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石门落下,阻隔了彼此视线,丁宁这才吐出一口长长的叹息,眼底露出伤心和失望。
但江湖儿女,喜欢得不到回应的太多了,收拾收拾自己,把武功练上去才是正事。作为凝水宫的大师姐,她没有那么多闲情功夫伤春悲秋。
*
寒水棺如其名,一进里面,冰寒之气就扑面而来,只是几个呼吸,裴星悦的眉毛染白,吐气如霜,若不用内力加以抵挡,顷刻间便能化为冰雕。
不过这才只是入口,想要得到真正的磨炼,还需往中央去。
中央是个空旷的地洞,然而周围的墙壁却积着厚厚的冰层,已经看不到土石的原貌。
这里的冰长年累月地存在,不知道多少年了,看起来坚固无比。
裴星悦没有带黑剑,而是从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接着往冰壁上狠狠一划。刺耳的声音传来,然而那坚固的冰墙却只留下一道白白的印子,用手一抹,很快淡去。
好坚硬!
此刻寒气已经比外围浓烈了数倍,裴星悦的内力也快速地消耗起来。
无为学士第一次在这里呆了三日,按照这种消耗速度,内力真可谓雄厚了,能待上十五日,裴星悦有些难以想象。
无形的压力笼上心头,他精神一晃,不敢深入多想,赶紧坐下来调息,同时运转易筋经,以此减缓消耗速度,加长延迟。
第94章 暖炉
裴星悦不得不从入定中脱离, 因为他的内力尽了。
这种无声无息地消耗虽然缓慢,却相当磨人,与当初金蚕蛊恐怖的吸力相比就仿佛钝刀子磨肉——不致命, 却折磨。
他回头看了一眼入口, 又强忍着把视线挪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不过非到不得已他并不想出去。
呼吸变得浓重, 支撑温度的内力大幅度缩减, 现在不得不靠肉。体扛上。
当吐出的白气凝成了细碎冰凌,他终于感受到了宣宸那种深入骨髓, 连五脏六腑都冰冻的寒冷。
身体逐渐变得僵硬,不能干坐着了,他艰难地站起身, 在寒水棺中打出了一拳, 开始练习不悟赠送的伏魔金刚拳和降龙罗汉掌, 大开大合之下强身健体, 再配上易筋经多多少少能产生一点暖意。
他的内力已经见底, 然而人体的潜力就在于即使告罄也如海绵中的水一样, 挤挤总是能挤出一些。
寒冷不仅是对他身体和武功的打磨,也是对他毅力的考验, 裴星悦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不想其他。
那稀薄的内力被逼着以最小的消耗抵抗无孔不入的寒气, 极限似乎被无限拉长。
在意识逐渐恍惚,连出拳和抬腿都变得艰难时,他拉动了铃铛。
*
裴星悦是顶着虚弱的身体被非伍和陆拾一左一右地从船上架出来的。
宣宸见此, 立刻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他穿上,接着毫不犹豫地摘了厚实的手套,将头上那顶丑不拉几的帽子戴在裴星悦的头上, 往下一压,甚至还要摘掉毛茸茸的围脖……
俩侍卫连忙劝道:“王爷,您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裴公子很快能缓过来的,您要是受冻……”
话未说完,然而宣宸抬手制止了他们,表示不听。依旧将围脖解下来,裹到了裴星悦的脖子上,一个往上扯,一个往下拉,直到把后者穿戴成了一副熊样才满意。
他面露担忧,眼含怜惜,明明自己还白着脸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却恨不得以身代之,这场景谁见了会怀疑昭王对裴星悦的感情,毕竟尊贵的王爷连自己虚弱的身体都不顾了。
丁宁随着宫主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心下叹息,所谓患难见真情,昭王能为裴星悦做到这一步,相必是真真放在心上的。
两情相悦,不容旁人,最是令人羡慕。
她笑了笑,为裴星悦高兴,也彻底放下了。
论凝水宫最温暖的地方,无一是现在昭王住着的地方。
等裴星悦被扶进了屋子,宣宸禀退了左右,在门关上的一刹那,一扫虚弱,笑问:“感觉如何?”
“内力耗空,我快冻成傻子了。”他吐出一口白气,叹道,“我总算能体会你当初有多难熬了,寒毒入骨,每时每刻都跟针扎一样。”
就算脱离了寒水棺,但骨缝里似乎残留着那股冷意,如今散出来,让裴星悦依旧打着哆嗦,于是他吸了吸鼻子,不得不恳求道:“宣宸,我想喝热水。”
宣宸正在倒呢,闻言端着水杯喂到裴星悦的嘴边,后者一口一口地喝着,温热的水顺着喉管下去,到达了胃部,接着热量弥漫到五脏六腑,那感觉无法形容。
总算是活过来了。
“有暖炉吗?”他想热热手。
宣宸回答:“没有。”
裴星悦一愣,怎么会没有呢?凝水宫也太怠慢昭王了吧?
不过宣宸又说:“暖炉没有,但有别的,你要不要?”
“什么?”
