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部下赶到世子府的时候,整个世子府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萧秀明正驮着一个烧伤的锦衣卫从府中狂奔而出,抬眼一见着姜离,大声呼道:“指挥使!”
姜离下了马,连忙从他手里接过受伤的弟兄,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萧秀明眼泪都快下来了:“指挥使,我们正守着好好的,结果府内不知怎么的突然便走了水,火势蔓延的特别快,根本来不及进去搜查,整个屋子便燃起来了。”
萧秀明话音还未落,像是证明他说的一般,世子府内边子濯的主屋便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木质结构的寝房便从中间烧断了龙骨,直直塌了下去。
汹涌的火势肆无忌惮地在世子府内燃烧,浓浓的黑烟伴随着滚烫的气流,教人完全靠近不得,姜离捂着口鼻,背着受伤的弟兄一路退往空旷处,边退边问道:“世子在哪?”
“世子……”萧秀明顿了顿,摇头道:“属下不知。”
“什么!”
萧秀明连声回道:“指挥使,火势一起锦衣卫便冲进去了,但世子府内里烧的太厉害了,我们的人冲不进去,屋子的横梁烧的掉了好些根,砸伤了不少,有人受伤很严重!”
姜离咬了咬牙,转身看向身后的熊熊烈焰:“你是说,世子府内的人一个都没有救出来?”
萧秀明点了点头,他抿了抿唇,“扑通”一声便冲着姜离跪了下去,猛的磕了几个头道:“指挥使赎罪!是属下失职,世子殿下,恐,恐怕……”
身侧,不停的有锦衣卫和禁军的人提着水跑来灭火,也不知道边子濯用了什么法子,让世子府的这股妖火不知因何而起,且火势大的几乎能将靠近的人掀翻,一时间竟然连灭火都做不到。
既要做戏,便要演的更像些,姜离猛的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如果就这么死了,那这不是正好么?”方裘不知何时走到了身侧,他垂眸看了正跪着的萧秀明一眼,问道:“你们之前搜世子府的时候,可搜到密道之类?”
萧秀明摇了摇头,答道:“不曾。”
方裘听罢,转头又问姜离:“依本督看,这火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指挥使可同意?”
姜离心下有些烦闷,毕竟方裘今日行为颇为怪异,种种话语间试探意味明显,姜离听了他说话,只微微看向他,当是默认了。
“那世子再是纨绔,也不至于蠢到自己放火烧自己。不过等到火势灭了之后再去搜尸体,本督觉得先全城搜捕可疑人员才对吧?”
姜离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左都督说的有道理。毕竟现在也不能确定世子死还是没死。”
方裘笑了一声,道:“这火烧的烈,怕是要影响到周遭百姓,锦衣卫这活路熟,疏散百姓的事,就拜托姜指挥使了。”
方裘用手使劲捏了捏姜离的肩膀,凑近他道:“搜城这种脏活累活,本督就帮指挥使揽了罢。毕竟——”
姜离转头看向他。
只见方裘咧了咧嘴,道:“本督怕若真搜到出逃的世子,你这个‘弟弟’,会下不了杀手呢?”
这方裘果然不相信自己,但他和边子濯一向谨慎,应是没有落下什么把柄给方裘才对。
更何况,按照边子濯的性格,现下府内的人应早已出城了才对。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计就计。
姜离眼睛眯了眯,冷冷哼了一声,道:“好啊。那就麻烦左都督了。”
第61章 爱意自持
边子濯向来计划周密,元昭早趁着世子府走水将府内众人乔装打扮混入百姓,等到方裘下令将城门封锁的时候,他们已经由几两运货的马车送去了城外。
所以,禁军搜城,自然是没有搜到任何东西。
——但方裘本来也没觉得会搜到。
几个禁军下属颤颤巍巍做完汇报,抬头却瞧见方裘脸上一副淡然,似乎早已料到一样。
“世子府那边也没有搜到人吧?”方裘问。
下属惶恐点了头,道:“是……方才锦衣卫来了消息,烧毁的只有房屋,没有尸体。”
方裘听罢,没有说话,只静静端坐在马上,遥望着城内。
世子府的方向,火势刚被扑灭,还在冒着滚滚青烟。
“左都督……可要亲自去看看世子府的情况?”其中一人问道。
“那世子可没蠢到自己留下把柄。”方裘道,只见他一拉马绳,问道:“指挥使现在在哪?”
那人答:“指挥使搜索完世子府情况,正在疏散百姓。”
“派人悄悄跟着他,随时向本督汇报。”
“是!”
另外一边,锦衣卫正忙的不行,由于火势太过凶猛,世子府又建在主要干道,周遭房屋被火舌一舔,也都燃起来不少,姜离一边带着锦衣卫疏散百姓,一边着人尽快灭火,等到火势完全熄灭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华丽巍峨的世子府被烧的徒剩一片焦黑废墟,姜离在世子府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不忍再看下去,只留了些人继续封锁现场,自己则回了镇抚司。
因着突发情况,镇抚司内的锦衣卫剩的极少,姜离浑身疲惫不堪,简单与下属说了要休息,便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姜离在镇抚司内的屋子摆设极其简单,一盏清灯,一张书案,一张休息的床铺,便再无他物。
一想到方才熊熊燃烧的世子府,想到那处自己这些年已然熟悉的地方霎时间付之一炬,姜离默了一默,竟突然觉得自己这屋子颇为寂寥,教人心生寒意。
他悠悠叹了一声,心下更加疲累,遂脱了靴上床,准备睡上一觉。
突然,窗框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几下,一只夜鸦啄开了拴着窗户的窗拴,拧着身子从微开的缝隙中钻了进来,一下子跳到书案上,扑腾了几下翅膀,仰头看着姜离。
姜离被它逗的一笑,也顾不上穿鞋了,光脚踩在地上走了过去,捧起那夜鸦笑骂道:“你现在都会自己开窗了?果真是成了精?”
