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一家人当然要整整齐齐的。”
柳飘飘接过糖,挽着她胳膊,“人齐了才能开饭,是你外婆定的规矩。
江有盈默默跟在后头,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就很满足,心里有个位置酸酸胀胀的,也饱饱的。
“满满!”柳飘飘回头。
江有盈“欸”一声,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
柳飘飘左右挽着往家走,“快快快,加快脚步。”
转过脸,江有盈一直很认真看着她,还以为她有事要说,瞪着眼睛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句,终于明白,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挽着,手臂挽着。
路灯把人影拉得斜长,江有盈盯着路面忍不住笑了下。
饭桌上外婆痛心疾首,“满满呐,你图她啥呀,咋这么容易就答应跟她好了。”
柳飘飘还是向着沈新月,“我们嘟嘟挺好的,江师傅也挺好的,两个多般配。”
沈硕埋头吃饭,柳飘飘桌子底下给她来了一脚,“说句话,你女儿谈恋爱了!装什么哑巴。”
沈硕终于搁下碗,“那你是打定主意要留在秀坪了。”
这句话沈新月不知听了多少遍,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外婆问过,江有盈问过,现在妈妈也问。
她还是耐着性子,“但事先说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这个问题。”
她说:“对我来说没什么留不留的,秀坪是我的家,我住在自己家,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跟谁都没关系。就一定是非得为了谁,为干点什么吗?这是我的家,仅此而已。”
沈硕点点头,“行,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饭后沈新月自觉去洗碗,洗完出来发现家里两个卫生间都被占了,沈硕洗澡,柳飘飘也洗澡。
“你俩就不能一块洗?”沈新月隔着门问。
沈硕不搭理,沈新月去二楼卫生间又问了一遍。
柳飘飘倒是不跟她见外,“年纪大了。”
“床死了?”沈新月问。
柳飘飘让她滚,“老娘拉屎!”
沈新月下楼,外婆让她去隔壁,“你江师傅家啥都不多,就厕所多,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厕所。再说你俩不都好了,还分房睡呐。”
“唔,那好吧。”脚步一转,发尾轻灵打个旋,“既然外婆都这么说了。”
这次没提前申请,她直接去敲门,里头人慢吞吞拉开条门缝,“有何贵干。”
“姑婆晚上好。”沈新月直接给人鞠了一躬,笑眯眯的,“来借卫生间洗澡。”
江有盈上下把她一扫,满脸‘我还不知道你’那种轻蔑表情,“进来吧。”
“姑婆慈悲。”
沈新月进卫生间之前回头看了眼,江有盈正坐在小沙发上装模作样看书。
保证质量的同时,提升速度,对镜仔细清洁口腔,沈新月洗完澡出来,沙发上那人却不见了。
八成是在楼下洗澡,沈新月直接爬上床。
江有盈床是真大,真软,她也是真的高估了自己,上午翻塘,中午没怎么休息,下午跟着去市场,回来洗碗,又帮着把买来的肉收进冰柜,实在累极。
所以,等到江有盈洗完澡回到房间时,沈新月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已踏踏实实睡着了。
起先疑心她装睡,扮猪吃老虎,江有盈手机打光,弯腰凑她跟前。
好家伙,整个人完全没知觉了,呼吸绵长,睡得又香又沉,小猪似的。
长长叹了口气,江师傅回头看了眼,又叹口气,默了半晌,转过身给她掖掖被角。
第41章
这季节晚上睡觉还不用开空调,蚕丝被柔软蓬松,像云朵团团簇簇把她包裹。
好比个玩积木的孩子,游戏进行一半,抵不住困倦,昏沉倒下,沈新月跪姿卧趴在床,脸颊深陷枕头,被子里缩得小小。
江有盈伸手抚摸她披散了满枕的长发,微微泛着潮,那缠绕在指尖的,是她身上独有的清雅木质香气。
像一把雕刻精美,保养得当的檀香小扇。
月光斜照,为她镀上一层柔软的珠光,江有盈想起去年翻修旧屋时,后院倒塌的老房里两只娇怜无助的猫崽。
喂些水和粮,轻柔几句哄,它们就毫无防备躺倒在地,袒露肚皮,细软绒毛随心跳和呼吸微微起伏。
后来两只猫咪被外婆收养。
果然是装模作样五分钟,荣华富贵一辈子。
床垫细微震颤,江有盈缩回手指,平躺自己位置,闭上眼睛。
沈新月在梦里嘟囔着翻了个身,温热的鼻息溅落在颈侧,江师傅顿时僵成簸箕里的咸鱼干。
趴着到底不舒服,还是她一直在装睡?
