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血污的哨兵小心地靠近,避免将别人的血沾到向导身上,他用舌尖迅速舔舐干净向导唇角的血液,然后回答:“好的,主……咳,青桓。”
第45章 45
仅凭司庭一人, 就拿下了十五杀,这人由于黑化值的暴涨,五感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层, 连带着凯登也完成了进化,成为阴间版凯登。
郁青桓很久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以至于他险些忘记, 自己还深受重伤的事, 待到敌方全部死尽, 黄沙被血染红了一片,郁青桓这才转身奔向平安扣掉落的位置,然而只到中途,他就感到眼前一阵模糊,喉咙又再一次泛起那种熟悉的痒意,跌倒在地之前, 郁青桓被人稳稳接住。
阿芒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鲜血从他的口腔里涌了出来, 视线模糊到已经无法视物,郁青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试图去握住那一点朦胧不清的青绿色, 然而事实上那东西距离他还很远,并且随着黄沙翻涌, 很快就被掩埋。
向导的双手无力地垂下, 彻底失去意识。
阿芒抱着郁青桓, 再带上两名A级哨兵往基地里赶去。海因里希则是和其余人取走了那些尸体上携带的所有值钱物品,以及在沙漠里寻找向导掉落的物品。
但这片沙漠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那块被击碎的玉只会越埋越深,找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也只找到了系着平安扣的那根绳子, 不得不返回基地。
在他们走后,重新变回鬼魂状态的司庭仍在努力寻找平安扣的碎片。当司庭不能被其他人看见时,凯登也同样,这只容貌发生了极大变化的狮子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轻嗅着地面,试图找到平安扣的踪迹。
出门时是清晨,海因里希带剩余的人离开时已过正午。
很快地,太阳从西边落下,皎洁明月高高悬挂在半空中。
蓝发少年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忙忙碌碌不肯放弃的一人一狮,劝说道:“放弃吧,你们找不到的。那块玉很特殊,它不会轻易碎裂,而它一旦碎了,就说明它和郁青桓的缘分已尽。”
司庭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问道:“他怎么样了?他说过这平安扣会给他指引方向,假如平安扣碎了,他会不会再一次进入神游状态?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还没醒过来,但没什么生命危险,现在还不到他要脱离这个世界的时间节点,他既不会死,也不会进入神游状态。”艾维斯一一答道。
“我篡改了他们的记忆,那些哨兵和守卫不会记得你和凯登曾经出现过。”
“司庭,别……妨碍他的任务。”
司庭手上的动作一顿,神情不悦地看着艾维斯,“你们在控制他?”
“当然不是。”艾维斯往前走,直至停在司庭的面前,沙漠上没有留下他的脚印,“他做这些任务,是为了活下去。妨碍他做任务,等同于要他的命。”
司庭眼神微动,“我知道了。”
他在继续干活之前,又问艾维斯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短暂地拥有实体?我现在的双手没法挖动沙子。”
艾维斯无奈叹息,手掌向上一抬,机械般的蓝光在掌心流转着,不多时,一只沉睡的小猫出现在他的手心里。艾维斯将菲利克斯递到司庭面前,“吻精神体也一样。”
哨兵小心翼翼地抱住沉睡的小猫,“它怎么了?”
