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时候提醒过你,喝酒之后别急着洗澡,会死人,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是估计跟我作对?”
很生气,江有盈叉腰站在床边,戳着她脑门训。
她忘了,确实也没当一回事,还狡辩,“我以前经常这样。”
“那是你以前命大!”
江有盈严肃起来的时候真挺吓人,沈新月小鹌鹑似缩在床上,脸痛,额头也痛,嘟囔了句“以前命大,现在命小”。
没听见,江有盈皱眉,“你再说一遍。”
“我说以前命大,现在命小!”沈新月大声吼出来,“呜”一声扎她怀里,“那你丢下我一个人,惹我伤心,我大晚上饿着肚子去找你,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你跟我扯什么不是一个维度的人。”
泪眼朦胧抬起脸,沈新月揪住她衣领子使劲儿晃,“不是一个维度的人,咋在床上做我就问你,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吗我请问,爽完就跑你没良心!良心被狗吃了你!”
说完头抵在她胸口慢慢滑下去,重重砸在人大腿,手擦擦眼泪,扯来她睡裙故意擤了两管大鼻涕。
“你去死。”
这是沈新月昏睡前耳边最后一句。
第50章
昨晚下雨了吗?沈新月通过窗台上小片深色痕迹,以及三角梅花瓣上点缀的晶亮得出结论。
夜雨总在梦影沉沉时降临,像那人悄无声息的关心,只能在房间残余的一缕安神香中寻找存在过的证据。
枕边空空,伸手摸一把,那人体温早散个干净,又去忙了。
沈新月枕头底下摸手机,没摸到,茫然盯着了会儿蚊帐顶,眨眨眼,从夜市摊到秀坪,从巷口到小院,脑海中模糊的片段串联起来。
杏仁核努力工作整晚,所有负面情绪独自消化,沈新月搂着凉被床上翻个身,该说不说,真觉得自己有点贱,那个巴掌扇在脸上竟然还挺爽。
洗完澡不能喝酒,呃不对,是喝完酒不能洗澡。
江师傅怎么会发现她晕倒呢,沈新月脑补出薄情女人独坐黑暗中沉思忧伤画面。
挣扎、痛苦、愧疚,以及内心强压抑却翻涌不歇的爱。
她很担心她,舍不得她,那句叮咛牵引脚步,没有看到她安然入睡,内心无法获得平静,于是她们又见面了,尽管分开还不到半小时。
江师傅爱得深沉。
沈新月继而一声长叹,“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呐。”
她含着牙刷站在二楼围栏边,昨晚那件用来擤鼻涕的白色睡裙挂在院里晾衣绳,飘飞的裙摆如蝶,轻盈又脆弱。
院里的樱桃树绿叶间缀满红果,有个小姑娘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伸了个懒腰,“这果子结得真好。”
沈新月扭头冲她笑笑,含糊着:“等我空下来摘给大家吃。”
“老板你人真好!”她开心合掌。
“没事。”沈新月回房间漱口。
本想跟小姑娘解释,说她不是老板,后来转念一想,老板娘跟老板之间区别不大。
洗漱完下楼,沈新摸摸裙布,应该是早上洗的,半干状态,翻看昨晚擤过大鼻涕那块,没痕迹。
“哼!活该。”人不在,沈新月跟她裙子赌气,手指戳戳,“谁让你对我不好。”
门口江启明端个大碗,两片小嘴糊满辣椒油,“你终于起床了。”
说着把筷子插面里,腾出手来,“你弯腰给我摸摸你的额头。”
“面还有吗?”沈新月顺从屈膝。
江启明绷个小脸挺严肃的样子,摸完继续吃面,“早上太婆问你咋没下来吃饭,我妈说你昨晚上洗澡差点把自己洗死,我本来想去看你,又怕打扰你。”
沈新月刚起床那会儿确实还有点头疼,“现在好多了。”
外婆出门玩耍,江有盈跟刘武一大早就开车走了,店里有活儿要干。
江启明领着沈新月进厨房,“面还有,我给你煮,你自己弄调料,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
沈新月说不用,江启明让她别客气,“煮面很简单,水开下锅就是。”
小碎步跟在后头,沈新月轻轻捏一下她的马尾辫,“你比你妈和气得多,她三句话里面有一句不刺人,就好像那刺会倒着长,扎进她肉里去。”
“其实我妈这些年进步挺大的。”
江启明把碗搁一边,案板上有外婆早上擀的面条,锅里水开,她抓起一把,“这些够了吧。”
沈新月点点头,消毒柜里拿个空碗出来。
“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启明抓着筷子锅里搅和搅和,端碗继续吃面,“我有记忆是四五岁吧,因为她是是妈妈,所以我觉得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我的话可能无法作为参考,而且我是个十分开朗大度的人的。”
“那我跟你一样,我也开朗大度。”
沈新月架锅准备给自己煎两个鸡蛋,问她吃不吃,江启明先摇头又点头,“一个煎蛋的话还是吃得下的。”
江启明说,江有盈年轻时候不能说笨,但肯定没现在这么厉害。
“她不会做饭,不懂人情世故,说话容易得罪人,自己还意识不到,太婆说她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武舅舅的评价还好,说必然的必然的,也不知道啥是必然,必然的前因是什么。”
如果是刚认识那会儿,这话沈新月是不太相信的——江有盈给她的第一印象简直完美,又漂亮又能干,年龄跟她也相配。
不过现在嘛……
沈新月端着面碗走到院子里,想起江有盈说自己十四岁还要妈妈喂饭挤牙膏,起床气发作得求着哄着去上学,“你妈小时候确实娇气。”
“她现在也是。”江启明咬了口煎蛋咽下去,继续说道:“妈妈现在看起来很厉害了,会赚钱会开车会修很多东西,但她脾气还是娇,你能理解我说的意思吗?”