等了半分钟,也是煎熬得不行,江师傅忍无可忍睁开眼睛。
她睫毛好长,鼻子好小,往下,嘴唇粉粉嘟嘟,模样好乖。
江有盈看过她小时候的照片,跟现在差别不大,尤其嘴唇,特质鲜明,有个翘起的小小唇珠。
看起来很好亲欸,要不要趁机偷亲一下?
月色中,衣料窸窣声响,江师傅心神一震来不及伪装,沈新月嘴里叽里咕噜听不清说的什么,抬腿压住她小腹。
“呼——”
不太适应啊,江师傅从来没跟人同床共枕过,四肢规规矩矩,僵硬如石。
早些年睡大通铺不算,妈妈也不算。
难以入眠,江师傅盯着天花板数羊,数到第五百二十只时,她心里憋的那股气快要把自己撑爆。
讲不清楚在气什么,想一脚踹飞她,又十分不舍,着迷这份依恋。
许久,她终于承认,幻想到底是如她所愿走进现实,咬牙切齿的是她,扭捏不安的也是她。
乡野空旷,太过安静,她初来乍到也难以适应,常常在夜间眺望那没有一丝光亮的原野,心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好像这世界只剩了自己,怕到不行。
于是在另一个无拘无束的平行世界,她想象的那个人,踏踏实实躺在枕头边。
那眼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心调整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如果被发现就假装睡着,江有盈侧脸亲吻过她的嘴唇,感到十分欢喜。
晨光漫过窗棂,沈新月是被热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脚试着蹬了下被子,惊觉手脚被缚,睁开眼,顿时慌乱。
江有盈沉静睡颜近在咫尺,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如某种兽类栖息在幽暗山洞,睫毛是虚掩的草木,误入的旅人经过,不由屏住呼吸,把脚步放轻,也借机把她完整拓印在脑海。
“看够没?”带着鼻音的沙哑呢喃。
沈新月浑身一抖,这家伙眼睛都没睁,却像拎小猫手指精准提起她后脖颈。
“欸?”沈新月动身往后挣了挣,“你咋在我床上。”
江有盈睁开眼,“麻烦看清楚,是谁在谁的床上。”
沈新月当然没有失忆,她狡黠一笑,“哎呀原来是我在你床上,那该说是我自投罗网,还是江师傅扫榻以待呢?”
下一秒,她眼前一花,被反剪了双手脸朝下扣押在床垫。
“哎呀!”沈新月挣了几下挣不开,“快松,胳膊痛痛痛——”
江有盈俯身,长发依次垂落,像柳枝在河面上扫,几缕调皮钻进她衣领,“说是借卫生间洗澡,洗完直接钻了人家被窝。”
她学习能力真是强,屈膝顶,“还说不想跟我睡觉。”
沈新月不由得“呜”一声,浑身血跟着往上涌,整张脸连着脖子红透。
她不甘被钳制,奋力抗争,“才不是!我不是那种人。”
羞恼到极点,她甚至口不择言,模仿古早影视剧里的霸道人设,“否则昨天晚上在停车坝,我就把你狠狠地办了!”
“办了?”江有盈惊奇地睁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聋了。
她手臂持续发力,像骑只小马驹,腾出一只手朝后,在马屁股狠狠一巴掌,“你再跟我说一遍,谁把谁办了?”
“哎呦疼——”
沈新月立即缴械投降,“姐姐我错了。”
误打误撞,这声“姐姐”真是喊到人心坎里,江有盈松开手,将她翻转。
沈新月虚弱横躺在榻,“这招擒拿手你不会是在号子里学的吧。”
脸色微变,江有盈迅速起身离床,沈新月回头,视线只抓捕到她白色睡裙下一双细瘦雪白的小腿。
说起来,江师傅确实很久没开过那个玩笑了。
沈新月独自在床上躺了会儿,看她前前后后忙,抱着衣服去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洗漱穿戴好。
“对我还这么防备啊。”沈新月从床上坐起来,“连换衣服都躲卫生间,还把门反锁。”
“我起了,你随意。”江师傅潇洒离去。
沈新月气得捶床,嘴上说想跟她睡觉,想得快疯了,做梦是她,还拿她当X幻想对象,其实防她跟防贼似的。
“再也不跟你好了。”沈新月发誓。
“还是因为我睡着啦?”
不甘心,沈新月洗漱完,追到楼下。
江有盈弯腰往洗衣机里丢了颗凝珠,合拢门,选择模式,启动。
沈新月解释,“昨天真的太累了,本来我都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结果中午在瓜棚说眯眼歇会儿,歇着歇着就睡着,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江有盈理解,沈新月还没完全适应每天劳作不休的乡村生活,久坐办公室,需要时间调整。
可那又怎么样,不耽误她生气。
“你别跟我计较,明天,要不今晚,我现在很有精神*,已经休息好了。”沈新月三指并拢,指天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