凯登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凑到了司庭的手边,它舔了舔菲利克斯的额头,见小猫不醒,担忧地低吼着。
艾维斯:“放心,它没事,等青桓醒了,它也会一并醒来。”
哨兵和狮子都松了一口气,吻过小猫之后,他们都恢复了实体,又继续分工刨沙子。艾维斯则是回到郁青桓的身边,它无法离开宿主太长时间。
*
阿芒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向导两天两夜。
他仍清楚地记得向导昏过去前的状态——面色苍白,血将白色的长袍染红,触目惊心。
向导那双金瞳里满是急切和崩溃。
那块玉对向导来说应当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错过了第一时间去找,往后再想找到,简直难如登天。海因里希他们找了很久,也仅仅找到一根绳子而已。
按理来说,总共不到半个小时,碎玉不该消失得那么彻底才对。既然绳子都找到了,平安扣也该有一点影子,可偏偏就是找不到,阿芒捂着脑袋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那平安扣碎掉后落在地上的画面。
向导醒后,肯定会很伤心。
阿芒将那根黑绳小心地缠在向导的手腕上,大功告成之际,向导的指尖颤了一下,阿芒赶忙站起身来,紧紧地握着向导那只手。
床上的人缓而慢地睁开了眼睛,不再是先前那般柔和静谧的目光,而是冰冷的、疏离的,向导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随后摁了摁自己胸口的位置,再然后,向导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到了最后,他的视线才停在阿芒的身上,冰冷的神情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样的目光让阿芒感到很不知所措,但他还没忘记自己要做的事,他将向导扶起,喂了温水又喂了点粥,全程向导都是麻木地吞咽,面对他偶尔的提问,也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只有在看到手腕上的那根绳子时,向导的神情才会有所变化。
房间里寂静得让人不安。
过了很久,始终望着窗外蓝天的向导才轻声道:“阿芒,你先出去吧。”
郁青桓并未转头去看阿芒打着手势说了些什么话,但即便不看,他也清楚对方想说的话,“我没事,也不会寻短见,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如果不舒服,我会摇铃的。”
阿芒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慢慢地退出了房间,替向导把门掩上。
郁青桓的视线从窗外挪回自己的手腕上,黑绳断裂处有火烧的痕迹,想来是守卫把它重新接上了,但这绳子与平安扣并非出自同一个地方,而是他用积分在商城兑换所得,于他而言并没有特殊意义。
他将缠绕在手腕上的黑绳取下,塞到枕头底部。窗外的天空湛蓝,日照也并不强烈,是个难得的舒适的午后。郁青桓重新躺回了床上,将刚要出声说话的艾维斯又一次关入小黑屋。
平安扣碎掉了。
要是被那家伙知道,肯定又要好一阵地埋怨他不懂得珍惜。
这平安扣里灌注了他想要回家的执念,从前哪怕是被火烧、被重击,又或是他被关进炼妖炉里烧成灰,这平安扣也从不曾碎过哪怕一小块,而如今不仅意外滑落,还被子弹击碎。
——是他回家的执念动摇了吗?
可他分明没有一刻动过留在这个世界的念头。
郁青桓摁住自己的胸口,这一次他并没有感受到平安扣的存在。那个预言出现之际,他的第一反应是司庭要消失,而不是平安扣会碎掉,这是不是意味着司庭的存在影响到了他的判断,影响了他的本心?
他是不是应该……
要狠狠心,赶司庭离开?
消失已久的男鬼这时忽然出现,司庭穿透房门,迫不及待地朝着郁青桓飘去,“青桓!”
然而向导一句冷淡的“你怎么还没走”迫使司庭停住了脚步,他压下心里的那一丝由这句话而产生的不快,“我走去哪?”
“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去。”向导静静地看着他,“你已经不是我的攻略对象,不管你再怎么纠缠,我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司庭深呼吸一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实在毫无价值可言。”郁青桓淡淡道,“先前和你在一起,只是任务需要,我利用你的感情,拿到积分,拿到合格章。以前说过的‘喜欢你’‘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死的’统统都是骗你的。我拿这些话骗过你,也骗过很多人,将来甚至还会拿去再骗别人。你既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后。”
哨兵攥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在这番话的刺激之下,他的瞳孔泛着血色,周身也萦绕着缕缕黑气,刺骨的寒气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在触及向导时,后者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郁青桓。”司庭后退一步,阴沉着一张脸,“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百遍也一样。”郁青桓,“司庭,我一直在骗你、利用你……”
没等向导把话说完,男鬼的双目就变成了赤红色,他神情狰狞,手臂上青筋暴起。那看着郁青桓的目光就像是恨不得在他身上咬出一个血洞来。
然而郁青桓等了许久,也不见司庭有所动作,这位男鬼气到极点,也仅是攥紧拳头离开了这间屋子。
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阵阵惨叫声,像是又有谁被恶鬼掐住了脖子。
郁青桓松开攥紧床单的手,泛白的指节渐渐地又变得红润起来,他偏过头去,轻轻地咳了两声。
大约一分钟后,泄愤完的男鬼又重新飘了回来,周身的黑气已散,瞳孔也恢复成了正常的棕色。
司庭望着床上气淡神闲的向导,只恨不得像以往数次那样,重重地吻住对方的唇瓣,夺去对方的呼吸,好让那张嘴里再说不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他松了攥紧的五指,掌心留有四个月牙印子,“你利用我,我得到你,并不冲突。”
郁青桓掀起眼帘,望着床尾处站着的男鬼,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得到我?人鬼情未了?”
