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一震,杨眉彻底收起了撒谎的心思,他抿着唇看着宋何生,眼里隐隐带着哀求和倔强。
他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划出来的,好像在用伤害自己身体来挽回宋何生一样。
正思忖如何应付过去,宋何生的手指粗糙地摩挲过他的伤口,先是酥麻,而后渐渐用力,杨眉疼得倒吸一口气,也回过神了。
“就是不小心……”杨眉低声说着,不敢看宋何生的眼睛。
头顶良久没有传来宋何生的声音,杨眉攥着指尖偷偷抬头看人,和宋何生那凌厉的视线对上,心里打怵。
下一瞬他整个人就被宋何生抄着腋窝抱到了炕头,面对着墙。
“不说就坐好,屁股坐在脚跟上。”
“哥,别这样……”杨眉慌了,伸手去抓宋何生的手指,却被躲开。
“手放在膝盖上,想好要和我说实话了喊我。”宋何生把杨眉缠过来的手按在了膝盖上。
这个动作迫使杨眉挺直了腰板,面对着墙。
被宋何生当成孩子教育让杨眉有点挂不住脸,他又不敢反抗,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宋何生。
“哥,以后一定不会再有这个伤了,我错了,你信我一次。”
“我要听的不是这句话,在我生完火回来前,你乖乖坐着,好好想想要对我说什么。”宋何生看他泫然欲泣的样子,掐着自己的掌心,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东屋里只剩下杨眉,他抓着膝盖上的布料,难为情地低头抠手指,心里想的不是坦白,而是要怎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手机也被拿走了,杨眉偷偷看了一眼钟,已经坐了半个小时了,两条腿都要麻了,宋何生还没回屋。
他自暴自弃想要夺门而出,告诉宋何生,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有一点小秘密。
其实疼痛有时候也不全是坏的,至少能让他从一无所有的现实中短暂地得到喘息。
理智瞬间打消他可怕的想法,杨眉撒娇说:“哥,我坐不住了。”
农村的平房没什么隔音,就算正常声音说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宋何生板着脸走进来:“想好要对我说实话了?”
“哥,我……”
沉默在空气中膨胀,杨眉咬着唇一句话不说,逼得自己脸色苍白,一头冷汗。宋何生看到他眼里的慌张,还是不落忍。
“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宋何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他坐下来,杨眉看他眼色缠过来,两条腿都麻了。
“哥,揉揉……”杨眉拘谨地撒娇,抓着宋何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宋何生捏着杨眉的小腿,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显得冷峻:“杨眉,不要让我再你手上看到新的伤口,我在这儿,你心里不痛快的时候,都可以找我发泄。”
“……”
“但如果再受这种伤,就不只是朝墙坐一会儿这么简单的了。以前是我没管好你,以后不会给你这种机会,知道了吗?”
“知道了,哥。”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
发麻的腿恢复知觉,杨眉懒懒倚在宋何生肩膀。
炕头热起来了,他也困倦了,宋何生的唠叨就在耳边,那双宽厚的大手轻柔按过他的双腿,舒服得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腿上的手拿开了。
“去把你西屋的小破烂都收拾一下,一会我帮你搬过来。”宋何生低头,在杨眉脸上亲了亲。
“我可以和哥一起睡了?”杨眉那点瞌睡瞬间没了,勾着宋何生的肩膀亲了一大口,然后从炕上蹦下去,“哥,你最好了!”
宋何生眼里带着宠溺和纵容,看着杨眉跑出去的背影,眉头才渐渐收紧。
对于杨眉,这一切好像都像梦一样,宋何生知道他无家可归就对他态度转变这么多,简直不真实。
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下,杨眉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宋何生对自己说不是同情,那就一定是爱了吗?
杨眉患得患失,抱起枕头时,看到被子上剩下的那一盒剃须刀片。宋何生那张严肃的脸浮现在脑海,他将那盒剃须刀片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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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部传来滚烫的热意,宋何生的体温在冬天比杨眉要高,搬到东屋睡已经一个礼拜了,杨眉又一次做噩梦惊醒了。
噩梦的内容无非是被秦桓关在家里,扇着耳光咒骂,要他想成名就要先听话。
梦里的自己还是怎么逃也逃不出去那间屋子,宋何生就站在墙外,他的高声呼喊却换来对方的冷眼旁观。
“哈……”杨眉重重喘息着,看着身边宋何生那张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脸,才分辨梦与现实。
就算是被热了一身汗出来,杨眉仍执拗地钻进宋何生的怀里,将身体紧贴上去。
可惜他还是失眠了,心跳无端在加速,胸口发闷。
想到很多事,甚至想起了自己搁置快一个月的纪录片。
他没有一件事是做得好的。
猛地从炕上坐起来,杨眉拿起宋何生的外套搭在背上,悄声离开屋子。
站在院子里,夜晚的凉气直往人领口里钻,杨眉混沌的想法清醒了几分,焦灼的情绪却没有缓解,他开始想念用疼痛转移注意力的那段日子。
“哥不让,他现在在意我了,我不能再做那种事。”杨眉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
等他走进屋子,那个不安的想法又浮现脑海:宋何生真的会在意吗?如果划在不明显的地方,不就不会被发现了吗。
他需要慢慢戒掉这种成瘾的坏习惯,他能控制住自己……
杨眉转身,走进西屋。
深红的液体蜿蜒过小臂,杨眉回过神来已经无法挽回,迟钝地感知到伤口带来的痛楚,杨眉扭曲地觉得慌张的心平静下来了。
正要起身时,身后的门开了,笼下来一片骇人的阴影。
“你在做什么?”
