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的念头窜出来,也许,是为了收获肯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眉间深深困惑,眼底又盛满了闪烁的星光,殷殷期盼着,“一开始你跟我说过的,我是你所在的圈子里避之不及的那种人。”
“是你说的。”江有盈提醒道:“我是直女,你们不是最忌讳跟直女产生情感链接吗?”
诘问来得突然,茫然睁大眼睛,沈新月不明所以。
她摇头,不甘被误解,赶忙坐起,紧张捏着衣角,“对不起,是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
想解释,那不过是句玩笑,但又很快意识到,戏言是导火索,重点在引线燃烧后发生的巨大爆炸。
一连串的问题,需要花费时间梳理,沈新月怔怔坐在飘窗台,视线凝固在两三米外,江有盈脚下同款蓝色凉拖鞋,心里乱七八糟想——原来是情侣款。
稍花费了些时间梳理她的问题,沈新月抬头,正色道:“一开始,我确实跟你说过,不想开那种玩笑。我当时状态很差,虽然跟大胖小子她妈分手已经挺长时间,但过去的事对我打击很大,即便看开,也无法原谅。”
沈新月使劲搓了一下额头,“我对她早就没感情了,但她曾经确实狠狠伤害了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我才会对你说那样的话,提醒你,也提醒我自己,在我们还不太相熟的时候。”
连说一长串的话,声音都变得沙哑,沈新月起身端起床头水杯,仰头将杯底的水一饮而尽。
那是下午江有盈专门为她准备的,担心她醒来口渴,水里加了点蜂蜜,甜而不腻。
却不知是水温变凉,还是她突然转变的冷漠态度,沈新月只尝到满嘴苦涩。
“你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认为我只是喜欢被照顾被呵护……”沈新月点点头,“我承认。”
眼底光芒变得黯淡,江有盈笑着点点头,“果然。”
被她神情变化刺到,沈新月烦躁捏了捏眉心,“果然什么?试问谁不喜欢被保护被照顾,你又好看又厉害,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相处时日虽不长,但她们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沈新月自认对她还算有部分了解,“你又开始了,跟杀鸡那次一样胡言乱语试图吓退我。”
她知道她只是看起来厉害,其实纸老虎一只,脆弱得要死,也心软得要死。
不会被吓退,不要被推开,沈新月上前几步,握住她手,眼神坚定。
“我不否认你说的那些,因为你确实有在好好照顾我,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对我好,这是正常的,完全符合逻辑的。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对我非打即骂的?骗我钱骗我感情的?那岂不是犯贱。”
心脏剧痛,是另一颗心像流星蛮不讲理撞来。
喉咙艰涩吞咽,江有盈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哭过了,不管再苦再难,她从不示弱,这是她们本质上最大区别。
她不会像她,泪失禁,动不动就嚎啕大哭甚至满地打滚,她不会像她那样,对人毫无防备。
所以江有盈时常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当过老板,但后来想起她公司已破产,如今负债累累,又觉得一切都说得通。
刚才那番话,确有道理。
一时无法反驳,回想方才那副尖锐刻薄嘴脸,江有盈心虚,面色微红。
“听进去了吗?”沈新月捧起她脸,还以为她是害羞,宽厚一笑,歪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我不会生气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她的全部,包括缺点,不管因为什么导致你刚才那番话,想推开我,只要不是真的讨厌我,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试着推了下,没敢太用力,怕真把人推跑,江师傅心里有数。
只是天生防心重,眼神狐疑。
“我发现你真挺别扭的。”沈新月伸手抚平她的眉心,眼珠一转,又嘻嘻嘻开始笑,“小时候看电视,含香跟孟丹说想用熨斗熨平他的眉心,我不知道什么是熨斗,长大以后觉得台词好离谱,现在又好像懂了。”
话至此,再犟下去没什么意思。江有盈微微挣扎一下,缓和了语气,“你先放开我。”
沈新月摇头,“不放。其实你很喜欢我抱着你,对吧,总跟我说那些话,推开我,不就是想看到我的反应,这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她耍赖皮,“不放不放就不放,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很好,我很喜欢你,我要一直一直抱着你,回馈你的耐心呵护和无微不至。”
好会谈。
缺乏经验,显然不是对手,江师傅哑口无言。
为了赢,开始不择手段。
“可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眼睛登时滴溜圆,沈新月左歪头,右歪头,“我没有说你是我女朋友呀,我都没有好好追求你呢,还是你已经迫不及待啦?”