沈新月先点头表示肯定,脾气这方面她说不好,床上确实挺娇的。
她眼珠一转,“那你肯定知道江有盈以前不少事情,说给我听听呗。”
江启明脸上露出一种很聪明的笑,“你那么喜欢她自己去了解呗。”
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不好对付。
沈新月朝她挤眼睛,“不是正在找你了解呢。”
江启明十分诡诈,“我的说法太主观,再说万一你了解后就不喜欢她了呢?如果你真的喜欢就应该自己去挖掘,让她亲口告诉你,也是你们提升感情的好机会。”
现在小孩聪明,嘴巴又会讲,沈新月想起自己像江启明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山上偷桃子。
“她倒是没白养你。”沈新月说。
江启明挑眉,“那当然,我跟妈妈关系很好的,是母女,但更多时候像姐妹,虽然太奶经常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觉得我们挺正的呀。”
“你太奶是李致远他奶吧?”沈新月问。
这个江启明倒是没瞒她,“对的,因为我来的时候,我妈跟李致远已经成为合法夫妻,有结婚证,我跟妈就直接上在李致远的户口本。”
“结婚也不用非得迁户口吧。”沈新月好像拽到那根线头了。
“而且没有出生证明也能上户口吗?”
江启明搁了碗筷,拿出纸巾擦嘴巴,“去村委会闹一场就好了。”
沈新月笑开,“谁去闹,你妈呀?”
江启明摇头,“太奶和太婆呀,端个小板凳坐在书记家院坝里嗑几斤瓜子,再跑一趟卫生所,证明不就到手。后来我们家在江城买房子,我就去市里上学了。”
江有盈对这个捡来的小孩,真真比太多亲生的好出千万倍。
“我们星星还是命好。”沈新月拉拉她小手。
她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沈新月越看越喜欢,自然免不了为她担忧。
“那,把你丢在芦苇荡那人,应该就是村里的吧,这么多年,找过吗?”
不是亲生小孩这件事,江有盈从一开始就没瞒着她,这孩子脑瓜非常聪明,讲话也很有逻辑,所以沈新月才能毫无避讳跟她谈论她的身世。
江启明说,一开始不能确定是哪家,上户口的时候突然跑来打听,人一出现等于是不打自招。
她说起亲生母亲,用“那女的”指代。
“生我那女的早就离开秀坪,那家人来看过以后,怕我被抢走,太奶就把市里的门面卖了买房子,带我住市里去。本来我们家还开饭馆的,为了带我饭馆也关了。”
“你妈可以继续开饭馆呀。”
沈新月奇怪,“她为什么非待在秀坪,以她的本事,再开十个饭馆也没问题,秀坪到底是小地方,屈才了。”
“那你要去问她喽!”
江启明又是那种看透一切的笑,“再说秀坪怎么会是小地方呢,你这个曾经的大老板不也回来了。”
沈新月意味深长“哦”一声。
这家伙,狡诈狡诈,十分狡诈。
沈新月不再多问,问也问不出结果。关于江有盈的过去,刘武一定了解最深,其次是两位老太太,最后才是江启明。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嘴都焊死了,怎么撬也撬不开。
可她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江有盈还是不是原原本本告诉她们了。
时间,还需要时间。沈新月一下就醒悟过来。
也许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她想。从她们见面开始,她扮演的,都是被照顾被呵护的妹妹角色,连杯咖啡钱都付不起,动不动就跌进泥塘裹得满身脏。
沈新月换位思考,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家伙,确实很难让人放心托付啊。
既然早就下定决心要留在秀坪,也答应要多给她些时间,沈新月对着一池子洗洁精泡沫发誓,要更用力更加倍去体贴她,爱护她!
洗干净碗,再用洗手液把每根手指都搓得香香,她回房找手机,想给江有盈打个电话,问问她晚上要吃什么,丁苗正好发来消息,让试试支付软件能不能正常使用。
[你给我发个红包试试。]
沈新月说。
丁苗果然发了,沈新月喜滋滋点开,笑容消失。
[一毛钱?你也拿得出手!]
丁苗发来抠鼻屎表情,询问她近况,沈新月可算找到个说话的人。
[被女人甩啦!说跟我做不爽,其实还是喜欢男的。]
她可没冤枉人,这话江有盈自己说的。但以免朋友误会,还是找补一句,说女人口是心非,回避型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