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秋率先反应了过来,他眸光一冷,灵力荡出,那人面前就被一道破土而出的藤蔓拦截住了去路。
藤蔓勒着他的腰,将他定牢在了当场,再送到半空中。他脖子上的玄铁链荡在半空中,徒劳地划过细小的弧度。
他帷帽已经被完全甩开了,露出了一整张脸。藤蔓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腰勒断,了到了如此地步,他眼中竟然依旧没有慌张的神色,他只是只看向宋阳秋,冷静地,再一次试图寻找反击的机会。
宋阳秋冷笑一声,他身旁,蓝抹额师兄更是眼中恨不得冒出火星子,声音都哑了:“该死!”
“师兄别急。”宋阳秋微微扬眉,这么说了一句。
没想到第一个敢碰长宁宗的竟然是一个小奴隶,无数双眼睛看着,宋阳秋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藤蔓分出细叉,捆住了他的双手双脚。
所有人看着接下来的一幕,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听骨头断裂的脆响声过去后,他的四肢就以一种极为扭曲的角度软趴趴地垂了下去。
宋阳秋这才抱着剑轻促地笑了一声:“你既然想进去,那我就送你进去。”
他说完,藤蔓应声而动,捆着人来到了瘴林边缘,狠狠一荡,这人就被扔到了瘴林上空,下一瞬飞速地往下落去。
恍若饥渴多日的巨兽遇见食物,林子上方的瘴气都兴奋地沸腾了起来,人被甩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最后一眼,是看向了障林外。
谢仞遥被这一眼看的浑身不适。
昨夜回了山洞后,谢仞遥暂歇了离开的想法,但王闻清说的什么天道选中的救世之人,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特别是在知道自己是个五灵根后。
按理说灵根越少越好,单灵根最适合入道,而其中以至纯的单灵根最为少见,于修炼一道上简直是事半功倍。相反的,灵根越多,则代表着修炼天赋越差。
谢仞遥的五灵根,可谓是差的鹤立鸡群,到了一定水准上,一辈子勤勤恳恳修炼个五六十年,能捞着个筑基期,比凡人多活个三四十年,已经是赚到了。
知道自己是五灵根后,谢仞遥在山洞里坐了一夜,等鱼肚白自夜色后腾起时,他就已经差不多接受了这个事实。
五灵根就五灵根吧,他在现代是个孤儿,凡事随遇而安,既然接受了穿到一个修真世界,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后,好好活着呢?
自哀自怨也解决不了他是个五灵根,没有修炼天赋的事实。
颇具有阿Q精神地看开后,谢仞遥才感觉自己脸上黏腻的不行。他出山洞后找了处有水的地方想洗把脸,结果低头一看,谢仞遥呆滞了片刻。
这是个啥玩意啊?!
他就这溪水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看见和自己本来七八分像的面容后,才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到筑基期,但好歹已经引灵力入体过了。原身手上有个钠戒,谢仞遥试着渡了一丝微弱的灵气进去,看到了钠戒里小小的空间里,堆着些衣裳灵石。
谢仞遥在一堆花蝴蝶似的衣裳中找了件干净清爽的广袖青衫,把自己身上这件蛾子皮蜕掉后换上后,就看见王闻清带着卫小二和游招娣出了山洞。
顿时,谢仞遥的脸上就黏上了三双震惊的眼睛。
“怎么了?”谢仞遥被看得浑身不适,摸了摸自己的脸,去问他们。
他洗干净了啊。
“没什么,”王闻清转眼收了神色,笑嘻嘻地来到他身边,“走吧,跟着为师去东南方,秘境出口在那。”
这是谢仞遥昨天和他商量好的,什么神器管谁拿到,他们先出了万州秘境再说。
谢仞遥便站起身来道:“好。”
东南角离他们所在的山洞并不远,有王闻清带路,不过两个时辰,他们就进入了东南角的范围内。
谢仞遥望着空中越往里走,越密密麻麻的御剑修者,问王闻清:“这真的是秘境出口吗?”