“那我们在一起吧。”她宣布。
从来算无遗策,百战不殆的江师傅也会阴沟里翻船,当即推离,“谁要跟你在一起,我又不喜欢你。”
反反复复,磨人得很,沈新月往后一个趔趄,怔怔地看着她。
知道她防心重,顾忌多,可实打实的拒绝落在耳朵,还是有点扎得慌,心里跟着一阵疼。
“不喜欢我,你带我回房间,贴着我耳根承诺会保护我。”
沈新月脾气上来,语速变快,“不要说什么姐姐妹妹,更不要拿姑婆身份来压我。”
“那是见你可怜,每次都把自己弄成只小脏狗,还被人踢来踢去。”
江有盈视线躲闪,有点慌了,嘴上依旧不饶人。
没错,事实如此,可也没必要把话讲得那么难听。
“你呢,把我捡回来,洗干净了,现在也要踢开我吗?”沈新月逼问道。
起风了,窗户大敞着,床帐飞卷,像河底的水草,无法自主随波涌动。
披散的长发遮挡视线,江有盈胡乱往脑后一抓,主动打破对峙,跑去把窗户关严。
落叶狂风被隔绝在外,房间安静下来,她回头,沈新月还没走。
“你喜欢我吗?”
受够折磨,沈新月不想再内耗,要一个准确答案。
“你问我要不要留下来,说要一个肯定答案,我给你了,那为什么你不能也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明明你心里是有我的,你说会保护我,如此郑重的承诺不正也希望我留下来,为什么不能勇敢直面自己的心。”
室外狂风大作,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沉默的高墙竖起。
许久,江有盈嗫嚅着,“太快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快慢有什么关系?”沈新月向前一步,空间上制造压力。
江有盈深吸气,双拳紧握,指甲掐陷得手心发痛,“可你了解我吗?你熟悉我的过去吗?我们才认识多久……”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的问题,现在回答我。”
沈新月罕见流露出强势,“到底喜不喜欢我。”
“其实我是直女。”江有盈撂下这句。
沈新月转身就走。
行动上,言语上,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说了,她还是油盐不进,一点道理不讲!
气得胸痛,纵然对她仍十分不舍,想在房间留宿,但人要脸树要皮,沈新月直接下楼回家。
进院门,看到沈硕晾在绳子上的西装外套,她劈手就扯下来扔地上,用力踩了几脚。
外婆正在一楼卫生间洗脸,听见院里动静,毛巾搓着脸蛋走出来看,“欸”一声,“干什么呢你。”
又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江师傅家过夜。”
沈硕没料到沈新月今天这么大反应,知道自己说话难听,只是这么多年高高在上惯了,脾气也不好,一着急一上火就顾忌不了孩子的感受。
下午被外婆打了,沈硕挺后悔的,晚上听见隔壁说话,自己拉不下面子,让外婆代表她去看望。
江有盈上楼洗澡的时候,沈新月吃着面在院里跟外婆说话,两家院子仅一墙之隔,沈硕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沈新月一句没提到她。
回房间复盘,柳飘飘劝她想开点,沈硕满脑子都是沈新月脑袋撞柱子的画面。
沈硕房间在一楼,堂屋左手边,靠楼梯也靠卫生间,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人刚进被窝里躺下,听见外婆说话,她披上衣服赶紧跑出来。
“你回来了。”
“要你管!”沈新月刚在隔壁受一肚子气,自然没好脸色。
柳飘飘跟沈硕在一个屋,总是喜欢躲人身后,狐假虎威伸个脑袋,“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沈新月没理,“噔噔噔”上楼。
外婆手里摆弄着毛巾,望望隔壁院子,又望望楼上,“咋回事呀。”
沈硕跟到楼梯口,“跟隔壁吵架了?”
外婆说不应该呀,柳飘飘趴在沈硕肩膀想了想,问外婆,“平时关系好吗?她是不是喜欢人家。”
江有盈确实很容易被人喜欢上,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这个嘛……”外婆哼笑,“我们嘟嘟的私事,你少打听。”
“哦——”柳飘飘恍然道:“那八成是表白被拒才跑出来的。”
都是过来人,她经验丰富,而且白天那幕大家都看在眼里,“人一出现,哎呦跟个什么似的,平时在剧组还是学到我一点皮毛的,那个梨花带雨,娇滴滴的样子。”
“胡言乱语什么呀,真不害臊。”外婆白她一眼,走了。
柳飘飘缩回去,沈硕在门口犹豫了会儿要不要上楼,忽然下雨了,屋瓦噼里啪啦,她想了想还是关上门。
沈新月躺被窝里给丁苗发消息。
[跟女人接吻了,找她讨要名分,但她说自己是直女,这是什么回事?]
丁苗丢来三个问号,紧接着是三排问号,强烈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怎么回事,她就是直女啊。]
[还能怎么回事,您可真幽默。]
[所以又跟直女搅和上了?]
[直女就那么香吗?]
沈新月只能回她:[你不懂。]
[直女方面,确实你比较懂。]
丁苗说。
过了半分钟:
[大胖小子喝几段奶粉更是行家。]
沈新月已读不回,懒得跟她计较。
雨下大,混响回荡在天地间,雷声隐隐像远方的鼓点,低沉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