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不相安 第72章

听到预想中的回答,管叔抬头看向边子濯,扼腕道:“皇上!帝王之道,最忌讳的便是偏爱,这是软肋,亦是极大的风险!”

边子濯沉声道:“管老,如果你想用这件事情劝朕纳妃,相信朕已经给过你很清楚的答复了。”

“皇上,那姜离已经离开三年了,您未必就这样一直消瘦下去?您的龙体可是关系国家危及啊!”

边子濯脸色微沉,侧过头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再说了,有张哲一直守在宫里,管老大可放心。”

管叔伯恨铁不成钢,朗声道:“皇上还在与老臣嚼舌根,根本的原因是在这里么?”

边子濯抬眼看向他,声音带了寒意:“管老,够了。”

管叔伯嘴上不停:“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偏偏要耽于这种红颜祸水吗!”

“管叔伯!!”边子濯终于忍无可忍,他怒喝一声,伸手一拳将床框砸了个粉碎。

“咳!咳咳咳……!”

刚从梦魇中醒来,边子濯本就身子虚弱,此番一动怒,喉头一甜,便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候在外头的张哲和孟纪听见声音,连忙推门冲进来,张哲见状,一个箭步跑到床边,扶着边子濯厉声唤:“孟公公,快把药端来!”

“是、是。”孟纪连忙将药端了喂给边子濯,回首见着管叔伯还搁后面黑脸跪着,只好又躬身去管叔伯身侧,连声劝道:“哎哟太傅大人,你也快别跪着了,皇上现在身子虚,压根受不得刺激,有什么话,您等皇上身体大好了再说吧。”

管叔伯抬眸看了看正在喝药的边子濯,只见边子濯双眼下侧泛青,整个人更是蔫在张哲怀里。管叔伯不由得长叹一声,本就遍布沟壑的脸庞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

边子濯的咳嗽声依旧不断,张哲没办法,只好将人放平在床上,又开始一点点施针。

孟纪见状又劝:“太傅大人,您要不还是先出去罢?太傅大人?”

半晌,管叔伯终于挪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双腿,悠悠站起身子,由孟纪带着出了屋子。

屋外的天,从白昼再到深夜,张哲揉着自己的肩膀走出皇极殿的时候,抬眼便看到了门口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哲吓了一跳,连忙小跑过去,行礼道:“太傅大人?这么冷的天,您、您一直在这?”

管叔伯负手而立,他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沉声道:“皇上可好?”

张哲道:“好些了。微臣施了药,皇上今晚定能安眠。”

管叔伯沉默了半晌,道:“张哲,皇上的病,可有药能根治?”

张哲想了想,道:“……回太傅,您也知道,皇上得的是心病,这病……恕臣多嘴,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可真是与皇上一个德行。”管叔伯冷笑一声:“那姜家的孽种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蛊,偏就让你们对他这般念念不忘。”

张哲本就胆小,加之又有点害怕管叔伯,只好犹豫着说:“皇上与姜离本就有些过往……”

“这分明是孽缘!他以为自己还是北都世子么?他现在可是皇上!大虞的皇上!”管叔伯气地吹胡子瞪眼。

张哲哪敢再说,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等管叔伯这通脾气发完。

“现下好了,再这样下去,皇上的身子迟早要被拖垮,可老臣当着皇上的面,说这不行,说那也不行。那张哲你说,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张哲缩了缩脖子:“这……微臣……”

“你不是跟了皇上很久么?说!”管叔伯厉声质问。

张哲咽了咽口水,道:“太傅大人,微臣觉得,或许还是应该让……”

“让边子濯过来一趟吧?”赏伯南道。

雍京城内,赏伯南将一封手写的信放到元昭跟前,晃了晃道:“天雍的通关文书也放在这里面了,你们可以直接进天雍的地界……嗯?怎么又呆住了,他不想过来?不应该啊。”

元昭看了看那信笺,又警惕地盯向赏伯南:“你……你不是一直在阻挠我们么?”

“我只阻挠了你们找姜离这一件事吧?”赏伯南冷哼了一声。

元昭不准备回答,伸手便要去拿那封信,不想却被赏伯南躲开,道:“等会儿,我还没问完呢。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一直在调查曹汀山,是不是因为,边子濯猜测鸿景帝在曹汀山手上,害怕曹汀山挟持鸿景帝起兵造反?”

