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钰肯定有办法回到原来的位置,你凭什么不可以?”
屠维:“……殷钰厉害呢?”
祝鸣:“不管,我累了。”
屠维:“唔,你看看那边。”
入夜后的山间格外风凉,祝鸣裹紧身上破烂的衣裳,顺着看向那边。
山里没有人造的灯火,天空也没有明亮的月,繁星闪闪,遥远地照到树梢,枝叶下依然是一片昏黑。
祝鸣顺着屠维所指的方向,看向那片不起眼的阴影,眯着眼睛盯了半晌,终于在看清的那一刻惊得后跳一步。
“鬼?”祝鸣大吃一惊,“这么古老又稀薄的野鬼,赶紧通知异管局保护起来。”
这鬼魂,魂体与气息皆无比稀薄,一眼望去还不如草木投下的阴影显眼,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因魂体模糊,已分不清男女老少,只能看出ta的服饰能往上追溯四五个朝代。
ta好像在看着祝鸣两人,伸出一条手臂,指向某个方向。
祝鸣根本不敢靠近,怕自己带起的一阵风,会把ta彻底吹散。
“你什么意思,想让我们去哪?”她隔空问道。
鬼魂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依然保持着沉默的姿势。
ta太虚弱了,或许已经彻底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能力。
屠维把玩着一朵小小的紫色野花:“选择原路前行,还是选择按照他的指示走?”
祝鸣撑着腰,沉思片刻:“哪条都是路,就算是陷阱,有个动静也比现在无聊的赶路要强。”
屠维不出意外地笑了,果然祝鸣永远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鬼魂的指引绝非意外,在顺着第一只鬼指出的方向走出一段路后,她们又发现了第二只鬼魂,同样在沉默地指路。
第三只、第四只……
路不难走,只是很远。
祝鸣蹙眉疑惑:“这山里怎么困了这么多亡魂,看他们的衣服,各个年代的都有。”
明明此处尚未触发阵法,为何这些亡魂依然不去投胎?
而且有的分明年久虚弱,非鬼修一途,竟也能保持如此多时日不消散,稀奇的让人不敢相信。
屠维眺目远望:“这座山里的草木,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富有生机。”
祝鸣很难不联想到之前那条龙骨。
传闻上古有四大神兽,青龙为首,而青龙属木,生生不息。
脚尖点了点浩瀚大地,祝鸣说道走吧,走到头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转机很快出现,她们遇到了一个相较其他鬼魂最为年轻,还保留些许语言功能的鬼魂。
这位明显是个男鬼,衣着打扮既复古又潮流,上身穿着皮质夹克衫,下身穿着高腰牛仔喇叭裤。鬼魂的衣物自然不是真的衣物,呈现在眼前的,大都是他们死时的穿着,或后人烧过来的纸衣。
“他看起来像上个世纪的人物。”
“距今也才二十年罢了。”屠维兴致勃勃地说,“人类的喜好变化的可真快。”
祝鸣:“呵呵,你死了很多年吗?”
鬼:“没……”
屠维:“用死这个词来描述我不太准确。”
鬼:“不问我……”
祝鸣:“那你活了很多年吗?”
鬼:“吗?”
屠维:“用活这个词来描述,好像也不太准确。”
鬼:“小川……”
祝鸣蹭地蹿到喇叭裤鬼面前:“你说的是云走川?”
骤然靠近的炽热生人气息与炎阳之气刺激得鬼魂恍惚了一瞬:“小川,救……小川……”
“她在哪?她怎么了?!”
“跟我……来……”
这只鬼总算不再死板的指路,而是抬起两条轻飘飘的腿,顺着凉风荡向前方。
他本就单薄,飘起来更加虚幻,一个错眼就分不清他与夜色的区别了,祝鸣必须紧紧盯着他,丝毫不放松地追逐才能不错过他的每次转向。
翻过一条条嶙峋的不像路的路,绕过一颗颗树木,越行越深入,前方出现哗哗的水声。
绕过一块突出来的山壁棱角,眼前豁然开朗,夏日的潺潺流水冲刷过砂砾与碎石组建的河道,顺着凹进去的沟壑蜿蜒流淌,夜使水面瞧起来幽深静谧,活泼的水声却彰显了暗流的汹涌。
一个长辫子的女人趴在河滩的石头上人事不省,在她的身边,竟还蹲了两只飘忽忽的鬼魂,跟指路的鬼都是一个模糊的风格。
祝鸣心跳加剧,惊骇地扑去:“阿走!”