宋何生半夜醒来身边没了人,起初只是以为杨眉去了卫生间,闭着眼等人回来,却没想到脚步声在外屋转了很久却没进来。
不放心起身去看,站在西屋门口,看到的却是黑暗里杨眉蹲在地上,皎白的手腕上那一抹刺眼的红。
那一瞬间,宋何生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从脚底开始发寒,暴怒和心疼纠葛着……
“哥!”杨眉脸上表情僵硬,倏地站起来将手背在身后。
啪嚓一声。刀片掉在地板上,鲜红的液体也砸了下来。
西屋的灯亮了起来,刺眼的光让杨眉下意识闭上眼。
再睁开时,面前时宋何生那张怒气冲冲的脸,目光冷锐地看过来,周身的压迫感让他喘不上气。
“哥,你怎么醒了?”杨眉颤声问。
宋何生脸色沉得可怕,眼底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雪,下一秒宋何生就走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手臂,粗鲁地抬高。
“啊,疼……”杨眉毫无防备,手腕都要被宋何生捏碎。
“你还在乎疼?”宋何生双目猩红,盯着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一口牙要咬碎。
他扯着杨眉的手,粗暴地扯到厨房的水池前:“喜欢疼,我成全你!”
“哗啦——”
水流出来,宋何生拽着杨眉的手,将伤口放在冰凉的水下面冲洗。
“唔!哥,好冰。”
“躲一下试试,不是喜欢疼吗?觉得不舒服就好好想想我前几天是怎么对你说的!”宋何生有些失去理智。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杨眉被冻得打冷颤,可面对此刻凶神恶煞的宋何生,他只能忍耐。
伤口上的血迹被冲洗掉了,露出泛白的伤口,伤口有些深,里面的嫩肉已经翻出来了。
宋何生盯着,目眦尽裂。
水流声停下了,宋何生抓着杨眉带到屋子里,三两下帮人换上衣服,直接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哥,这么晚我们去哪?”杨眉傻了眼。
“……”宋何生走在前面,不说话。
“宋何生,你、你要送走我,也要……让我收拾行李啊。”杨眉脸色煞白,身体下意识往后退。
“没人要送你走,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家。”宋何生在气恼中分心回应杨眉。
听到宋何生的话,杨眉安定了些,被塞上副驾驶的时候,他又问:“那我们这么晚去哪里啊哥?”
“精神病院。”宋何生说。
当头一炮,杨眉差点被吓尿了。
“哥,我没精神病,我就是,就是这样做心里压力会小一点,我不是精神病,别送我进去……”杨眉嘴唇子都磨破了,宋何生还是面不改色,冷着一张脸开车。
说了一路,杨眉心里还幻想宋何生可能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车真的停在了医院门口。
宋何生抓他去急诊,杨眉路上还嘀嘀咕咕的:“哥,你把我关起来,就看不到我了,到时候我被人欺负了,也没人给我撑腰。”
宋何生回眸看了他一眼,杨眉又红着脸说:“重要的是,没人给你暖被窝了呀,最近你每天抱我睡,抱得可紧了。”
“别粘牙。”宋何生装作冷硬的样子,将杨眉带到医生跟前,“医生,麻烦帮忙看一下他的伤口,需不需要缝针。”
“好,把伤口给我看一下。”
身后的杨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乖乖坐下后,硬着头皮将手臂伸了出去。
医生捏着杨眉的手臂看了看,啧了一声。
“不需要缝针,正常上药包扎就行,回去后这几天不要碰水,左手也别提什么重物……”
医生嘱咐着,拿出包扎的工具,双氧水倒上来的时候,杨眉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生气归生气,还是会心疼。
宋何生走到杨眉身边,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那手掌安抚似的一下下抚过杨眉的后脑勺。
“忍忍。”宋何生这个时候又格外温柔。
注意力被分散,杨眉反复确认宋何生的心意,此刻悬在空中的心再次落下。
“现在能打破伤风疫苗吗?”宋何生说。
“疫苗的话要等明天,如果急得话可以先打一针蛋白。”
“不用,他前段时间打过蛋白,有时候淘气,受伤我不在身边,担心有事,打了两次蛋白了,总打屁股针他也疼。”宋何生揉着杨眉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像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