且不说人和鬼能不能在一起,郁青桓绝不会停留在这个世界,那么到时候司庭还能不能像这次这样追过去,都是未知数。
然而司庭并未回答这一问题,他试着收敛了周身的所有寒气,慢慢地飘到郁青桓面前。
向导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哨兵的衣摆被撕烂了一块,看起来很不得体。郁青桓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哨兵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当着郁青桓的面前展开。
随后,司庭凑近,在郁青桓的唇上落下一个吻,他凝出了实体,将布块里包裹着的那块碎玉轻轻放入郁青桓的手心里。
在开口说话前,司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尝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好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过冰冷。
“我在沙漠里,找了很久。”
“只找到这么一小块。”
“对不起。”
下一秒,郁青桓忽地用力握紧那块碎玉,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向导的双手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的眼尾泛起薄红,眼泪决堤而下。
司庭的气全消了,他抱住哭到失语的向导,用一个又一个很轻的吻维持住实体,任凭对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襟。
先前那番话就当听没到好了。
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第46章 46
郁青桓哭到最后, 整个人累得窝在司庭的怀里睡了过去。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期间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这声响只会让他更加攥紧手里那块指甲大小的碎玉, 始终没有睁开眼。
等他醒过来时,窗外天色微亮, 黎明将至, 司庭将他牢牢抱在怀中, 察觉到他动了,司庭睁开眼,“醒了?”
郁青桓感觉自己眼睛有点肿,也不怎么想答话,他控制不住地接连咳了好几声,哨兵紧张地轻拍他的后背, 替他顺气, 又问他要不要去叫人上来, 郁青桓摇了摇头,然后借着昏暗的天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掌心里那块碎玉。
早在司庭将它带回来的时候,郁青桓就看了不下百遍, 至今仍觉得很不真切。成为穿越者的第一课,就是告诉他们“执念究竟有多重要”, 郁青桓见过陷入两难、执念不稳的穿越者, 而通常他们的下场是二者皆失, 要么疯了要么死了。
执念附身之物一旦碎裂,就很难再找回来, 尽管只有这么一小块,但失而复得的感觉还是让郁青桓控制不住地哭了一遍又一遍。
说到底,他也会害怕。
身旁的哨兵无奈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说道:“真希望你把我弄丢的时候也能这么伤心,郁青桓,你真是太没良心了。”
小猫呜咽一声,放松身体紧紧地贴着一旁的哨兵。不得不说,这动作一下就抚平了司庭心里的那点不快,他握住向导空着的那只手,半强迫地搭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把小猫的腿也搬到自己的腿上。
郁青桓没有拒绝,只一味地把脸埋到哨兵的胸口,轻轻蹭了蹭。他纠结好半天,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就没了?”司庭捏住向导柔软的脸颊,迫使羞愧的小猫抬头看着他,被水光打湿的金瞳看起来比平日里的更加漂亮,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扇动着,看起来可怜兮兮。
就在司庭打算放弃“惩罚”小猫时,郁青桓改而趴在他的身上,攥着碎玉的那只手依旧是拳头模样,搭在枕头上,另一只手则攀上了他的肩膀,向导主动伸出舌头,去撬开哨兵的牙关。
接吻这件事情很少由郁青桓来主导,小猫通常是被迫承受的那一方,这人很笨拙地学着司庭吻他那样,去吻司庭,但又生疏又不好意思以至于做得乱七八糟。最后,他把司庭勾出了一身的火,自己歪倒在一旁,止不住地又咳了好几声。
司庭真是拿他没办法,憋着火,把向导扶着坐好,替他顺气,“郁青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哨兵拿过一旁的水,小心地喂郁青桓喝下。
刚才的吻总共不到三分钟,连他们从前亲吻平均时长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却好像花光了郁青桓的所有力气,向导软若无骨地靠着司庭,握着碎玉的那只手也稍稍松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