元昭听罢不置可否,伸手又要去抢,却被赏伯南使了个坏,将那封信再度放回怀里,咧嘴嘲笑道:“也对,毕竟边子濯那家伙才坐了龙椅三年,威望哪里有当年的鸿景帝大,万一曹汀山真打着鸿景帝的名义起兵,他现在那皇位坐不坐的稳还不一定呢。”

见拿不到信,元昭眼睛一眯便要伸手出招,可下一刻,身边突然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侍卫将他团团围住,带头的裴元更是眼神带着警告,死死盯着他,给元昭气的直咬牙:“赏伯南,信给我!”

“好啊,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给你。”赏伯南双手抱胸,道:“你手下的其他暗卫呢?”

元昭一愣:“什么?”

“你不是一个人来天雍的吧。”赏伯南说这话的语气非常笃定。

元昭脸色一沉,立刻否认道:“我是一个人来的。”

“撒谎。”赏伯南说话算话,将那封信重新放到元昭的眼前:“不过撒谎也算是一种回答……既然你们一直盯着曹汀山,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曹汀山,现在正在天雍境内?”

该死的。元昭心想,真不愧是天雍国最负盛名的伯南公子。

数月前,元昭刚准备来天雍的时候,边子濯曾专门嘱咐过他,说赏伯南这个人甚是精明,这从他与自己在寻找姜离这一事上打的有来有回就能看得出。

赏伯南毕竟是天雍的谋士,就算与边子濯再有私交,可二者立场不同,在许多事情上,这人的做法便会亦敌亦友——比如说,曹汀山。

曹汀山。大虞拥兵自重的将军,亦是大虞皇权的觊觎者。这种人对赏伯南来说,某种角度上,结为同盟或许比卖给边子濯一个面子更有利。

“那小子做的出来这种事。”临走前,边子濯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元昭说:“大虞内部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国库空虚,兵马疲弊,所以朕现在与曹汀山是属于我吃不下他,他也打不过我的对峙状态,就算赏伯南不完全支持曹汀山,只要他暗地里给曹汀山些好处……都可以作为他向朕要价的筹码,若是玩的好,他甚至可以在我和曹汀山之中,两头通吃。”

“所以如果他问你什么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边子濯道。

元昭:“……”

赏伯南眨了眨眼,用信封拍了拍元昭的脸,道:“嗯?怎么又不说话了?”

元昭一把抢过信来,狠狠瞪了赏伯南一眼,转身便要走。

“忘了跟你说,文书的通关期限是十日内。”赏伯南突然道。

元昭听罢,猛的转过头来,牙齿咬咯咯直响。

“十日内,我会在府上恭候他大驾。”赏伯南冲他爽朗一笑:“小元昭,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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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里,鸨妈妈好像连自己屋子的房门都没有怎么出来过呢?”冉修坐在凳子上,一边晃着两只腿,一边看向窗外,道:“师父,你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一旁的姜离走了上来,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小修不喜欢这儿?之前在巴蜀的时候是谁天天嚷着要来雍京城?”

“这里是比巴蜀好玩,可大家都不在。”冉修撅了噘嘴,兴致低了下去:“师父,我想大家了。”

姜离看了看他,伸手将冉修抱在了怀里,冉修也顺势伏在了姜离的肩膀上,任由他一点点给自己顺着背。

冉修是姜离在巴蜀捡到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姜离打马路过集市,看到他正在被一个壮汉欺负,情急之下,便出手帮了他。不想冉修这孩子聪明,愣是一路找到姜离的客栈,求自己收留他。

那会儿,姜离刚走到巴蜀,不知往何处去,也不知应在哪里停留,整日活的浑浑噩噩。可鬼使神差地,他却将冉修收留了下来,还在巴蜀购置了一间小屋子。

紧接着,他又从马车轱辘下救下了小七,在雨夜里碰到了寻死的寡妇霞姨和她的女儿囡囡,还捡到了刚断奶不久的阿计……

他们像是东拼西凑聚在一起的人,相互依偎着彼此。

后来,巴蜀的小院子越来越大,霞姨知道姜离喜欢吃桂花糕后,又在小院子门口打了个小铺,带着孩子们开始做起桂花糕的生意,每日清晨,伴着朝阳,炒桂花的香味便会铺满整个院子,温馨又惬意。

一想到这儿,姜离的笑容愈发温柔,他说:“小修这是想吃霞姨做的桂花糕了?”

