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从那时起,路白月就已察觉到了自己注定的死亡。
附着在他身上,无法摆脱的“果”再次生效。
还要挣扎,继续挣扎。
“就算伤害到了很多人……”
阁楼旁,路白月坐在窗台的边缘,感受着人死亡的味道,化作甜美的果实,滋养着他这类诡物。
他抚摸着手里的银色面具,像是在把血往肚里咽,生生将面具压出了一道凹痕。
“冲我来就好。”他说。
“如果要我继承结果,就让一个人受着就好。”
“为什么要让一辈子都淳朴善良的他们死于非命。”
打拼了很多年,学历不高的一对夫妻好不容易攒下一套房的首付。
平时过年才会返乡的他们,难得松口,答应了这个月回家,陪他们年仅七岁的孩子过生日。
小孩很期待,掰着指头数,一页一页撕下日历,翘首以盼。
他幻想爸妈回来给自己带好吃的奶油蛋糕,好玩的玩具。
随之而来的,却是父亲作业时坠楼的噩耗。
路白月勾勾唇角,似在自嘲。
谁在乎呢?
第171章 White moon 14
黑巫女总算摆脱林寄雪, 将盛天原的亡魂送入幻境时,她的整个脸色都是黑的。
林寄雪紧随着她进入此地,若无其事地理平方才在打斗中弄坏的衣衫, 挡住被撕扯出来的破洞。
就像所有故事的开头一样, 小孩模样的“路白月”抱着一只雪花玻璃球, 站在秋千面前。
看到小米,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闪闪发亮的宝物一般, 双目放光。
小孩伸出双手去,接过小米手中,被塑料薄膜包裹起来的一根手指。
“这次是盛天原的残肢,”小米说, “祭品总该对了吧?”
小孩没有回答。
他打开玻璃球,只露一个缝隙,将这根小指小心地塞到里面, 再合上盖子,很用力地将这玻璃球摇了几下。
球内的景色便立即如大雪扬扬的冬天一般,白灰纷飞。
然后, 幻境里的麦田下雪了。
这场雪来得十分突兀, 飘飘洒洒的纯白落到金黄色的麦穗上, 在坟地也能远远看到,范围向远处蔓延。
范意伸手去接。
雪花融化在手心里,凉凉的, 湿湿的。
他想:夏天的麦田会下雪吗?
风夹着雪袭过田野。
林寄雪迅速注意到了秋千的异样。
他眼疾手快,一把拉起小孩, 将小孩抱到了花田的最旁边。
荡起的秋千擦着他的兜帽过去,让孩童避过了一次袭击。
男孩仰头,看着天上的雪落进眼里, 刺得他双目发疼,像是在等,一直等待着什么。
但他没有等到。
范意与叶玫已将坟地间的尸体尽数埋葬,被封存于墓碑底的死者无法再召唤鸟儿,于是天空没有了刀雨。
男孩抱着玻璃球,有些失望,他垂下脑袋,眼中倒映着秋千嘎吱晃荡的模样。
随后他用小小的手,推开了林寄雪。
在满天空的白雪里,男孩站起来,转身向着坟地走去。
他将带着手中的骸骨,一起受刑。
坟地的路是惩戒地狱,会割开他的舌头,用铁树穿他的胸腹。他受过的疼痛,玻璃球里的灵魂也会一起挨着。
小孩听见手中物体正发出凄惨的哀嚎,祈求他不要继续往前,受遍又苦又痛的刑罚。
小孩踩着自己的舌头过去,口中快速生长出新的器官,嘴角溢着鲜血。
灵魂上的折磨最难捱,他听着求救的话语,脸上却在笑:“才这点程度,你就接受不了了?”
这可是专门留给亡者的受刑之路。
“还远着呢。”
要走向坟地。
向死而生。
*
最后,被这条道路锯成半截的小孩,拖着滑溜溜的上半身,努力支撑着不要倒下,挣扎着最后一丝灵魂,停在静的面前。
他将自己手中的玻璃球伸出去,递给她。
玻璃球里飞扬的雪花已然停歇,层层叠叠沉寂在底部,堆成一团,更像骨灰。
做完这一切,他的上半身才慢慢滑落。
一具新的孩童尸体摔在地上,血液里开始生出小鸟。
它没有闭眼,死前还手指扒了两下泥土,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甘。
然后彻底安静。
静收起红伞。
她用双手端着玻璃球,以郑重的姿态,带着“祭品”走到杨春石的坟前。
骨灰洒在葵花上,顷刻消弭不见。
以此来祭奠死者的灵魂。
那一刻,不论是坟场附近的五人,还是位于幻境之外的其他通灵者,都听到了一则声音清晰,源于四面八方的通知。
【终场演出完成进度1/4。】
恍若山间来风。
*
盛天原的灵魂被巫祝完全献祭之后,坟地总算肯敞开出口的通路,教生者离去。
五人离开幻境,站在进入的起点,隔着花田里一架还在微微晃动的秋千,两边面对着面,短暂无言。
林寄雪和小米站在一边。
小米的手腕上还有几道新割的伤痕没来得及处理,血迹还停在上边未消。
静停在原地,视线快速扫过这些伤口,打量了一阵,绕到另外半边,对小米说:“我们走吧。”
这伤是谁人所为,不言而喻。
林寄雪的手笔向来好认。
小米脸色阴沉,准备和静一起离开。临走前,她用凉飕飕的目光,恶狠狠地剜了范意一眼。
“你叫范意对吧?”她故意念出了范意的真名,再没了先前的轻蔑不屑,“我记住你了。”
“下一次,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范意抬手告别:“欢迎,随时恭候。”
黑巫女站住了步子。
若是范意一言不发,不接这茬,她或许会就此作罢。
但范意不仅接了,还用随时恭候……这种带有挑衅意味的话语。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和她说话了。
她冷笑道:“很好。”
静在背后拉了一下小米,没拉动。
她悄然垂眼,观察到小米的手蜷着,似乎想取出什么,须臾,从中悄悄探出半只蝴蝶的翅膀——那是小米手里最毒最烈的诅咒。
静心知自己劝不动,于是往旁边退了一步,希望范意和叶玫还能记得他们的约定。
她倒不是有多关心黑巫女。
只是在这则怪谈里,送葬人的身份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范意和叶玫尚还未知,但一定不会差。她不想因为这些意气上的争斗白白消耗。
小米一步步向范意走去:“先前种在我身上的诅咒,是你做的吧?”
范意承认了:“嗯。”
“随便对我用诅咒,还是两次,你知道后果。”小米说。
范意:“嗯。”
是的,除了“窥探”之外,范意还对小米下过第二次诅咒。
趁着“窥探”生效之际种入的。
有另一层诅咒做伪装,新的诅咒隐蔽性更高,且会源源吸收怪谈周边的污染,不断壮大自己。
就像温水煮青蛙。
它潜伏在小米身上,平时不会发作,只有小米想要对旁人动用诅咒时,才会苏醒反噬。
那时,小米的注意力皆在“窥探”上面,没有用心留神自身的情况,以至于诅咒发作,她才发觉自己被人阴了。
这世上大多人遭遇反噬时,会先切断自己与诅咒的联系,以免被追溯到源头。范意偏不,他反其道而行之,让她察觉,然后错估诅咒的污染,亲手将追溯途径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