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到人声后,玉川子和贺泉出去了一趟,顷刻后两人回来,摇头道:“范当归屋子里没有人。”
*
唐豆子一进茶馆,就只觉得寒毛一竖,她敏锐地抬头望去,正好和二楼的顾渊峙对视。高大的男人身旁,还坐着另外一袭青衫,戴着帷帽,身形纤长。唐豆子哪能不知道坐着的是谁,她一缩脑袋,朝顾渊峙嘿嘿一笑,躲闪着目光就要后退离开茶馆。可下一瞬,她就看见顾渊峙指间夹着两片金叶子,朝她晃了晃。唐豆子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两位昨夜睡得好哇?”唐豆子颠颠地坐在两人对面,眼前盯着木桌对面的金叶子一眨不眨,“这么早就来喝茶啊?”“你来得不也挺早,”顾渊峙将金叶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想要吗?”唐豆子立马点头,毫不掩饰:“那当然。”
“好,”顾渊峙把金叶子又往前推了一寸,他对别人通常没有什么耐心,“一个问题一片金叶子。”沉默了一瞬后,唐豆子笑了,她拢了拢袖子:“什么钱不钱的,老板问嘛,能答的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夜里亥时左右,镇上的人都去哪里了?”顾渊峙身边,谢仞遥问了第一个问题。
“这你们都知道了嘛,看来昨夜睡得不怎么好,”唐豆子伸手去搂金叶子,笑眯眯的,“还能去哪,大晚上的搁家睡觉呗。”她的指尖离金叶子还有一寸的时候,停在了那里。
握着匕首的指节修长莹润,谢仞遥将匕首悬贴在她手腕上,温声道:“你不诚实。”唐豆子感受着匕首的冰凉,笑容微敛。她不过十岁,这么生气起来,竟有了些只有大人面上才会浮现的阴沉。她道:“你们不是都看见了么?想要知道去了哪,跟上去看看呗。”“我们会跟上去看的,”顾渊峙将金叶子推到她手边,又去拿第二片金叶子,“下面第二个问题。”“范当归昨天不见了,”顾渊峙问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匕首还悬在她手腕上,唐豆子小心翼翼地拿指尖碰到金叶子的边,一点点将它捻到自己掌心里:“他不见了?又不是我弄的。”金叶子终于被她攥在了掌心中,唐豆子抬头看着两人,粲然一笑:“你们跟上去看看呗。”谢仞遥匕首稍稍往下压了压:“我们的一个朋友也不见了。”
“呦,”唐豆子呦了一声,“美人想让我帮忙找吗?”
她两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很大的圆,笑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问到此处,谢仞遥和顾渊峙就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唐豆子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跟上去看看的意思,至于她说的帮忙……
这姑娘今天和昨天态度相差如此之大,谢仞遥和顾渊峙并不信她。看见顾渊峙将第二片金叶子推了过去,谢仞遥也收起来了匕首。两人站了起来,只对唐豆子说了一声告辞后,就要离开。
范当归今日没来,茶楼冷清了许多,唐豆子的声音不大不小,笑盈盈地在他们身后响起:“就不问我问题啦?”
顾渊峙和谢仞遥转身,就见唐豆子双手撑着下巴,脸上的笑有种残忍的天真:“那我问问你们,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她话出来,整个茶馆都陷入了一瞬的寂静。无数窥探的目光悄然落到两人身上。
谢仞遥和顾渊峙像是被锁定的猎物。
良久后,谢仞遥轻声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不会理会唐豆子,转身离开了茶楼。
白日从范当归家中出来后,谢仞遥一行人两两组队散开在小镇中,各自寻找线索。
一行人约定最晚戌时一刻在范当归院子外的长街上集合,谢仞遥和顾渊峙去寻了唐豆子这一趟,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两人自茶馆出来时,也没有到晌午。“沿着街转转吧。”谢仞遥对顾渊峙道。顾渊峙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两人就顺着茶馆前的街往下走去。青天白日里,他们一路走过长街,只见人来人往和素月秘境外并无区别。谢仞遥随手拐到一个铺子前,看来片刻后挑了件东西,问道:“这个多少银子?”“五两,五两。”摊主笑眯眯地伸出来了一只手掌。
用不了储物戒,放东西不方便,银子都在顾渊峙身上。谢仞遥侧了侧头,身旁顾渊峙就掏出一锭银子给了摊主。
谢仞遥笑问道:“老板出过这镇子没?”
他们出手干脆,摊主很快地答道:“不出啊,外面什么都没有。”谢仞遥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那老板知道盛繁时代,听说过灭世之祸吗?”
