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变成……他最恐惧的样子。
是恐惧。
他承认自己恐惧。
之前就有过一次。
范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只知那天的自己睡得很沉。
而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 便已经站在了怪谈中间。
所有的故事都已经结束, 而他再一次反客为主, 成为了怪谈的掌控者。
试图操控所有人,将这里变成第二个……恋爱都市。
如鲠在喉。
从此, “临昕橘”这个名字,便彻底消失了。
他不敢多睡,每每身处浅眠之中,就会猝然惊醒。察觉自己还是自己之后, 再闭眼,再睡。
因此他的睡眠总是断断续续,每段睡眠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长年累月, 将精神拖得分外疲惫,他似乎在哪里都能短睡一阵,意识也开始频繁断片。
生怕自己再睁眼, 又会被安眠曲侵蚀, 将自己最不想表现在外的一面翻阅出来。
“……”
范意梦到了黄昏。
公园的长椅上, 只坐了他一个人,四周空旷寂寥,连风声也听不见, 安静得令人恐惧。
范意的手心里,似乎还残余着另一个人的冰凉的温度。
消失不见。
不断地找寻, 不断地失望。
真的很累。
不能深眠很累,意识断掉很累,在这种状态下, 还要在怪谈里挣扎求生,种种压力,教他喘不过气来。
失望很累。
一次次怀揣着希望走入怪谈,也很累。
可是他不能睡去。
一旦放弃挣扎,他将陷入永眠。
叶玫就再也回不来了。
“再等等我。”
范意把手放到自己的左眼前:“很快了。”
“我不会输的,我会赢……”
“很快,我就可以带你回来。”
“你想救他?”
范意一停,旋即缓缓抬头。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身前,在安静的天地里,听见对方突兀开口,发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那谁来救你呢?”
“安眠曲,你的错?”
范意垂下眼睛。
他轻声道:“不是‘你’。”
“是我们。”
“是我。”
“都一样,”对方在范意面前蹲下,“我也想救他。”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朋友,终于让我有了出来的机会。”
另一个范意蹲下,将手搭在他的腕上:“睡吧。”
“休息吧。”
“我会解决一切,带回一个全须全尾的叶玫。”
“苦头已经吃过了,以后我们不要再闹了,好好的,就这样生活下去,可以吗?”
“不要……”
范意眨了两下眼睛,意识愈发模糊,于是企图咬住自己的舌头,利用痛觉来保持清醒。
可他身在梦中,没有痛觉。
困意争先恐后地将他簇拥,把他拖进如水般安稳的摇篮。
他罕见地,露出了那么一点,从不轻易在人前展示的脆弱。
范意死死抓着“自己”,声音越来越低:“不要做那种事情……”
“叶瑰,帮我。”
一双冰凉的手应声而来,遮住范意的双眼。
“嘘。”
“我会一直在的。”
叶玫的声音徘徊在范意耳边:“没关系的,你还是你。”
“只要我在,这一点就不会变。”
“只是……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
范意碰住叶玫冰凉的手:“让我醒。”
叶玫叹了口气:“不要吧?现在强行醒来的话,你的精神可能会受到更大的损伤。”
“你还记得你上次强行苏醒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
范意坚持道:“帮我,老板。”
“只有在这个地方,我不可以出现……任何问题。”
“我知道你在这里。”
“最后一次,帮我。”
*
“……”
范意动了。
他的侧颈还残留着被击打过的余痛,一阵一阵地发酸,头昏脑涨,长久没有休息的后遗症随着这场晕厥涌了上来,范意全身都绵软无力,难以动弹。
他半闭着眼睛,昏昏沉沉间抬起胳膊,下意识想摸一下左眼的位置。
刚撒开手,他就整个人往后倾去。
“!”
林寄雪眼疾手快,将险些要往后栽倒的范意撑住。
“停一下,他醒了。”林寄雪说。
范临早注意到了,忙把人放下来,扶范意到角落坐下。
“怎么样?”范临急急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神乐耸了下肩,道:“都说了没副作用。”
说归说。
关心还是要关心的。
范意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他抬起手,发现自己用来遮挡……的单片镜还在。
那就好。
然后呢?
范意有些茫然。
他试着呼唤自己的意识,企图得到回应,那声音却如一滴水流入大海,转瞬就消失无踪。
一片死寂。
范意恍惚半晌,缓慢仰起脑袋。
他看见了很多人,也听到了他们在对他说话。
甚至有人碰碰他的肩膀,将手挡在他的眼前晃。
是谁?
在说什么?
范意的手指微蜷。
他最擅长粉饰太平。
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努力让目光聚焦到一个点上——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听清,也能成假装没事人一般,平静点头。
人在无措时会给自己找事做,显得自己很忙,范意单手撑起墙,似乎想站起来。
然而他短暂失联的知觉不会骗人,范意还没起身,腿上就一软,险些一头撞到墙角。
好在陈零及时拉住了他。
范意听见叶玫说:“五个小时。”
“别逞强,现在的状态不行,再调整五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