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眉走过去，按了按床垫，扬起一堆尘土，呛得他直咳嗽。
“咳咳……你这什么破床，耗子上来跑两圈就要散架，宋何生你让我怎么睡呀。”杨眉扁扁嘴，有点后悔了。
“散架不了。”宋何生手疾眼快，在尘土扬起来前，将人拉出屋子。
杨眉想走了，但他还能去哪儿呢，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杨眉了，这里的人都说不上熟，就只有宋何生有过一唇之交。
好在他知道宋何生阳痿，自己住在这里，应该不用担心被对方惦记。
看着杨眉一脸嫌弃，宋何生将吉他轻轻放下：“床垫明天去买，你先去东屋，我收拾这里。”
“嗯，我给你钱。”
他得买最舒服的。
一个床垫起码要几千块钱，宋何生得卖多少松子才能有那么多钱，有钱肯定也舍不得花。
更何况宋何生和自己只是房东和住客的关系。估计买也只是给他买了便宜喽嗦的，他到时候还是睡不好。
还好他从家里跑出来前用压岁钱和生活费攒了不少钱，足够他在外面生活一段时间。
宋何生还不知道自己在杨眉心里已经被莫名其妙地打上了小气鬼的标签，默默帮人打扫起来。
小平房一共是三间屋，一个进门的厨房，一东一西对着门的两个屋子，很传统的东北平房构造。
屋子里也就一点灰尘，宋何生打扫完，又拿出柜子里的褥子给杨眉铺了两层，被子也套上被套，落地风扇也拿到了杨眉屋里去。
忙活完，杨眉进到屋子里没什么概念地说：“一个月五千，够了吧。”
“不要钱。”宋何生面无表情地走到院子里，将沾满灰尘的抹布放进院子专门打水的水池里搓了搓。
“你不要钱，我就不能住了。”杨眉也不让步。
宋何生手上动作一顿，不愿纠缠：“行了，够了。”
这事就此作罢，两人加上了微信，杨眉给宋何生一下子转了一万过去。宋何生看着手机里的一万块转账，眉头深了几分。
但想着等杨眉离开的时候再想办法给他，宋何生也就不纠结了。
杨眉最少要在葡萄村待两个月。
晚上躺在床上，杨眉住的西屋陈设更简单，衣柜，桌子，还有一个拳击用的沙袋，他的吉他就放在边上。
屋子里闷热，他穿着背心和短裤都冒汗，窗和风扇都打开了，杨眉才舒服一点。
窗帘是一层薄薄的纱，外面的月光透进来，晃动着婆娑的树影。
杨眉看着树影后的弯月，隐约能听到外面蛐蛐的叫声，心一点点静下来。
有六年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杨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第二天听着窗外的狗叫声才醒过来，比狗叫声晚一点的是他手机的闹铃……
住在乡下就这样好，早上根本用不着再定闹钟了。
他半眯着眼，把手机里的早八闹钟关了，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背又酸又疼。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这六年住在北京那个继父家里，把他的身板都养娇了。
但还是怪破褥子，更怪宋何生！
杨眉气急败坏地把被子扔到一边。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宋何生正穿着一件背心在刷锅。
平房的锅是大口锅，要生火才能做饭，生火的话屋子里的炕也跟着热了。
不过夏天的时候不用烧炕，宋何生就用煤气罐，在小锅上做饭。
杨眉抻了个懒腰，看到桌上的饭菜，葱油饼和豆浆。
他不喜欢吃面食，不过都这个地步了，他也不讲究这些，拿起来咬了一口，却发现又油又咸，简直不是人吃的。
“宋何生，一大清早你就给我吃这个？”腰酸背疼的杨眉把饼吐了出去，终于爆发了，“我又不是没给你钱，我要喝咖啡！”
宋何生端着烤玉米过来，面对暴躁的杨眉仍旧面不改色：“家里没有咖啡。”
“那我明天要喝咖啡，家里不是有松子吗，早餐我要吃坚果，你给我扒。”杨眉冷哼一声，故意刁难人。
宋何生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杨眉的抱怨，他拿起杨眉扔在一边的葱油饼，尝了一口后脸色也有些难看。
确实不太好吃。
而另一边的杨眉看到宋何生的表情还以为对方对自己不满。
他站起来走到宋何生面前：“你知不知道你那个破褥子我睡起来多不舒服，又潮又硬，我现在后背还酸呢。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告诉全葡萄村的人，你是同性恋。”
闻言，宋何生瞬间抬眸，目光犀利地看向杨眉，眼神凶得能杀人。
不知道哪个词儿让宋何生应激了。但这句话可以说是造谣，宋何生压根没谈过恋爱，别提同性恋，异性恋都没有过。
杨眉看到他又这么凶巴巴的，心里一缩，想了想还是委屈，咬了咬唇，嘀咕起来。
“你还敢瞪我，你少装傻，别说不知道我是谁，那天之后，你知不知道我屁股被你打得疼了多久，都不敢坐。你要对我负责，你必须听我的。”