“啥烦?”摊主挠了挠头,“又要灭啥?”
谢仞遥笑道:“没什么,谢谢老板。”他们转身离开了小摊,顾渊峙走在谢仞遥身边:“看来这镇上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才对,知道了反而不正常,”谢仞遥伸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顾渊峙,“走吧。”顾渊峙下意识地接了过去,低头看了看。是刚刚在摊上,谢仞遥挑的一把匕首。
他们接下来再也没有遇到其他的东西,等回到范当归府前的那条街上时,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
两人就在昨天的那个馄饨铺子里坐下,他们都已辟谷,要了两碗馄饨都没怎么吃,谢仞遥抬头看了一会儿远方,兀地问顾渊峙:“你看那山,你们青霭大陆有这么高的山吗?”五片大陆地形各不相同,谢仞遥记得青霭大陆是五大陆当中最平的。而眼前这座山太高了,青泥岭崖,谢仞遥来时竟没注意到。“我印象中是没有,”顾渊峙给他倒了杯水,“青霭大陆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山。”谢仞遥还要再说什么,面前就坐了两人。卫松云一把抢过去谢仞遥面前的水,哀嚎一声:“逛了两圈,什么都没有啊师兄!”他嚎完才感觉顾渊峙看他的眼神有些冷,卫松云以为他看不惯自己没有坐相,连忙直了直腰,矜持道:“真是奇也怪哉。”
他身旁,游朝岫嗤笑一声。
“那就等着亥时吧。”谢仞遥道。戌时一刻,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馄饨摊,亥时刚到,他们就看到了自进素月秘境后最诡异的一幕。亥时一到,像是训练好一样,目之所及之处,镇上所有人同时僵在了那里。
哪怕上一瞬馄饨铺老板还在盛着馄饨,走在街上哈欠连天的路人只打了一半的哈欠。随之,便好似从天际落下了一只无形的手,摆弄着镇上众人在街上站好。这一切快得行云流水,转眼之前,还坐在馄饨铺子里的谢仞遥一行人就显得极为突兀了起来。像是知道他们还坐在那里似的,拥在街上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过来了头,无数双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无声地催促他们跟过来。
街道本就不宽,所有人挤上去,像是要溢出来的水,此时这么多拥挤的眼珠瞧过来,谢仞遥只觉得面前的人像一坨坨拥挤在一起的卵,看得他遍体生寒。但却不能不跟上去。
“既然他们邀请我们,”谢仞遥站起身,低声道,“那么我们就上去看看。”他这话是对落琼宗一行人说的,而沉沤珠等人等到现在,也不会在这时候退缩。
在满街人寂静地注视下,谢仞遥八人上了街,挤进了人群中。他们站定的那瞬,满街灯光兀地暗了下来,一时间,打到人身上,给人渡了一层看不清的黑。
人群在这黑中扭正了头,抬脚往镇子外走去。“他们分不清我们是不是和他们不一样,”谢仞遥一行人分散挤进了人群,此时只有顾渊峙和他挨着,低声对他道,“他们只能看出我们有没有跟上来。”确实是分不清。
谢仞遥一行人走路还像是活人,可身边镇上的人走路,脚下却是僵硬的啪嗒声。
谢仞遥只觉得不像是跟着人走路,反而周遭更像是尸体。他也低声回顾渊峙道:“跟上去看看吧,看他们到底要去哪。”
因为人数过多,队伍行进得极为缓慢,镇子不大,但他们出镇子时,也已经在一个时辰之后了。
正是子时时分。
谢仞遥一行人从镇子进镇子时,是从东面进来,但此时此刻出镇子,却是在西面。
镇子被夹在群山怀抱之间,北面镇外的风景和西面没多大的区别,除了没有东边那座格外高的山峰。
他们跟在队伍后方,出了镇子没过片刻,就发觉前面停了下来。
谢仞遥试了试,在这个地方还是没有灵力。他就只能握紧怀里的拂雪,屏气凝神,往前方看去。
前头似乎是个下坡,黑夜里,谢仞遥看不太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的人似乎一个个都往下蹦去。锵锵声自前方传来,极有规律,不绝于耳。到了一定程度后,队伍又开始往前移动,这次速度很是缓慢,谢仞遥只觉得锵锵声离他越来越近。直到声音就出现在他跟前。
尽管是深夜,谢仞遥也什么都能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让他整个人都睁大了眼,错愕地愣在了当场。