冉修不承认:“胡说,明明是师父想吃。”

“哈哈哈。”姜离笑了起来,他突然想到赏伯南那日对自己说的话,道:“对了小修,我听说每年过年雍京城有许多活动,舞狮、鲤鱼灯、还有花会和灯会,你想不想看?”

“想!”冉修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可刚一说完,他眸子眨了眨,低下头去:“不……还是不看了。”

姜离道:“怎么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看,那就不看。”冉修道。

姜离歪了歪脑袋:“嗯,说的也是呢。不如,我们把铺子搬到雍京城来吧,然后把大家都接过来,好不好?”

“好……嗯?!”冉修猛的坐起身,眼睛放光:“师、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姜离认真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除了你们几个,霞姨应该也没有来过雍京城罢?”

“耶!”冉修高兴坏了,伸手抱着姜离的脸就亲了一口:“太好了,小七他们也可以进京城玩啦!”

师徒俩正说着话,突然门口被敲响,一个小侍女走了进来,怯生生看了姜离一眼,冲他行礼道:“挽离公子,鸨妈妈唤你过去。”

姜离看了那侍女一眼,将冉修从怀里放下,笑道:“这么晚了,不知鸨妈妈找我何事?”

小侍女眼神有些闪躲,但因姜离平日里对卧花楼内的人都很好,她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还是开了口:“挽、挽离公子,你快想想法子,我刚刚偷听鸨妈妈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说要将你……卖给一个阔绰的官儿爷。”

第93章 阴差阳错

“什么?!”冉修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攥着那侍女的胳膊道:“鸨妈妈在想什么啊,我家公子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小侍女连连摇头:“是、是的呀,楼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可鸨妈妈好像执意要卖,而且、而且……”

姜离走了过去,一手搭在小侍女的肩膀上,安慰她道:“没事,你慢慢说。”

小侍女抬眼看了看姜离,抽了抽鼻子,道:“而且我刚刚偷听到他们说,那个要买挽离公子的官儿爷出价很高,楼里的姐姐们说了,这种出价高的肯定有问题,之前那些高价卖出去的姐姐们,自从出去了,就再也没遇到过,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呜呜……”

小侍女是真的担心姜离,说着说着,便径自哭了起来。

姜离见状,从怀里掏出帕子来,一点点给她擦眼泪:“没事,别担心,这不是还没落定论么?”

“是呀是呀,你先别哭。”冉修毕竟还小,见着女孩子一哭,自己也慌了,连声宽慰道:“许是你听错了,我师父刚被送来这里时,可是尧王爷专门打了招呼。鸨妈妈可不敢擅作主张。”

“谁说我不敢擅作主张?”一声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几人顺着声音抬头去看,只见鸨妈妈身着一身略显臃肿的罗裙,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她看了看姜离,又垂眸看了看正流着泪的小侍女,随即二话不说,一个巴掌便甩在了她的脸上。

“呀——!”小侍女惊呼一声,捂着脸跪倒在地。

“没规矩的东西,喊你叫个人都叫不过来,磨磨蹭蹭地在这里通风报信?”鸨妈妈厉声道。

姜离猛地站起身将那小侍女护在身后,垂眸看着鸨妈妈,寒声道:“鸨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姜离是男人,比鸨妈妈高了不少,但鸨妈妈却一点儿也不怕他,伸手指着姜离的胸膛,骂道:“怎么了挽离?你翅膀硬了?我教训人,你还要帮着出头么?”

姜离抿唇不语,挡在小侍女跟前的身子却一动不动。鸨妈妈想继续去抓小侍女的领子,奈何姜离一直拦在门口,鸨妈妈试了几次都没能抓住,逐渐开始恼羞成怒:“挽离!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要我说,如果你真有王爷罩着,早在那日我拍卖你的时候就应该要替你出头!可为什么王爷一点动作都没有?说明你对王爷已经不重要了,懂么?”

姜离依旧不说话,他双手抱胸,下巴微扬,全然一副看虫豸般的表情。

鸨妈妈果然被他这幅表情再度激怒:“挽离!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必须要做什么!”

此时正值凌晨,再过些时候便要天亮,许多人已经起来梳妆,鸨妈妈这一声厉喝,登时惊的不少人从房内探头围观。

姜离才不管那么多,他兀自站立不动,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鸨妈妈。

这女人……今天似乎状态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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