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湛转过脸,过分平静地说:“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钟商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刺激到,一想到荣湛和别的男人滚床单,他就想拿刀砍点什么,更多的是不甘。
他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盯着男人,期待对方收回那些话。
荣湛稍稍朝他的脸靠近,没有暧昧,只有压迫:“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商疑惑:“哪天?”
“前天,”荣湛将自己的手背露出来,皮肤上的淤青还未完全散去,“我去产业园找你,撞见你和祁弈阳发生争执,后来呢,你有没有见到我,我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闻言,钟商呼吸一滞,慢慢睁大眼眸。
那晚荣湛像死神般降临,二话不说撂倒祁弈阳,结果可想而知,祁弈阳进了医院,现在还没有出来。
钟商以为荣湛与曾经无数个夜晚一样,只是恰好撞见,万万没想到荣湛保留了部分记忆。
“你晕倒了,”钟商边思考边说,“我也挺惊讶的,当时情况紧急,我对祁弈阳下手重了点,只能先送他去医院。”
这个版本和小雅秘书的差不多,极其敷衍。
荣湛坐正身子,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前面灯火辉煌的街道,脸上闪过一抹失望。
钟商哑着嗓子道:“你和...”
“钟先生,”荣湛截断他的话,“我这两天一直尝试和你联系,你是真的忙,还是有意躲我。”
“我没故意不见你,是真的忙,”钟商语调变了,委屈又着急,“我骗你做什么,我最近...”
他想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没有谎话连篇,手刚碰到卡槽,又缩了回去。
证据过于敏感,一封来自精神病院的捐款感谢信。
就在几个小时前,钟商有了一段颇有感触的经历,并下定某种决心。
这件事还要从两天前说起,小雅秘书不理解,自己的老板忽然对非常规医院感兴趣,要求在两天内完成资助项目,目标是一家精神病院,快速签约,快速拨款,唯一的要求是他想亲自到医院考察一番。
金主驾到,院长带着人到大门口迎接。
本来院方不想让钟商看见患者发作的场景,奈何他执意要去病房转一圈。
接着,钟商便撞见了令他难忘的一幕。
一个患有被害妄想症的女性患者,由两名护工按在床上,主治医生拿着润滑油正往胃管上涂抹。
女患者发出野兽般的嘶叫声,扭动着身体反抗。
护工奋力压制,废了好大劲绑住了她的手脚。
“捏住她!”主治医生一声令下,拿着胃管逼近。
女患者充满恐惧的眼神令划破了钟商的瞳孔,他屏住呼吸,像被钉在原地一样。
“呜呜啊啊”的凄惨叫声不停地传出,女患者开始口吐白沫。
护工用力钳住她的下巴,医生找准时机,将胃管插进患者鼻孔。
前几次都没有成功,医生不得不加大润滑剂的剂量。
大概试了十几次,胃管终于送了进去,患者开始翻白眼,医生用注射器往胃管里推流食,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浑浊的血液从患者嘴里喷溅而出,周围的护工和医生下意识往后退。
“住手..”钟商实在看不下去,声音由低变高,最后变成命令,“让他们停下来!”
院长敲响玻璃,冲里面的医生做个手势。
医生把胃管拔了出来,那位患者还在抽搐。
钟商瞪着院长,不可置信:“你们在做什么。”
院长见怪不怪地解释道:“这位患者好几天不肯吃东西,为了不影响她身体机能,只能插胃管强制进食。”
钟商思考片刻问:“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单纯的胃口不好,你能保证自己每天都会按时吃饭吗?”
院长哑口无言,面上笑盈盈,心里腹诽这位多管闲事的老板。
钟商不在乎这家伙在想什么,耳边回荡着女患者撕心裂肺的叫声。
如果把女患者换成自己身边的人,他想都不敢想。
对于精神病院的所见所闻,钟商不敢跟荣湛提起,他知道对方比自己更了解,可他一个字都不想提,好像这样就能永远避开一样。
钟商甚至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医院存在。
沉默,依然在车厢里持续。
两个男人都不言语,一个望着前面,一个把脸歪向车窗。
“钟商,”荣湛冷不丁开口,声音又稳又轻,“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钟商抿了下唇,脑子里还在回放胃管插进鼻孔导致鲜血喷溅的恐怖场景。
荣湛接着道:“祁弈阳找过我。”
钟商倏然转头,眼里闪着惊讶又警惕的锐光。
“我那天晚上去找你,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荣湛眼神真挚,颇有伤感色调,“如果有人伤害了你,或者做一些违背你意愿的事,你一定要说出来。”
“没有人伤害我,”钟商指了指被祁弈阳K过的鼻梁,“如果这种算伤害的话。”
荣湛沉静地又问:“你真的没话对我讲?”
