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虎说:“我先前提过,部落附近生存着一个强大的家伙,你还记得吗?”
“记得。”
“这家伙的能力,就是火焰。”
“你的意思是……”
“火是从山里烧下来的,这边天气潮湿,山里早晚都会起雾,清晨还下了小雨,怎么会轻易着火呢。我们的人白天进山采菌子,看到一只身上着火的妖兽蹿了过去,那火焰在妖兽身上经久不息,绝非凡火!”
阿烛沉思:“刀虎酋长,其实我们四海部落,原本并不是一个部落。”
“我看出来了。”
“我们四海部落一路走来,容纳了不同地区逃难的人们,我们经历过许多和神明的纠葛,这让我产生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
“什么?”
“那些强大的神明,正出于某种原因,疯狂吞噬€€们的同类。在这个过程里,€€们要信徒提供更多祭品、进行更多战争,而这些血腥与污秽,又翻过来影响了€€们,使€€们越发癫狂。”
大刀部落不信仰神明,但依然敬畏,她难以想象:“神那么厉害,为什么?”
“不知道,但为了能增强自己的力量,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会使用阴谋诡计。比如,放任领地内的妖兽伤人,逼迫信徒献祭供奉后才出手相助,比如,让自己的信徒杀害兄弟姐妹进行献祭,甚至,要献祭一整个本没有仇怨的部落。还有的神明,会伪装成两个不同的神,让两个部落彼此斗争不停消耗。”阿烛耸肩,“所以我们再也不想信奉所谓的神明了。”
刀虎震惊不已。
阿烛压低声音:“而且也没必要,神到底是什么?只是一些比我们更强大的生命。人或者妖,只要足够强大,也可比肩神明。信仰,不过是用来剥削的工具。”
她怀疑当初琥部落信仰的山神,就是山中群妖脱颖而出的一只,强大到一定地步,脱胎换骨了,即可称之为神。然后,便可以通过信仰与献祭的方式,进行更加深入的修炼。
“我们刚到达此地的时候,你说,附近生活着一个十分强大的存在,她和人类友好相处,普通妖物不敢侵犯领地,我就在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神的雏形。”阿烛冷酷地分析道,“也许对她而言,现在时机成熟,该给自己寻找信徒了。所以就制造一场灾难,削弱我们的力量,让我们不得不寻求她的庇佑。”
刀虎抱住自己的脑袋:“天母在上,怎么这么复杂啊,我有点乱。”
阿烛眼神坚定:“真相如何,还是要和她接触一下才知道,实话说,我早就想见见她了。”
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
三日后,刀虎决定陪着阿烛去找死。
“我们从来没有靠近过她。”刀虎说,“她的火焰能够焚烧万物,靠得太近会死,我们只知道她在山里存在了很多很多年。”
“也没有沟通过?”
“实话说,没有。”
阿烛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她腰间围了一条崭新的虎皮,虎皮上缝着锦鸡华丽的尾羽,她站在队伍前最前方说:“来自两个部落的勇士,你们是部落最强大的觉醒者,但我们的敌人到底有多强谁也不知道,也许这一去,你们所有人都会死,你们怕吗?”
“不怕!”
“不怕!”
“不怕!”
“错,你们必须得害怕,但要装做不怕!”阿烛厚着脸皮说,“在上山之前,所有人都给我记住,我们要向对方展示我们的力量,让她知道我们不好欺负。如果她比我们弱,一切好说,如果她和我们一样强,我们就坚持反抗,如果她比我们强的多的多……”
“我们就跑!”阿烛的长矛指向另一边,“因为我们活着跑掉,才能继续保护家里的姐妹兄弟。我们要跑去找更多的同胞,找更强的人类,然后回来打败她!这么大的天地,总有人和我们志向相同,不管今天还是明天,我们终将胜利!”
“胜利!”
“胜利!”
“胜利!”
站前动员完毕,阿烛抻了抻肌肉,她的目光看向这座长刀一样刺向天空的高山山顶,出发!
.
.
越往上爬越陡峭,越往山顶越炎热。
一行人足足爬了一天一夜,才来到目的地附近。
阿烛站到高处石头上眺望前方,不由惊讶,这竟然是座火山。滚滚热浪从火山口中往外喷,喷到上空连接云雾,如巨鲸吐息奔涌不歇。
“刀虎,大刀部落在这里住了多少年?”
“至少有一百年。”刀虎回忆往昔,“听说是由我祖母的祖母带领大家找到的这里。”
“这百年里竟都没有喷发过?”
刀虎摇头:“没有。”
实际上,从山脚下望上看,自半山腰开始,这座大刀山就云雾缭绕看不清楚了。也是爬上来才知道,原来这些云雾都是从山口里喷发出来的。
云雾的喷发很有规律,一起一伏,缓慢沉稳,仿佛大山在呼吸。
“火山口里的情况,得更靠近才能看清。”
到了山顶,温度高的异常,越靠近火山口越热,没走几步就已经浑身大汗。
忽然淡淡的雾气中掠过几只矮小的生物,隐约像是老鼠的模样,阿烛猛地上前一步,一脚踩住其中一只的尾巴。
“吱吱吱€€€€”
众人低头细看,不由惊愕,还真是个又黑又肥的老鼠,可它表皮满是烂口脓疮,透着浓浓的腐臭味,眼睛发红,极具攻击性,奋力挣扎的同时,一口咬上了阿烛的草鞋底。
刀雨举起一块石头将老鼠砸晕,老鼠在地上抽搐。
阿烛检查草鞋,还好,虽然被咬掉了一块,但没咬到皮肉。这种腐烂生病的老鼠,身上细菌一定超多,万一携带狂犬病毒就完蛋了。
阿酒€€€€凭借着超厚脸皮以及一年来的诚恳表现,终于还是加入四海部落了€€€€提出疑问:“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老鼠?看它们的方向,好像刚从火山口那边跑出来。”
刀雨道:“山下确实蛮多老鼠,它们会偷窃我们的食物,可这里……很奇怪,这些老鼠都精明的像妖一样,怎么会来这里?”
