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手又去抓另外一个。
“咦?”女孩有些疑惑:“爹爹,这两根红绦上面写的一样!”
女孩说完,又让男人带他去另外一棵树上抓来一根,道:“爹爹,这些树上都是一样的欸?”
在一旁听着的姜离顿了顿,随即,眼睛缓缓睁大。
“唔,爹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嗯……”男人想了想,背着小女孩慢慢走远:“应该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祝福吧。”
直到父女俩走的远了,姜离猛地一个箭步冲到那棵树前,双手颤颤巍巍地扯住了那条红绦子。
他嘴唇微张,随即,在同一棵树上又扯住另外一条……然后又在不同的树上扯住另外一条……
红绦之上,俨然是方才边子濯说出口的话:“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一条,两条,三条……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十五条,十六条……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三十二条,三十三条,无数条……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姜离跌跌撞撞在长安街上跑着。
沿街千百条红绦迎风飞扬,在彩灯的照耀下,犹如天际散落的晚霞,随着风的浮动,一层又一层,一浪又一浪。
一望无垠,绵延无际。
姜离随着红色的浪潮不停地奔跑,他眼前恍惚不堪,好几次撞到了行人,好几次差点跌倒在地上。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眼前似乎只有那一层又一层的红,直到所有的红绦汇聚在了一起——
耳边传来他刚见到余易安时他说的话。
姜公子,瞧,十条够不够?
或许一条愿望太轻没有回应,那就一千条,一万条,上天会听到你的声音的。
眼前,余易安的脸愈发清晰,只见他缓缓开口,说,那就祝姜公子——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哗啦”一声。
夜风骤起,古榕树的枝叶被吹的劈啪作响,万千红绸,万千祈愿,皆向一人。
就算我将离去,就算我们再不相见。
红绸万千,为你而已。
第117章 宣战
咸宁第四年春。
瞿都。
一匹精瘦的汗血宝马,驮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信使,从安德门一路疾驰过朱雀大街,最后行至紫禁城门口,马儿终于支撑不住,嘶鸣一声,重重倒地。
执勤的禁军从已经断了气的信使怀里掏出一封染血的信笺,以最快的速度禀告了咸宁帝。
很快的,紫禁城发出诏令,命令各地紧急召集重兵,剑锋直指大虞最后一块未曾归顺的疆土,北都。
当日稍晚些时候。
皇极殿。
“此之一战是必然。”太傅管叔伯坐在软垫上说着,这三年,年近高龄的他身体衰老了许多,如今上朝已是颤颤巍巍,作为咸宁帝边子濯的肱骨之臣,他获得了不少优待,并被允许坐在软凳上教宫人抬着面圣。
“皇上,您可要想清楚了。”管叔伯道:“北都之所以孤悬多年,一是因为地势险要,二是因为曹汀山手握重兵。如今姜党余孽只剩这一支独苗,他们为了自保,势必是要与皇上斗个鱼死网破。”
站在一旁的秦攸听罢,道:“太傅大人莫要忘了,当年推翻姜回雁,也有曹汀山一份功劳。末将以为,攻打北都不一定要采取强攻,更何况,北都百姓向来更尊敬定北侯一脉,与曹汀山本就存在一定的矛盾,北都是皇上的故乡,或许可采取怀柔政策。”
还不等管叔伯开口,一旁的宛舂辅先对着秦攸怒道:“什么怀柔!秦将军,你难道不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曹汀山就算没有北都民心,但他手握重兵,现已有南下之势,老臣问你,你要怎么挡?”
秦攸回敬他一眼,冷声道:“听宛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本将调集重兵与曹汀山硬碰硬了?皇上刚登基不过三年,朝堂内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那你说的怀柔要如何怀柔?定北军早已与禁军整合,北都剩下的百姓又能做什么?怕不是等你反应过来,都要直逼瞿都了!”宛舂辅向来看不起武将,此番更是对着秦攸吹胡子瞪眼。
秦攸轻飘飘瞄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宛大人,您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捋清楚,武将的事,便更不用您操心了。哦对了,不知令郎离家出走,如今有没有回来呢?”
“你——!”宛舂辅脸色一绿,整个人憋的用手指了秦攸半天,都蹦不出来一个字。
“好了,宛舂辅。”管叔伯适时圆了场,抬头看着高台之上始终背对着众人的边子濯,道:“不知皇上现在作何打算?”
边子濯手上拿着那张被血迹染透的信笺,看了看,随即重新放回桌上,沉声道:“诸位爱卿稍安勿躁,现在还时机未到。”
秦攸愣了愣,问道:“可皇上,臣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将军队能集结的尽数集结好了,而且车马粮草和兵器也已经按吩咐备齐……”
“放心,先做样子给他们看看。”边子濯道,他转过身来看着殿内的三人,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曹汀山大军南下,朝中最忌民心不稳,此番最需要的,是沉住气。”
管叔伯摸了摸胡子,了然道:“想必皇上,已有应对之法?”