话落,头上的帽子,身上的斗篷,一圈圈的围脖都被一一拿掉,红衣少侠被一把抱了起来,轻松地放在温暖的床上,接着不等裴星悦反应,昭王已经按耐不住地俯下。身,将他扣在怀里,轻笑道:“自然是……我呀。”说完,便低头追逐着含住他的唇。
宣宸想做这个事情可太久了,久到裴星悦那触碰脸颊的一啄开始,一直等着,忍到现在。
裴星悦觉得不对,可寒冷跟亲热结合在一起,把他的脑子搅得如同浆糊。
一会儿想到宣宸身体虚弱,不可乱来,后来感受到对方扣着自己的腰间那手的力度,如铁箍一样不可撼动,才意识到人已经恢复健康,甚至连武功都不知道在什么境界,纯属他多担心。
可一会儿想到自己都如此虚弱了,宣宸还拉着他胡来,一点也不体贴,简直不是人,他有点生气。
但过会儿,唇齿相依的滋味实在过于美妙,很快淹没了那份委屈和愤怒,甚至不自觉地开始回应起来。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热意从腰腹间产生,弥漫到四肢百骸,不仅驱逐了寒意,隐隐有些发热。
是宣宸在给他输送内力,炽热的火灼,原本就属于他自己的,现在还了回来,这家伙根本没炼化!
裴星悦意识到这点,不由睁了睁眼睛,刚想抽着时机说话,可开口却是一声令人遐想的呻。吟。
内力填充干涸的经脉,引发身体燥热,再加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让他有些难耐,不知何时攀在宣宸肩上的手便往下挪,抓住一根腰带就胡乱地扯着,只觉得碍事。
可惜扯了半天,不仅没解开,手反而被按住了,只听见身边人低喘着抬头问他:“做什么?”
做什么?裴星悦迷蒙着眼睛,微张着嘴,心说你不是想要吗?猴急成这样不脱衣服怎么做?
那眼神实在太明显了,把裴星悦的想法完完全全写在上面,毫无遮掩,反而将宣宸给愣住了。
他失笑地摸着裴星悦的头发,闷闷道:“我没那么禽兽,只是把你的内力还给你。”人正虚寒着,他哪儿下得了手?
“那你还……亲我。”而且亲得那么缠绵,他都抵挡不住。不过这话裴星悦脸皮薄,没敢说。
宣宸叹道:“忍不住。”
裴星悦唇角一弯,很高兴,这话他爱听。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非伍的声音传来,“王爷,热水准备好了,请裴公子沐浴驱寒。”
原本就不能做什么,宣宸见裴星悦的寒噤结束了,内力入体又恢复了不少,便将人拉起来,回头道:“进来。”
非伍和陆拾带着人进来,目光下意识地往他俩一瞥,发现两人衣裳和发丝皆凌乱,气息也多有不稳,再看床铺,感觉像是在上面打了滚,不禁有些纳闷。
“王爷,您跟裴公子……”
“他只是把我扶到床上休息,没干别的。”下意识的,裴星悦脱口而出。
宣宸一听,惊讶地抬起头。
裴星悦话一出口顿时觉得不妥,便急中生智地说:“你家王爷那么虚弱,也干不了别的……对吧?”
宣宸:“……”这欲盖弥彰的味儿也太浓了,况且本来就没做什么。
陆拾和非伍互相看了一眼,眼神越发古怪,陆拾道:“我们只想问问,王爷要不要跟裴公子一起泡一泡。”他顿了顿,再加一句,“没别的意思。”
裴星悦顿时表情木然,干巴巴道:“……哦。”
宣宸不爱笑的人也差点破功了,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可爱,未免裴星悦自燃,他吩咐道:“下去吧。”
“是。”
泡进了热水里,裴星悦吐出一口松快的气,回头问:“宣宸,我在寒水棺里呆了多久?”
“两天。”
裴星悦惊了,“才两天?”
“不然呢?”
裴星悦泄气道:“我在里面度日如年,强撑着冻死之前出来的,还以为至少有五天了,看来还是比不过无为学士。”
宣宸诧异地看过去,“无为都多少岁数了,你才多大?”
“但我有预感武林大会肯定要跟他打一场。”
这话倒是没错,从几位掌门人口中得知,无为已经很久不出现在人的眼前,说是回青岚学宗后就正闭关悟道冲击神仙境,但真是如此吗?
淡泊名利之人在明知道九州鼎是妖道志在必得之物,却不愿意把它交给朝廷,反而要把这个是非带回青岚学宗……
“他究竟还活着吗?”
裴星悦正将嘴巴以下沉进热水里,吐着泡泡,闻言嘴巴一张直接呛了一口水,差点把肺管子给咳出来了。
宣宸抬头看他,“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裴星悦惊骇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宣宸镇定道:“我猜测那老家伙可能已经死了。”
“怎么会!他在蜀地不才出现过!”裴星悦下意识地反驳道。
然而宣宸却露出一丝嘲意,“人既然都到了蜀地,却只派一个弟子出来传话,未免太自负,也太高傲了!如今想来不觉得奇怪吗?”
裴星悦皱了皱眉,“可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不都是这样?”
“但本王也在那里,试想连国师都不敢怠慢我,无为不仅当众逼本王交出鼎,事后还没个解释和安抚,他倒是不怕我转头灭了他青岚学宗。”宣宸每次想起来,就牙根发痒。
自从掌权以来,宣宸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打脸,九州鼎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却还是被青岚学宗强行带走,这口气他当时憋下了,可一直记在心里。
若放在以前,青岚学宗就等着从大舜舆图上抹去吧。
被宣宸一解释,裴星悦也觉得古怪起来,但转头一想,“如果真是这样,青岚学宗为什么还要拿走鼎?”
没有大宗师作为底气,却敢开武林大会,把这充满是非的九州鼎引到自己门派,一旦被人发现,凌云山长还能不能坐稳正道盟盟主的位置怕是都未可知。
“而且那股大宗师的气息,我不可能错认,在场那么多掌门,那么多至臻强者,武功就算不如无为,也不会轻易被糊弄过去。”
宣宸幽幽的双眸里仿佛是深渊,他说:“这就要去青岚学宗看看了。”
他还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且一般都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