他前面是一个小小的洼地,但此时的洼地像是一锅煮沸的粥,只不过粥本身是一个个跳进去的人。
他前面刚跳进去的镇民正叠在最上面,不过在谢仞遥看清这一切的短短几瞬内,他就像一块被融化的铁,整个人开始渐渐变软,直至肉与骨头脱落。
脱落的肉与身下层层叠叠的肉混合在一起,最终融化,而骨头洁白,梗在肉粥里,不知凡几。
整个镇的镇民,在这里不分你我地化作了一锅炼狱。
后知后觉的,谢仞遥此时才闻到一股尸臭冲天。
他良久才回过来神,看见了洼地中间,尸臭最沸腾之处,似乎站着一个人。
第42章
那人因为站着,因而比所有人都高出一截。它就这么站在洼地中央一动不动,让人辨不清男女。谢仞遥还要再细看,但身后排着的队伍见他久久不跳,便越发急促了起来,咚咚锵锵的脚步声也愈加迫切。站在谢仞遥身后,最近的那人,甚至就要伸手推他进去。
顾渊峙落后谢仞遥一步,一直护在他身侧,看见后连忙拉着谢仞遥往旁边一移。两人这么出了队伍,推谢仞遥的人扑了一个空,整个人顺着力道栽进了洼地里,砸出了一声粘稠沉闷的声响。站在洼地边,尸臭熏得人头昏脑涨,谢仞遥又和顾渊峙往后退了几步,等尸臭气淡了些,人才算清醒了几分。
他和顾渊峙站在队伍外,顷刻后,队伍就轮到了卫松云和游朝岫。他们闻到尸臭味儿,又看到师兄在旁边,不用谢仞遥喊,两人就离了队伍,跑到了谢仞遥身边。
他们之后,沉沤珠几人也纷纷出了队伍。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恶心住了,一行人站在岸边不远,眼睁睁看着镇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都跳了下去。融化腐烂的肉混着白花花的骨头,混在一起。俄顷,像是粥被煮沸一般,冒起来了泡泡。游朝岫再也忍不住,扶着卫松云的胳膊弯腰干呕了一声。卫松云伸出一只手给她拍背,没力气嘲笑她,白着脸忍着恶心,有气无力道:“小游再忍忍,我储物戒里倒有灵药,能用灵力了给你拿。”游朝岫朝他摆摆手,缓过来后的第一句话便道:“卫小二,这绝不是活人。”
“师兄,”她去喊谢仞遥,“太危险了。”
她是阵修,这么多年来对阵法有着近乎本能的感知,仅仅看了洼地一眼,游朝岫后颈鸡皮疙瘩直接乍起。在以往面对的最危险的阵法中,游朝岫就没有过这种下一瞬就可能死的感觉。
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游朝岫走到谢仞遥跟前,低声道:“师兄,绝对是恶阵。”
谢仞遥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微微垂头,对游朝岫轻声道:“你若是受不住,先和小卫退到外面休息一下,我不能离开。”
他的声音很轻,近乎唇语,只有游朝岫和身旁的顾渊峙能听见:“宗主令在那里面。”
谢仞遥腰间,王闻清的弟子令牌被装在一个锦囊里。他指尖微微挑开锦囊口,里头弟子令牌的光已经迫不及待地迸了出来,照亮了他半边身子。
游朝岫眼见如此,将口中的恶心咽下去,咬牙道:“那我和卫小二不走了,我们和师兄一起。”“如果等会儿真的不行了,立马退,不要犹豫。”他们二十多年来一起经过这么多历练,同师门之间的默契和信任还是有的,修士不是温室里娇养的花骨朵,谢仞遥倒没自以为是地坚持让游朝岫离开。只这么交代了一句后,他继续往洼地里看过去.他身后,月悟身披袈裟,望着尸骨不分的洼地,手中檀香的佛珠转动,低声道:“都是罪孽。”深夜黑漆漆的薄雾和尸臭遮蔽了寒月,笼罩着他,抹不散他眉目间的慈悲。沉沤珠听到,转身看了他一眼,眸光闪动,没有说什么。谢仞遥不知身后的动静,他只是非常认真地瞧着眼前的洼地,丁点儿不放过里面的变化。他身侧,顾渊峙见他面色发白,便又离他更进了一步。
不知何时薄雾四起,深夜里,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隐秘的动作。但下一瞬,谢仞遥鼻尖就闻到了一股薄荷的冷冽清香。
这味道放平日里不过寻常,但在尸臭沸盈的此刻,简直如神仙味道,是能救命的存在。谢仞遥闻到第一口,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随之,鼻尖就碰到了一个人的指腹。顾渊峙的轻笑声自他头顶传来。