越靠近火山口温度越高,浓重的硫磺气味呛鼻子,脚下草木不生,已经变成光秃秃一片,根本不适合老鼠生活。
“恐怕这个问题,还要继续往前才能找到答案。”
继续往前,温度陡然高升,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烫脚了。
阿烛的鞋被老鼠咬坏,一不小心,脚指头就会蹿出去碰到地面。
“嘶……好烫好烫。”这支队伍里只有阿烛一个未觉醒者,说句难听的,她是这里最弱小的人。
“阿烛,让我来帮你。”刀雨露出雪白的牙齿,一把提起阿烛的腰,将她架到肩头。
阿烛:“……”冷静,一定要维持住沉稳可靠的酋长形象,“不必,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刀雨笑道:“但我希望向你展示我的吸引力,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嘎€€€€嘎€€€€”空中隐约传来鸟类的大叫。
阿烛摸摸脑门:“算了,先前行。”
终于来到火山口,刀雨将阿烛放下,这里热的几乎要叫人晕死过去,众人迫不及待向下看去,刀虎大喊一声天啊,她真的存在。
那不停喷涌着热浪的火山口里,是缓缓流淌的岩浆,赤红明亮足以燃烧一切的火焰永不停歇,它在空气中经过一瞬的冷却变黑,又紧接着被淌过的另一道岩浆吞噬。
而这本该吞噬一切生命的炼狱中,正静静蜷缩着一只庞大华丽的鸟儿!她的羽毛像鲜血般艳红,泼洒着炼化的金液,赤焰将真金融化,却无法改变它的本质,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热浪便一股一股喷发,她的身下流淌出滚烫到刺目的岩浆,她才是这座火山的本源!
刀虎险些晕倒,她不敢想象,这个比她四十年生命里遇到的所有妖物加起来都要强大的存在,一旦苏醒,将会给住在山下的部落带来怎样的灾难!
一时寂静无声,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打扰这只强大无比的鸟儿。
刀虎看向阿烛,希望这个经历丰富的年轻人说点什么,却发现,这个年轻人看的比她还要入迷。
阿烛怔怔盯着火山中的鸟儿:“朱雀……”
在看到她的那一眼,她的血流加速,血管一股一股的跳动,难以描述的感觉弥漫心头,仿佛她和她早已相容了许多年。
她们本该流淌在彼此的血液里,燃烧着对方的血肉,纠缠着彼此的痛苦。
而现在终于重逢。
她便笃定,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她!
阿烛战栗起来,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刀雨猛地拉回她:“小心。”
阿烛清醒过来:“多谢。”
紧按心脏,压下冲动,阿烛恢复理智:“大家看壁上,是老鼠。”
老鼠是黑色的,藏在冷却的黑色熔浆上时,不小心就会忽略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这座火山口的石壁上,正有无数的老鼠在奔跑攀爬!
它们密密麻麻,绕着石壁盘旋,试图跳到朱雀身上,有的被烫到皮肤烂掉,有的摔进岩浆惨叫着起火……这般违背生物的生存本能,叫人看一眼就升起恶寒。
“这些老鼠在做什么?”
“不知道。”阿烛眯起眼睛,“背后一定有什么在操控着它们。”
“如果我们插手,它们背后的家伙,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反应。”
“但我们不插手,就只能无知地等待命运发生。”
阿烛与刀虎对视一眼,坚定了彼此的决心,能在这个世界生存并成为酋长,就注定没有一个胆小鬼。
“刀雨,你和四海部落的海河一起动手,做一条老鼠能通过的路。”刀虎皱纹密布的眼中闪烁着精光,“我倒要看看,这群老鼠连命都不要,是想做什么。”
“遵命。”
海河原本叫阿河,自从四海部落有了名字,她就给自己改名叫海河了,
她汲取空气中的水流形成一团又一团,将其漂浮在空中,刀雨使火山口中飘起小雨降温,霎时间热腾腾的雾气升起,仿佛一个大蒸锅开了锅。
即便经过降温,靠近朱雀的地方依然烫的骇人,那颗水球烧开了一样翻滚。
老鼠们悍不畏死,竟毫不犹豫地顺着浮在空中的水球冲过去。
冲到最接近朱雀的水球上时,老鼠们身上的皮毛开始燃烧,阿烛聚精会神看着,以为它们会跳到朱雀身上,但忽然间,数只小老鼠开始撕咬最大的那只老鼠,几乎只用了一秒钟,老鼠的皮毛消失殆尽,只有血淋淋的肉露在外面。
一股极其强烈的恶臭顺着热浪扩散,老鼠黑红色的脓血飞溅流淌,小老鼠吱吱叫着将血肉向朱雀丢去!
阿烛眼皮一跳,厉声道:“挪开!”
队友的配合无比默契,瞬间水球向上将老鼠包裹住丢进岩浆,半空中的血珠被雨水冲飞。
忙碌赴死的鼠群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齐刷刷停下,下一瞬,它们抬头看向站在火山口的人类。
暂停键被冥冥中的存在轻点。
鼠群爆发出刺耳的尖叫,调转头尾,疯了一样向众人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