“那是自然,为师还能骗你?”王闻清吹胡子瞪眼,“你看,这不到了。”
谢仞遥听见他的话,抬头望去,就看见了一片黑雾缭绕的树林。
灰黑的雾浓稠的像粥一样,将一望无际的树林吞噬了进去,而谢仞遥一抬头,就看到了树林边一个他极为熟悉的东西€€€€藤蔓。
只不过藤蔓这次绑的并不是他,而正勤勤恳恳地将另一个人往瘴林里扔去。
那人掉进瘴林里的最后一眼,正好抬眸,隔着人海,看见了谢仞遥。
这双眸很黑,又泰然,猛一对视,恍若见静谧山岳。谢仞被这双眼看得心攥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避开目光,却又被他眼中濒死前的镇定,裁在了那里。
谢仞遥眼看着他掉进了瘴林里,像是被藤蔓扔掉的垃圾。
这样子掉下去指定是死路一条,谢仞遥没有亲眼见过生命从自己眼前真实地消失,有些没反应过来似地怔在了那里。
王闻清见徒弟愣在那里不说话,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喊声。
这道声音带着灵力,直直地送到了谢仞遥跟前,让他逃避不得:“哥哥。”
谢仞遥叫回了神,抬眸朝远方看去,就看到了一个蟒服少年看着自己。
唐秋旋看见谢仞遥看过来,又亲昵地喊了一声:“哥哥怎么才来?”
他身旁,宋阳秋扔了人后,听见他喊哥哥,也看了过去。
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但在看清谢仞遥后,反而一瞬间地愣在了那里。
第4章 师兄
不止是他,在场的很多人都在偷偷打量着谢仞遥。
而其中,当属宋阳秋最震惊。
宋阳秋一时都认不出来眼前这人是那天他耍着玩的蠢货了。
谢仞遥就站在那里,洗去了脸上的脂粉,透出了本该有的莹白肤色,日光下白腻的让人挪不开目光。他被唐秋旋叫到时有些懵然,望过来时的眼尾微微垂下,显得有些不自知的柔软无辜。
那眼型极美,迈入修者一道后,皮囊怎么说也不会丑,宋阳秋这么多年来见过美人无数,还没见过一个人只眼睛都能美到这种程度。
那眼尾多柔啊,桃花瓣磨成似的,摁一摁都不知能不能摁出水来,长睫半掩着眼瞳,再多一寸的温盈都让人窥探不得,偏生就勾得人心痒难耐。
宋阳秋不可遏制地扫过他身上,发现那件蛾子一样的花衣裳已经被他换成了一件软青的春衫,是三月嫩柳树梢的颜色,他穿在身上再合适不过,长袖下伸出来的腕子像横在春波上的粼光。
他身上再无一丝昨日的痕迹,宋阳秋用几乎苛刻的目光审视了他一圈,才如愿在他发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晶亮的彩绘。
那是谢仞遥在钠戒里找不到发带时,拿了一条身上细细的绸缎当发绳绑了头发。他不太会绑,可发又近乎丰盈的多,这么绑的松了,走了段路,便有零碎柔软的发跑了出来,散在他肩背上。
偏他太美,似块透亮的玉,含着股子温润清透。彩绘的金线点缀在他发间,让他多了丝恰如其分的明亮,束不住的发垂下来,成了另一种坦荡的漂亮。
“你这样子的,便是给我当炉鼎玩,也是不够资格的。”
宋阳秋在这一眼里,想到了当日自己说的话。
他在这美中愣愣地觉出一丝后悔来。
他入这秘境,奔着的就是天道选中的救世之人的名号来的,出宗门时宗门长辈细细嘱托,说他既然去救世了,自然要存一番慈悲之心,秘境中多助人少伤人,这样名号才能拿得顺理成章。
这等受人仰慕的事,宋阳秋自然是愿意做,但躁动的少年秘境里逛了一圈,发现当今世道,大家都有胳膊有腿一顿饭能干两碗,没有谁需要他救一救。
谢仞遥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眼前,成为了那个被他选中的人。
宋阳秋摁不住的“救世”心在谢仞遥身上发泄了个淋漓尽致,他设计让谢仞遥陷入危险的境地,又亲自出现,在众目睽睽下救下谢仞遥。
于是这个傻子就死心塌地以为他是个英雄,因为宋阳秋的三言两语,装扮成了一只花蛾子,在宋阳秋腻了之后,再“主动飞走”供他在众人面前一乐。
如果谢仞遥两人初遇时,脸上没有涂厚厚的脂粉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对谢仞遥。
宋阳秋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转瞬之间,就在心里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