谢仞遥被笑得一僵,方才尴尬起来。他不动声色地退回了刚才的距离,摸了摸鼻子,问道:“你什么时候有随身带薄荷叶的习惯了。”“二十多年没见,总得有点变化,”顾渊峙握着他手腕,将薄荷叶放在了他手心里,也和他一样放低声音道,“但只有这么两三片了,你专门单独带着我,就都给你了。是干净的,师兄能放在舌下面压着。”谢仞遥边分神看着洼地里的情况,边听他说话,一心二用,缓了会儿才品出他话中的意思。等明白意思后,他霎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管是在素月秘境外的客栈里,还是素月秘境里遇到后,都是顾渊峙非要跟着他,怎么就在这厮嘴里变成自己单独带着他了?谢仞遥刚要反驳,就听顾渊峙的声音近了近,带着些笑意:“可见跟我在一起还是有好处,那么劳烦师兄今后多多跟我一块。”虽看不见,谢仞遥却几乎能想象他脸上的笑容。
他握着拂雪剑的手紧了紧,将薄荷叶放进舌下压着,没有回应他这句话。那厢,洼地里一镇人的尸骨已经沸腾到了极点。浓稠到极致的尸臭一波波地扑面而来,而中央站着的人影依旧丝毫不动。“会不会那就是个没进洼地的死尸?”卫松云忍不住道,“只是单纯站在那里罢了,小游不是说这是个阵法吗,它是阵眼?真正的布阵之人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不可能,”游朝岫直接反驳了他,“这样的阵法,只有洞虚期的大能,才能在阵外控阵。五大陆只有十一位洞虚期的修者,他们已百年不出各自宗门,不可能在素月秘境里。”
“那万一是散修呢?”卫松云一开扇子道。
游朝岫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卫小二你真是朽木,你当洞虚期的散修是你一文钱能买到两斤的白菜啊!要真是洞虚期的,杀我们这么一群人哪用费心布阵,还造出一个镇子来。”卫松云被她骂得从鼻子里歪歪地哼出一口气,愤愤然地还要说什么,就听见谢仞遥道:“你们看。”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被洼地的变化吸引过去了目光。
从镇子的人都跳进了洼地,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尸骨沸腾到现在,兀地一暗。
这一暗来得快去得也快,所有人都像瞎了一瞬,等复明能瞧见时,眼前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洼地对岸,恍若是女娲再世,一股肉团上几根碎骨,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人形。悬月渐明,瞬刻之后,这人连五官都清晰了起来。他面带着笑容,眉目五官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人从洼地里爬出来,像是没看见洼地里的东西一样,绕过洼地,慢吞吞地往村子里走去了。
他身后,一个又一个这样的人紧跟着他从洼地里爬了出来。他们不知拿了谁的骨,又活着谁的肉,他们逐个走回村子,在谢仞遥眼前走成了长长的一条线。令人不寒而栗。
唯有洼地中央的人影不动如山。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从洼地里出来,尸臭味渐渐淡去,谢仞遥往前走去,一直站到了洼地边缘。他们刚刚能看清对面人的五官,但此时哪怕雾气散了些,走得如此近了,谢仞遥还是看不太清洼地中央的那团人影。
不过能略微看清轮廓,就足够谢仞遥他眉心一跳€€€€这东西不知何时似乎转了个面,疑似脸的地方正正好对着他们。它早已发现谢仞遥一行人,并不知注视他们多久了。
谢仞遥感觉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略微侧了侧目光,直到似乎与注视他的视线对上了眼,才开口道:“我以为你没发现我们。”
似是听懂了他这话,洼地中央的东西突然蠕动了起来,一阵粘稠的声音过后,返回镇上的人兀地停在了当场。
和从镇上来时一样,所有人转过来了头,一双双漆黑的眼盯向了谢仞遥一行人。
诡异的寂静中,谢仞遥朝池子中央的人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我该叫您什么?”“唐豆子应当不是您的本名,”谢仞遥道,“您是素月宗的宗主,或许称您一声前辈更为合适?”