转瞬间,钟商的目光动摇了一下,若是没去过精神病院,他兴许就脱口而出了。
他不敢冒险,转头避开男人视线,声音极低:“我觉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荣湛听见了,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三脚架吗?”钟商忽然转移话题,“不是角度的角,是可以拖起一件物品的支架,这个物品可以叫做‘稳定’,如果其中一支架子独自延伸或缩短,那么它们共同支撑的‘稳定’就会轰然倒塌。”
“你在讲平衡,”荣湛接过话音,“好熟悉的比喻,那你认为我是三脚架上摆放的物品,还是其中一支架子?”
钟商反应很快:“我不是在说你,所以没办法回答你。”
荣湛忽地笑了,笑容很纯粹:“我们是不是跑题了,你来找我,是想问我的试验成果。”
钟商闻言不再激动,冥冥中已经知道了真相。
显然,荣湛是故意引他来,一种探知欲的东西始终洋溢在荣湛的眼睛里。
“说起来,我们有近十年没联系,”荣湛故作不解模样,“钟先生,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有没有跟别人发生关系,以前我觉得这是一种玩世不恭的挑衅,可你今天的反应,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钟商撩起眸子,直视那双黑眸,勇敢地不躲不闪:“因为我喜欢你。”
荣湛的神色很明显僵了一瞬,有些猝不及防。
“我不可以喜欢你吗?”钟商极具天真又充满孤注一掷的气势,“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没来往,我再见到你,不能对你有好感吗?”
“那他呢?”荣湛说这话时,喉结在滚动。
钟商皱眉:“谁?”
荣湛的咬字变轻:“那个神出鬼没的神秘朋友,关键时刻总能帮到你的人,你喜欢我,那你和他算什么。”
这回轮到钟商猝不及防,薄唇微启说不出一个字。
“只是炮友?”荣湛眼神变得锐利,“还是说...”
“我和他的事以后会有解释,”钟商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你只要记住,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不想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别人碰你我受不了,我就是这么变态,自私,我跟别人可以,你不行。”
荣湛失笑:“听上去真是不公平。”
“哪有那么多公平,”钟商反驳,“你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就是由各种双标和不公建立起来的。”
“我不记得自己说过。”
“你有,你记性差。”
荣湛停顿一会儿,换种肃穆的语气再次开口:“钟商,我不接受。”
钟商狐疑又谨慎:“什么?”
“你说的喜欢,”荣湛故意放慢语速,“我不能确定,必须等云雾散尽我才能回答你。”
“有些事..”钟商歪过身子,忍不住去扯男人的衣服,“顺其自然好不好,结果会更如人意,你想一想三脚架。”
荣湛没有回应,恰在此时,他兜里的手机响起。
他当着钟商的面接听:“修好了吗?”
电话另一头的人说:“荣博士,今晚收到了新设备,您明天下午就可以过来取货。”
“里面的内容有损坏吗?”
“放心,我向您保证过的。”
“OK,明天见。”
荣湛挂断,对上钟商亮晶晶略带担忧的眼睛,用安抚的语气说:“很快就知道了。”
钟商对这句话半懂不懂,愣愣地看着,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回过神时,荣湛已经下车走远。
男人背影挺拔坚韧,任何事都无法阻挡他向真相前进的脚步。
第54章
荣湛看眼时间, 夜里十二点整。
他把摄像机摆在房间角落,镜头对着床铺和门口,这个角度可以罩住整个卧室, 他调成录制模式。
搞定一切后他上床休息, 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失眠了。
不得不吞一片药才达到目的, 最后在浑浑噩噩中昏睡。
次日,天蒙蒙亮。
荣湛脑海里的生物钟响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摄像机。
摄像机还在工作,连续录制五个小时,他开始倒放, 快进,再倒放,镜头中的他一直躺在床上睡觉,姿势都没怎么变。
他面无情绪地思考片刻, 随即关闭了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