世子运筹帷幄,不会出错的。”

姜离看了他一眼,转眸看向窗外,脸上神色微微凝重起来。

揭竿而起的日子愈发临近,边拓的血仇即将得报,一想到这儿,姜离抿了抿唇,双手不禁抓紧了窗檐。

为了这一刻,他隐忍多年,甚至不惜背负骂名,潜入姜回雁的身边当牛做马。

他一定,一定要手刃姜回雁,为义父报仇,然后……

然后带着明德帝,远走高飞,不再理会这些勾心斗角,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

姜离缓缓垂下眸子。

他本应是这么想的,可现如今,自己心里却隐隐约约地,肖想着另一种结局……

“哦对了。”

元昭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到衣襟里掏了掏,捧出一个用布包好的包裹来,放在姜离的手上。

“殿下特地托我去买的桂花糕。”元昭将前两个字咬得很重,继续道:“清早间第一笼,二少爷快趁热吃。”

姜离看着那堆热乎乎的桂花糕,抬眸看了看元昭。

只见元昭正顶着边子濯的脸,瞪着一双无辜且水灵灵的眸子,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

这种表情,绝对不会出现在边子濯的脸上。

姜离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伸手接过那堆桂花糕,捻起一个吃到了嘴里。

甜甜的桂花味浸润口鼻,正是他最爱的那家的味道。

“店家是不是都认识你了。”姜离笑着问。

“是认识,不过不是我这张脸。”元昭指了指自己的人皮面具,道:“我用的张哲的脸。”

姜离听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张哲若是知道,定要说你。”

“他一开始是不同意。”元昭道:“后面我说,是因为世子殿下要给二少爷买桂花糕,他就同意了。 ”

姜离的表情微微一顿,侧过了头去,不做声了。

元昭见他不说话,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换上了边子濯的衣服。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留元昭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过了好半晌,姜离才艰涩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刚刚那番话,又是边子濯教你说与我听的?为了就是让你在我面前,帮他说好话?”

元昭转头看向姜离,道:“不是。”

姜离抬眸看向他,只见元昭也正看着自己,一双眼睛无辜的很,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世子跟二少爷,本来就该这样。”

第59章 平地风波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周盛成居然认了罪。

只一个晚上的功夫,之前一个字都死活不肯说的家伙,却开始冲着左都御史疯狂磕头认罪,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异常的惊吓,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嘴里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来回来去重复着一句话:

吾痴情公主,欲杀驸马替之。

都察院自然是不甘心只从他口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可不论如何软磨硬泡,或是继续给周盛成上极刑,周盛成都像疯了一般,除了大声叫喊之外,嘴里只会重复说着这句话。

都察院的审讯完全审不下去,可就在这时,姜回雁却突然发了诏,说此事影响巨大,勒令大理寺介入,一同调查。

那大理寺卿可是姜家的远方女婿,大理寺一参与进来,很快便自行主张将此事盖棺定论,即,周盛成因爱慕公主,遂谋杀世子,就这般轻飘飘地将司礼监和太后与此事划清了关系。

以管叔伯为首的文官一脉自然不同意,可不管他们再怎么审,周盛成也像个坏掉的东西一般,只会说出这句话来。

随后,也就是周盛成被抓捕入都察院的第十天,因找不到其他的证据,周盛成于午门斩首。

司礼监、姜回雁,无碍。

姜离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守着明德帝午睡。

他眸子阖了阖,知道这件事仅仅是个开始。

朝堂中两派之间的第一次交锋,以周盛成为牺牲品做代价渐渐平息,可一波浪潮之后的下一个猛浪,即将袭来。

今日午时,已经数日没有传出消息的杭州城,迎来了第一封快马战报。

战报内容很简单,只有杭州城失守几个大字,和一大把冯柒的头发。

听宫女们说,谈明在看到那摞头发的时候,直接一口血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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