第43章
谢仞遥这话声过去良久后,洼地中央传来了一阵嘶哑的笑声。
这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那团人影随即动了动,紧接着,有道声音从洼地中央传来:“你是在说她吗?”它说完,脚下的洼地蠕动了几下,像一张大嘴一样吐出了一个人。
洼地托举着她,将闭着眸昏迷不醒的人往谢仞遥一行人跟前送了送,足以让他们瞧清楚这人的模样。正是不知死活唐豆子。
谢仞遥只看了一眼,洼地就托着她回到了人影身边。人影放头的地方似乎挂起了一个笑,语气像含着蜜糖:“她在这里呀。”谢仞遥看着唐豆子被她拖远,抬眸去看它,道:“这镇上的人都不是活的,她也不是活人,对吗?”谢仞遥语气平常,这话却不知怎么刺到了这团人影,只见人影剧烈地波动了几下,愤怒的声音响彻天际:“她是活的!他们都是活的!”随着她的愤怒,那些瞧着谢仞遥一行人的村民,脸上也都露出了凶狠之色。他们中不少人都露出了牙,远远看去,不像是人,倒如一群野兽齐齐亮出了獠牙,全是虎视眈眈的威胁。
卫松云被这些黑漆漆的眼和森白的牙吓得寒毛一竖,往游朝岫和谢仞遥身边凑了凑。“素月宗毁于灭世之祸当中,整个宗门塌陷成了素月秘境,”沉沤珠却是上前一步,眼中丝毫没有惧意,“素月宗宗主和素月宗一道陨落于灭世之祸。你要是素月宗宗主的话,别说这周围的人不是活人。怕是连你都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吧。”
沉沤珠抱臂问道:“你到底是什么?素月宗宗主的残魂……还是游荡了两千多年的恶魂?”她这话甚至都没有说完,镇上离她最近的一人就朝她扑了上来。这人宛如一颗人做的肉弹,跑起来绝非是人能跑出的速度,带出了一道残影,只撞向沉沤珠最脆弱的腰腹间。
沉沤珠此时用不了灵力,但她丝毫未退,人转瞬即至她眼前。一霎那间,沉沤珠反应极快地后退了一步,那人还未够到她,就让她以腿作鞭,狠狠地抽到了人的腰间。
沉沤珠脖颈间青筋绷起,直踢得那人在空中滑过了一道极圆的半弧,直冲冲地飞向了……月悟。
“怎么就我在打架,”沉沤珠大笑道,眸中浮现淡淡的红色,若鎏金绕火,“大家一起嘛。”月悟看着腰间皮开肉裂,然而丝毫不觉地径直朝自己扑来的人,认命般地伸出了手。素白腕间檀香佛珠晃动,他无奈道:“我现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你残忍不残忍?”话虽这么说,他掌心却已抵上了来人的额头。不过轻轻一转,扑来的人力道似乎在这一转内猛然卸尽。月悟天水碧的袈裟大袖微微一晃,掌心里的人像是被拿捏的陀螺,再没方才的势不可当,只剩顺着他手掌的力道原地转圈了。俄顷,四五圈转过,他掌心中的人五窍顿涌出一股鲜血。刹那后,一头栽倒在地,死鱼般抽搐两下后,再也不动了。
“施主早该去轮回,我此举是为超度,不算杀生,”月悟一拂袖,收回了手。他两手拢着佛珠合十,寒月下弯腰垂眸,眉目间都是肃静,轻声道,“阿弥陀佛。”围观的其他人:“……”
“哈,”沉沤珠翻了一个白眼,一个人被她送走,另一个人紧接着朝她扑来。来不及多说什么,沉沤珠一拳将他锤向了玉川子,“接着!”玉川子身旁,贺泉连忙欺身向前:“我师兄近身不行,给我们一个就行了!”
却已然不是沉沤珠说了算了。
洼地中央人影蠕动,下一瞬,周遭所有人一道扑向了他们。
谢仞遥抬剑,拂雪剑未出鞘,连带着剑鞘一道狠狠劈向了一个到他跟前的男人。剑鞘劈到这人最脆弱的腰间,谢仞遥只觉劈上了一块岩石,一时间竟发出了铿然之声。只劈不行,谢仞遥抵着人的力道,掌心用力,拂雪转了半圈,笔直地立在了他与男人中间,挡住了男人朝他袭来的拳头。他另一只手握着剑柄,拂雪剑怆然出鞘,行云流水般地滑到了男人脖颈间。这是落琼宗给外门弟子强身健体用的最基础剑法,不过一拔一割,谢仞遥此时拿来应急正好。他手下用力,男人的脖颈碰到拂雪剑剑刃,像是一张薄脆的宣纸,霎时间涌出大股的血来。
“这玩意并非无薄弱之处,攻他们脖颈。”谢仞遥扬声提醒众人,他抬臂将溅到脸颊上的血蹭掉,眼见着又有两人一同来到了他跟前。这些镇上的人动作死板又反应迟钝,不过一味地靠蛮力,谢仞遥一扬腿,踢上左边那人的腰腹,将那人踢得向后倒去。谢仞遥便没再管这人,因为他后颈被一只手给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