而谢仞遥望过来,压根没注意到宋阳秋这一眼里竟有这么多跌宕起伏的愁绪。他听见有人叫他哥哥,一抬眼就看到了唐秋旋,紧接着看见唐秋旋和宋阳秋站在一起,谢仞遥就忍不住皱了下眉。
唐秋旋见他似有防备,倒是诧异地扬了扬眉,温和道:“哥哥不来我身边吗?我们一起进瘴林。”
他这话说的亲昵又自然。
“他认识原身。”这是谢仞遥第一个想法,他稍稍抬了抬眼皮,又看了一眼唐秋旋。
去找他能知道原身是谁,这对此时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的谢仞遥来说,简直是口渴时有人递来了水。
可下一瞬,他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声音:“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闻清这话声音说的低,几乎贴着谢仞遥耳朵过去,谢仞遥转头一看,就见王闻清气呼呼地盯着自己。
他似乎只是单纯担心谢仞遥被骗,但抿着的嘴角很好的泄露了这老头是怕谢仞遥受奸人谗言,当即抛师弃宗门,扬长而去。
他身后的两个跟屁虫就更不加掩饰了,卫小二差点就把自己那宝贝破扇子给捏碎了,游招娣大眼睛里已经颇显夸张地蓄起了一泡“暗潮涌动”的泪。
看的谢仞遥感觉自己再瞧唐秋旋一眼,下半辈子的人生就要在良心的谴责下度过了。
谢仞遥看着王闻清心道:“你好像看起来比他更不像好东西。”
但他这么想着,却是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么站到了王闻清肩后。
他无声地做出了选择,王闻清闻弦知雅意,顿时上前一步,红发一扬,叉着腰摆出了一副师尊的样子。威压不声不响地泄出,当即拦住了无数落在谢仞遥身上的窥探目光。
谢仞遥在他身后,不再理会唐秋旋,而是牵起了卫小二和游招娣的手,温声道:“走,我们去个人少安静的地方等着。”
他们三个走在前面,王闻清母鸡展翅一样地护着他们走在后面。落琼宗四人朝唐秋旋看不见的一侧走去。
唐秋旋见此,倒是没有再叫谢仞遥,只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停留了片刻。
从前他这哥哥是个傻的,美则美矣,却像是画轴上描摹好的花瓶,画师画工还不精,一笔一划死死浸在纸上,枯槁得没有一丝人的生气。
唐秋旋拇指磨了磨手中剑柄的蛟龙头,眸光闪了闪€€€€而现在的谢仞遥似点睛后的龙,一下子有了灵动魂魄,一双眼看过来,漂亮到近乎灼眼。
但今日的主角不是谢仞遥,唐秋旋不动声色地将怀疑压下来,侧目笑着去看宋阳秋,就见他有些怔愣。
唐秋旋微微一思索,倏尔笑了,道:“宋首席后悔了?”
“我这哥哥太漂亮,”唐秋旋似是很体谅他,大度道,“道心不坚定的,一时被美色迷惑,后悔也是能理解的。”
你能理解个屁?宋阳秋回过来神,他将目光重新投回瘴林,只回了句:“出了秘境再说。”
唐秋旋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权当没察觉他的心思。
不管他们之间如何暗潮涌动,却是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等到下午的时候,整个万州秘境里对神器有想法的人,都已经聚集在了瘴林外。
风雨欲来。
谢仞遥一行人站在离秘境不近不远的地方,自他们从唐秋旋身边离开后,王闻清又开始疯疯癫癫了起来。
在他试图在谢仞遥面前将自己的头缠到大腿上时,谢仞遥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这个便宜师尊道:“我不会去找他的。”
王闻清头从腿上离开,慢慢直起身子,被戳中心思似的,斜着眼觑了他一眼。
谢仞遥弯了弯眼: “他能和宋阳秋站在一起,想必身后势力不亚于长宁宗。我当时这么被欺负的时候,他没站出来,现在让我过去,也想必不会安着好心思。
“而我这个样子,就算回去了,他身后的势力,选择的也不会是我。”
他是想知道自己是谁,但又没说自己非要回到原身处的那种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