杨眉越说越委屈，挺着胸脯怒视宋何生。
宋何生脸上那股凶劲儿一下子散去了。
他垂眉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杨眉，看对方叽叽喳喳，像只炸毛的猫一样。
杨眉穿着背心短裤，人瘦衣服穿上后有些宽松，宋何生从上往下看一眼，连杨眉圆润的小肚脐都能看见。
他盯着看了一会，移开视线。
等他全都发泄完，宋何生语气没那么冷了：“还疼？趴桌上我看看。”
“啊？看什么看，谁、谁要给你看啊……”杨眉后退一步，惊恐看着宋何生，捂着屁股坐下，气焰消了一大半。
“那天……是我喝多了，之后还发生什么了？”在那个吻之后的事情，宋何生醒来后怎么想都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送杨眉到了酒店，说要看江景，然后杨眉就扑在了他的怀里。
他那天喝了太多酒，记性断断续续，以为什么都没发生。
看到宋何生面上探究的表情，杨眉刚想继续说他阳痿，那眼珠滴溜溜转了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坏招，闭上了嘴。
只冷哼一声：“不管发生了什么，反正我住在这里的时间，你都要对我好来补偿我。”
宋何生见他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也没太在意，只当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坐下来，倒了一杯豆浆，看到杨眉眼巴巴瞅着自己，实在受不了就推到了杨眉手边。
“我不喜欢喝豆浆。”杨眉装作一脸不情愿地拿起豆浆喝了一口，发现跟学校食堂里的豆浆味道完全不一样。
不是豆浆粉冲的，而是五谷打出来的，放了白糖，带着一点甜味。
又拿起烤玉米，咬了一口，他彻底闭上了嘴。
真香。
春玉米在七月已经成熟，这几日正是掰玉米的时候，宋何生帮村子里邻居的忙，玉米是邻居送的，又甜又嫩。
……
早饭还没吃完，门口就有人在喊宋何生。
“何生，中午吃完饭上山，去不去？”是跑山的周彪，之前捡到男科小卡片的那个瘦高个。
宋何生闻声放下手里正扒着的松子，起身出去了。杨眉心安理得吃着宋何生扒的松子，见他出去了，拿起来自己继续扒。
“老地方吗？”宋何生递了一个烤玉米过去，周彪笑着接过来。
“今天就我，你，加上虎子，我们三个，等中午我来找你。前几天咱们去过的那个地方肯定还有灵芝，在山上住一晚再下山。”
宋何生不知在想什么，顿了一下后才答应：“好。”
回屋子里的时候，杨眉见状起，追到跟前问：“你们今天要进山啊？”
“嗯。”
“那我也要去！”杨眉那双蓝色的眼眸亮起来，立马就要回屋拿设备。
“不行，你去不了。”宋何生脸儿硬邦邦的，斩钉截铁地给人拒绝了。
杨眉一怔，看着宋何生的样子发现对方是认真的：“为什么啊，村长没和你说嘛，我来就是为了去山上的。”
奈何宋何生一点不动容，收起了桌子上的碗筷：“今晚住山上，带你麻烦。”
杨眉一听，更不高兴了。
“住一晚上我怎么就麻烦了，你今天必须要带我去。”宋何生收拾碗筷，杨眉就跟在宋何生身后磨叽人。
住在山上不比早上去傍晚就下山安全。
这一晚也意味着他们要深入小兴安岭，杨眉睡床垫都嫌弃，更别提睡在简陋的帐篷里。
宋何生不理会他的纠缠，只是觉得上山拍纪录片，用不着非得住在那儿，实在不方便。
但他不答应，杨眉也一直缠着他。就连出门去超市，杨眉都不嫌热地跟了上来。
村镇之间有个小超市，牌子老旧，里面还算大，就是商品摆放乱七八糟，两个人都没法走在一趟货架之间。
杨眉还想跟着进去，进去没超过三秒钟就闷热得喘不上气。
他走出门，干脆去超市对面的柳树下面坐着一边乘凉一边等人了。
正是暑假的时候，学生都放假，村子里的小学生整天在村子里跑着闹着，玩一整天才会回家，在父母回来前把今天的作业任务赶上。
杨眉拿着一根柳树条画了一个‘宋何生’的小人儿在地上随便乱抽，一脸幽怨地盯着对面的超市。
穿着鞋子的脚感觉到一点微小的震动，他低头看到一个透明的玻璃弹珠，沿着弹珠痕迹看过去，是一个小男孩。
对方正跪在地上，用玻璃弹珠弹他。
“姐姐，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小男孩看着杨眉那头长发，好奇地问。
杨眉最烦这个问题，平时在学校有傻子这么问，他早就跟人骂起来了，奈何对方是个小屁孩。
正想用最粗的声线吓唬对方一下，旁边就走出来一个小胖墩，抓着杨眉的头发：“这你都看不出来，人妖啊。”
杨眉收着力气将小胖墩推开，在声乐课上学的全用在这儿了，用最低沉的男低音道：“你说谁是人妖，我可是纯爷们。”
小胖墩向后踉跄两步，看着杨眉竖起来的眉毛，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妈，爸，有人打我！”小胖墩往地上一趟，撒起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