夜路难走,石头河滩更加绊脚,祝鸣跑到云走川身边的时候,险些连摔两个跟头。
她慌张又小心地将云走川的脑袋抬起来,摸了摸她的气息,还算稳,体温略微发凉,可能是受夜间温度影响,长长的辫子末梢浸泡在石头缝的水里,拎起来的时候,里头跳出一只小小虾子。
祝鸣唤出三朵火花,将附近的夜色照亮。
阿走的脸色发白,看不出伤痕,只是她能力特殊,不管遭受什么创伤,向来恢复得很快,无法靠外伤判断她的伤势轻重。
但她一定流过血,她趴伏的石头面上洇着暗色的血迹。
“她一定是摔跤了。”祝鸣让云走川靠进自己怀里,痛心疾首地掏她的兜,“这孩子太粗心了。”
兜里放着两小包风干肉干,祝鸣用牙齿咬着撕开,啊呜就吞了下去。
好在她还剩了些人性,留了四分之一给屠维。
火烧火燎的肺腑被稍稍抚慰,祝鸣脱掉破烂的外套,盖到云走川身上。
屠维站在一边打水漂,啪啪啪啪……黯淡的夜色里,她竟也玩得起兴。
祝鸣终于有心思关注别的。
她环顾一圈,几个鬼魂近近远远地站着,包围且关注着昏迷的云走川。
很明显他们想要救她,自身却无能为力,这样的鬼魂,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生前都是普通人,他们没有觉醒特殊的能力,也不知凭借什么存在了这么久。
“你们跟她是什么关系?”祝鸣举起云走川的麻花辫,凑在脸前摇了摇。
鬼魂们面目模糊,声音喑哑不清:“啊、啊、啊。”
祝鸣看向年代最近的喇叭裤鬼:“你说。”
喇叭裤鬼:“小川,醒醒,小川,醒醒……”
得,一个都指望不上。
祝鸣的体温一点一点变高,连带着怀中云走川的脸色都红润起来,自然而然散发的焱阳之气是阴邪鬼物的最大克星,包围而来的鬼魂便迅速远离了去。
大约半小时后,阿走轻哼了声,缓慢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祝鸣重重松了口气:“太好了,你没事。”总算能有人带着她们回车上了,这深山野岭的,没个熟悉路的人带领,她们能在里面当一辈子野人。
阿走:“唔……”
“怎么样,头晕吗?”祝鸣扶着她坐起来,“难得见你昏这么久,得摔成什么样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云走川:“嗯嗯。”
祝鸣:“知道错了吧,知道了下次就小心点,这么马虎怎么干大事。”
云走川站起身,面向河的对面,迈开腿向前。
一步,两步,噗通。
祝鸣:“……”
她眼疾手快一把将云走川和溪水里捞上来,心惊胆战:“感情你受的是连环攻击,喂,阿走,你清醒一点。”
云走川:“唔嗯。”
晕乎乎地甩了下脑袋,云走川竟然要继续往前走,她全然不顾祝鸣的阻挠,两眼发直,神情木然,死活都要往前走。
“这是中了什么招,鬼迷心窍了?”
河滩上遍地都是乱石,也不知云走川在这里摔了多少次,她脸上刚划出来的血痕飞快消失,反正看不出之前受过多少伤。
祝鸣抱住她的腰强行将人拦下,云走川对她没有额外的反应,她的神志里只有一个念头€€€€向前走。
“屠维!”
迫不得已祝鸣喊来屠维帮忙,两人一同挟制住她。天色不易行走,她们已经累了,还是等天亮再赶路吧。
因为云走川力气很大,她们把她放平在平整的大石头上,两腿悬空,随她迈步。又怕她不小心滑下去,或者爬起来走掉,两人一人一边抓着她的手,就这么挤在一块打瞌睡。
进入深山的第三日,旭日缓缓东升,祝鸣与屠维一人一边扶起云走川,顺着她的力道向前走去。
云走川双目无神:“妈妈……”
祝鸣和屠维饿着肚子淌水过河。
好在这片河水清浅,不用担心淹死人,过了河,继续向前,几乎一刻不停。
云走川神志不清,执拗至极,一路向前,毫不停歇。
说不幸是云走川的不幸,在这片河滩摔了无数次,说幸运那就是祝鸣与屠维的幸运了,要不是云走川被河滩绊住脚,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祝鸣筋疲力尽,双腿发软,好在接下来的路程很短,她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在真正到达之前,她们过了一个奇门八卦阵,有云走川的引领,倒是没再触发危险。
出阵的那一刻,眼前豁然开朗,本以为近在咫尺无法再行的巍峨山岭,豁然后退让出大片空地,苍青色的石板铺出平整地面,石缝间带着岁月冲刷过的痕迹与贸然生长的野草。
几个晾晒了肉干与衣物的木架子,是人类在此等境地仍能生存的证据。
而最前方,那嵌在山壁上由整块石材雕琢而成的巨门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它没有过于繁复的纹路,有的是简单而古朴的深刻,浑然天成,撼然屹立,叫人见之难忘。
祝鸣伸手比划着,不自觉低压了声音,仿佛生怕惊动居住在其中的隐秘神物:“这么宏伟的建筑,只看一扇门,就足以吸引无数游客前来,我却从未听说过。”
云走川在她肩头蛄蛹来蛄蛹去:“妈、妈妈……”
祝鸣掐住她的下巴晃来晃去:“看你平时那么穷,原来是个隐形富二代,你家地头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