边子濯道:“是。”
管叔伯想了想,话锋一转,道:“打仗么,这武将的事,老夫一届文官若插手,本就说不过去。宛舂辅。”
一旁的宛舂辅吓了一跳,连忙冲管叔伯行礼道:“太傅大人。”
“没听见皇上说么,要稳定军心。现如今,朝廷之内,百姓之间,万不可乱了。”
宛舂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瞪大双眼看着管叔伯。
管叔伯也不理会他,扭头冲边子濯道:“皇上,那老臣先去了。”
边子濯点了点头,道:“有劳管老。”
管叔伯请辞,宛舂辅虽然还想说什么,但碍于管叔伯的面子,也没有说出口,蔫巴巴地跟在管叔伯身后也请了辞。
这下,屋内便只剩下边子濯和秦攸两人。
秦攸看着边子濯长大,两人之间是战友,亦是长辈,门一关,殿内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不知殿下是什么计策?”秦攸直接问。
边子濯也不跟他拐弯抹角,道:“秦叔,我知道现如今与曹汀山硬碰硬没有胜算,但此番我去天雍,也不是一无所获。”
秦攸愣了愣,随即瞪大眼睛道:“什么意思?皇上,你是说天雍会出兵?万万不可!”
边子濯抬眸看他,道:“为何?”
“皇上!”秦攸猛地向前走了几步,道:“天雍与大虞曾是水火不容,如今好不容易两国关系有改善,若天雍贸然出兵,两国之间脆弱的关系更会破裂。那样的话……”
“秦叔,不破不立。”边子濯道:“我跟赏伯南的关系秦叔你是知道的,自赏伯南掌权后,不论我俩再如何推动,两国之间也不过开放了一个通商口岸,您不觉得不对劲么?”
秦攸听罢没有说话,皱眉沉思。
边子濯道:“症结出在几个地方,首先,天雍和大虞之间缺乏信任,其次,两国之间缺少一个真正的转折点,从而能够将睦邻友好持续推进到底。”
秦攸疑惑道:“皇上,老夫还是不太明白。”
边子濯起身,从一侧的桌上拿起一封信来递给秦攸,道:“秦叔,麻烦差人,将这东西送去天雍,记着,送去的时间不需要太快,脚程控制在十天。”
秦攸看了看手上的信笺,登时脸色一黑,嘴唇颤抖道:“大虞向天雍宣……宣战?!皇上,这——”
边子濯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笑的狡黠:“秦叔,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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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我铺子上,未必就是来睡觉的?”姜离敲了敲桌子,唤醒赏伯南道:“怎么了,这么疲惫?”
赏伯南眨了眨眼睛,单手撑着脑袋道:“唉,别提了,这段时间我跟王爷忙的是脚不沾地,我一连好些天没睡好觉了。”
姜离端了一盘刚出炉的桂花糕放在赏伯南面前,道:“从多久开始的?”
“就从边子濯走了之后。他离开前单独与王爷见了一面,他二人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猜王爷估计就在忙这个事。”赏伯南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就吃:“嘁,真不知道是什么秘密,王爷还藏着不跟我说,边子濯那家伙,肚子里面能憋什么好?”
姜离垂了垂眸子,轻轻哦了一声。
赏伯南扭头看向姜离,观察了半晌,勾唇道:“看似平静如水,但心弦只为一人动呵,姜离。”
姜离脸色一变,抬眸瞪向赏伯南。
赏伯南才不吃他这套,叼着一枚桂花酥,支支吾吾说:“少来,姜离。可别忘了那日是谁把你从古榕树下带回来的?你当时那表情,本公子可记得清清楚楚。”
第118章 还朝
“我是什么表情,用不着你提醒。”姜离的声音硬邦邦地,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桂花酥道:“好好吃你的东西,吃完了赶紧走。”
赏伯南哼了一声,捻起一颗桂花酥,边吃边道:“伸手。我给你探探脉。”
姜离看了看他,道:“不用了。”
赏伯南一愣,有些莫名其妙道:“干什么?我都多久没给你探脉了?赶紧的。”
姜离僵硬地转移话题:“霞姨还新研究了些板栗酥,等会儿的第一笼,你也拿回去点尝尝。”
赏伯南“嘶”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桂花酥:“喂,姜离,我说你……”
不想话还没有说完,裴元突然一个轻功落在两人面前,他气息紊乱,喘着气向两人行了一礼,急道:“公子,大事不好,大虞向天雍宣战了!”
“你说什么!”赏伯南整个人猛地一下站起来。
裴元连忙磕了一个头,道:“公子,属下……属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个宣战的诏书已经送到王爷手上了,看上面印的章,千真万确……”
赏伯南转头看向姜离,只见姜离整个人也愣在桌前,似乎感受到赏伯南的视线,姜离抬起头来看向赏伯南,道:“赏伯南……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本公子当然知道。”赏伯南双手攥紧,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姜离道:“我方才说边子濯临走前曾与王爷有过沟通,他俩到底说了什么,你真的不知?连些猜测都没有?”
姜离摇了摇头,道:“我确实不清楚。”
赏伯南抿了抿唇,转头又去问裴元:“军队呢?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