夜鸦似乎听懂了姜离的话,扑腾着翅膀站在姜离的食指上,脑袋歪了歪。
“怎么,还想让我表扬你。”姜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轻声道:“怎么跟你那主子一个德行……”
夜鸦腿上依旧绑着个小竹筒,姜离熟练地将那竹筒里的信笺拿了出来,便又是边子濯传来的消息。
信笺上说,世子府内众人已与定北军在城外汇合,大家皆安然无恙,让姜离勿要担心。
修缮城墙的定北军一夜之间闯出军营不知去向,禁军目前也乱作一团,方裘似乎调了八大营的军力在瞿都城周边连夜搜索,但他们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想必禁军的人是找不到的。
姜离一点点地看着,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边子濯正认真写着字条的模样。
自上次分别,他们已经多日没有见面了。
内心里闷闷的,姜离不禁伸手轻轻抚在胸口,他知道,那是名叫“思念”的东西。
真是奇怪,也就在几个月之前,他依旧觉得,他与边子濯二人,会继续这般相互折磨下去,继续被过往的爱恨拴住,经年累月,不得解脱。
可如今,他却独自坐在这里,脑海中全是边子濯的模样。
边子濯说的对,他依旧喜欢着边子濯。从他第一面见着边子濯开始,他似乎就被边子濯这个漩涡网住了,无论是痛苦或是温情,他都尽数接纳入怀,甘之如饴。
他似乎,便是为边子濯而生,从一开始边子濯对自己虚假的爱,到后面两人抵死的纠缠,一直到现在……
姜离的动作顿了顿,他已将那字条看到了最后,字条的最后一行,是边子濯笔力几乎浸透纸背的话。
“阿离,我想你了。”
姜离鼻头一酸,猛的捂住嘴巴。
夜鸦似乎不知道这人突然怎么了,歪头瞧了瞧他,“嘎”了一声。
“小畜生。你叫唤什么?”姜离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夜鸦的脑袋,道:“学你那主子嘲笑我么?”
夜鸦又嘎了一声,用黑乎乎的脑袋轻轻碰了一下姜离的手指。
姜离笑了一声,继续揉夜鸦的脑袋,夜鸦被揉的舒服了,竟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始享受。
“你真是跟边子濯一模一样。”姜离宠溺地笑了一声,语气中带上不自觉的温柔,他顿了顿,突然道:“我这样……真的对吗?”
夜鸦当然不会回答他,正闭着眼享受着抚摸。
姜离轻轻揪着它脖颈上绒毛,继续道:“明明他之前那样对我,我却……”姜离道声音突然顿了顿,他抿了抿唇,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忍耐着喉咙中呼之欲出的哽咽。
“你说,他现在是真心的吗?”
“咕噜咕噜……”夜鸦舒服的从嗓子里发出了咕噜声。
“他应是没有再将我当做鸿景帝了罢……”姜离撑着脑袋,整个人沉沉陷入回忆里,手上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些,夜鸦睁开眼,不满地啄了啄姜离的手指。
姜离笑了笑,继续揉它:“对你好些,你倒越来越放肆了。”
夜鸦高兴的扑腾了几下翅膀。
“我又没夸你。”姜离嗔怪道,用手指戳了戳夜鸦的小脸。
不想夜鸦却以为姜离在与他打闹,高兴地飞了起来,抓着姜离的手指,用喙去贴姜离的脸颊。
姜离被它逗的呵呵直笑,不由得抓着它乱揉起来。
“臭鸟。”姜离道:“我说边子濯,你倒不乐意了。”
“嘎——”夜鸦啄了一下姜离的脸颊。
“你在反驳我吗?”
夜鸦歪了歪头。
“那你说他是真的喜欢我了?”姜离问道。
夜鸦扑腾了一下翅膀,“嘎”了一声。
“哼……”姜离心下烦闷感稍稍去了些,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跟这个听不懂人话的畜生说些这个有些太诡异了,不禁脸红了一红,伸手将夜鸦放到了桌上,道:“行了,你快回去。”
夜鸦又不满了,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
“怎么,还要我回信?”
“嘎——”
“我才不回。”
“嘎嘎!”
“好吧好吧……真讨厌!”
夜渐渐深了,“呼啦”一声,一只通体黝黑的夜鸦从镇抚司内直冲天空。
可就在它扑腾着翅膀飞入月光的时候,离镇抚司不远的地方,突兀地闪过一刹寒光,一支箭“咻”的一声腾空而起,直直冲着那夜鸦而去。
“嘎——”
夜鸦突兀地叫嚷了一声,翅膀被箭矢划到,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扑腾了几下,依旧颤抖着飞远了。
“戚。”
方裘啧了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看着远处的飞鸟,眼中寒光毕露。
“来人。”
身后有一人走了上来,跪在地上:“属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