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往复,每天如此。
唯一的变化就是总有蝴蝶来找他玩,向来胆小的生物,却异常的胆大停留在在肌肤上,亲昵地用触角去触碰。
今天的午餐有完整的炸大鸡腿,他多吃了一份,吃完还夸他哥这次手艺好。
“他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他有在好好吃药治疗吗?”
“他早就被放弃治疗了。”
他……他是谁?
他猛地从位置上站起,腿边的椅子在地上擦出生涩的摩擦音,刺得耳朵发酸。
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可是又好像隐约能看到人,一些躲着他的雾蒙蒙的影子,那些视线远远地望着他,似乎在交流什么。
那些东西与他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那段距离足够让他看不清这一切。
“哥!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的癔症又开始了,赶紧走吧,小心他又抡拳头打人。”
他……
他、他、他……
他到底是谁?!
他猛烈地深呼吸一口,这口气堵在他的心口,久久没有排出去。
他睁着迷茫的眼睛,望着空荡荡的苍白世界,想了好久好久,久到眼泪在眼尾蓄成一颗黄豆大小的泪珠。
他忘了他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是精神病院的三楼住院部的病人,他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唯一不固定的就是自言自语时说出来的话。
他还有一个幻想朋友,他每天都在和那位幻想之人对话。
尽管从来没有过回应。
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人就像被一拳打碎的拼图,哗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他拿起桌子上的盘子,冲着看不见的窃窃私语的人群砸了过去。
人群还在继续。
“看吧,我就说了天生坏种,他在娘胎里就疯了。”
“要不是家里有钱给他收拾烂摊子,以他的战绩早就监狱无期了。”
“没救了,厌恶疗法对他都没用。”
下一秒,一股强烈地电流黏在血液里刺得骨头软掉,眼冒金星。
他撑在桌子上干呕,试图把电流点燃的反胃感呕出来。
他突然想起一串数字。
于是他冲到走廊上,贴着走廊往部门主任的办公室里跑,但倘若他抬头多看一眼,会发现铭牌上刻着的字眼是:电疗室。
保险柜仍在存在,且就悬在记忆里的位置
输入0722,保险柜开。
里面躺着一本笔记,还有一支钥匙形状的笔。
他拿出干燥的笔记本,摊在掌心翻开。
重复写满了三个字:
【曹卫东】
不过只写了前几页,并不是满满一本。
笔记本干燥平整,看上去保管的相当仔细。
为什么是“曹卫东”?
他不太清楚,只是在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悬起的心脏似被托起般安心,不至于让惊慌继续蔓延。
他拿起笔,一只蝴蝶飞下来,停在笔杆上,他的视线看去,意外发现挂在手腕上的身份牌。
【姓名-徐纠;病症-悖德狂】
他想起来自己叫徐纠了。
也想起来自己是精神病人,病症是:悖德狂。
什么是悖德狂?徐纠问自己。
道德狂乱症——
道德观念和正义原则是高度歪曲和败坏的,自我控制能力几近于无。
又称为:反社会人格型障碍。
但为什么密码会是0722?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数字?
他还是不记得。
但好歹想起姓名和身份了。
徐纠准备继续将【曹卫东】三个字写下去,因为医院里很无聊,每天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更何况这本笔记的第一页还写着:以血作墨水将幻想之人的名字写一万遍它就会真实存在。
血注进笔管里,血红的笔画重复刻下。
期望在第一万遍的时候,这个人会出现,拯救他孤独麻木的病态人生。
莫比乌斯环,至此存在。
第60章 第三个世界的结局
病房里的电视机每天都在重复地播放无聊的画面, 里面的文字对于徐纠而言都是一个个正方形的像素块。隐约能看清是什么字,但是徐纠总不愿意站住,好好的去看。
里面西装革履播报新闻的女人声音就像心电仪画面里的一条平直线, 毫无波澜涟漪, 如死亡一般沉寂。
徐纠抱着他的笔记,每日不厌其烦地书写那三个字。
看不清的人问他这名字是谁,徐纠不回答,只是静静地书写。
徐纠能安静下来,对于三楼住院部的众人都是一件大喜事,所以也没人去约束徐纠极近癔症的行为,由着他和他那笔下不存在的幻想之人去玩,乐得一个消停。
沿湖大道市立中心医院的三楼对于徐纠而言, 总是静悄悄的。
他走过的地方, 旁人对他避之不及, 视他如洪水猛兽。
那些人像被雾蒙住了,与徐纠总隔着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像山的这端到山的那头, 中间是深不见底的沟壑。
人长久的不说话, 胸口与喉咙就会像抹了一层胶似的, 不透气还黏得胸腔发慌,为了排解这份沉闷, 便只能自说自话。
于是徐纠的手环上又多了一种病:精神分裂。
名字一行行的出现, 徐纠写得认真仔细,一笔一划都犹如初学者般端正姿态好好刻画。
与其说徐纠在写字, 倒不如说在画字,尽力把每个字都画得好看。
笔头压下去像刀一样,写完一页, 下一页、下下一页的纸张都带着刻下的痕迹。
不过,徐纠很努力的结果依旧是歪七扭八,像小孩的字。
从第一年的冬天,写到第二年的夏天。
曹卫东三个字疯狂地占据徐纠所有的视线,他的手上、脑子里以及眼睛里,全然只装得下这三个字。
“9991……9992……9993——”
头顶广播声起,提醒患者休息时间已到,马上要熄灯入眠了。
徐纠把本子合上,藏在枕头下,垫着睡觉。
藏在眼皮下的眼球正因为汹涌的期待而战栗滚动,惹得眼皮一颤一颤的。
第二天早上一到,电视机突的一下,自我启动。
徐纠也跟着跳了起来,掏出枕头下的笔记本,把最后七个名字,以最端正的姿态一一写出。
“9998……9999……好了!”
徐纠捧起笔记,尖牙下压顶着笔头。
…………
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时间是七月二十二号的早上六点,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暑,是一年中阳光最盛,气温最炎热的节气,预计今日下午会有雷雨。各位患者可以至护士站领取三伏茶,避暑祛湿。”
电视机的声音还在延续。
这是徐纠第一次安静下来去听电视机说的话。
“你可以出现了。”
徐纠对着空气说话。
…………
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徐纠的尖牙猛地压下,把笔头咬碎在嘴里,割破一层皮,嘴角渗出一条笔直的血线。
“是不是少写了?!”
徐纠花了一个上午,手指点在本子上的名字一个词、一个词的去数,从一数到一万。
“9998……9999……”
“是的!少写了一个!”
“我现在就补上。”
徐纠欣喜地发现的确是他自己漏写了一次,立马欢欣鼓舞地重新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