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一程……”她紧紧盯着裴星悦,满眼了乞求,“求你……”
求你……
宣宸见此叹道:“星悦,让她解脱吧。”
第114章 落定
浓浓的火焰席卷断人头全身, 是非恩怨跟着化为了灰烬。
期子凤死了,古月的阴谋也随之破灭,喊杀震天的战斗平息, 那些躲在大成宫废墟, 金水桥柱后幸免于难的大臣也逐渐探出了头来。
惊心动魄的一晚,足于让他们接下来做上几宿几宿的噩梦,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昭王和华怡郡主联手结束了混战,没让中原大地真的落入异族手中, 简直可喜可贺。
劫后余生的幸运落在大家的脸上,不过总有例外。
宣遥走到宣宸身边,抬了抬下巴, “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置?”
宣宸抬眸轻轻一瞥, “你随意。”
“我不能弑君。”宣遥面露为难, 虽然非常想手起刀落, 但是这么多将士看着, 难免落人话柄。
宣宸嗤笑, “为帝者,还怕些流言蜚语?”
宣遥白了他一眼, “我怕将来见爹。”
西南王一生忠君, 不曾谋逆, 作为女儿,又岂能违背他的坚持?弑君这包袱未免过大。
抬出了西南王,宣宸无言以对, 于是他朝宣钰走过去。
皇帝的龙袍还穿在身上,华丽的流冕冠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披头散发, 可谓狼狈。
若说这里还有谁不为昭王杀了异族欢呼,就只有这位不惜割地,不惜向异族俯首称臣也要弄死同胞兄弟的皇帝。
期子凤的死亡,令他心生绝望。
大臣们看着昭王犹如闲庭漫步地走向皇帝,每个人下意识地低下头,对着开裂的地面,不去看,不去听,快速思量着该如何向天下解释皇帝驾崩这件事。
“古月余孽野心勃勃,杀了皇上,意图染指中原,幸有昭王带领龙煞军力挽狂澜,又有西南王府千里救驾,这才镇压反贼,未曾被其得逞。”宋成书不愧为尚书令,三言两语就将此事圆了回去。
虽然这次九死一生,但是作为铁杆的昭王党,能见到宣宸笑到最后,宋成书光想想都知道自己前途有多光明,他自然得替昭王登基做好打算。
百官无一反对,甚至默默地开始打腹稿,统一口径,想着接下来如何在昭王手底下讨生活,总之不太容易,嘴里暗暗发苦。
天注定要变了。
见识过裴星悦对战期子凤时那非人的力量,又有骁勇善战的西南军虎视眈眈,即使再愚忠的人,也明白蚍蜉撼大树的道理。
“统领。”
御林军统领听到身后兄弟们的呼唤,手中的刀就怎么也握不住了。
他可以为了皇帝去死,但是手下的御林军呢?难道也要因此葬送性命吗?
堂堂皇帝,身边留不住一个高手,他一个自在境在合一境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只听到“哐当”一声,他率先将刀扔了,接着闭上眼睛跪了下来,继他之后,御林军也纷纷丢掉刀,单膝跪地,垂头听命。
“你们……”皇帝震惊地看着身边的亲卫,心口冰凉。
“你是自我了断,还是我送你一程?”宣宸淡淡地问。
“呵呵……自我了断?”恐惧到了极致,皇帝反而豁出去了,大吼道,“你做梦!连古月余孽都杀不了你,宣宸,你果然是个灾星!你就是个克紫薇的妖怪,当年的太仆令没有算错!”
“这混账!”宣宸还没动怒,裴星悦先忍不住了。
他早就想宰了这狗皇帝,如今还要诋毁他的心上人,他拿脚勾起地上的断剑,接着回身一踢,断剑就如疾驰之箭对着皇帝的胸**了过去。
闭嘴吧!
“哎,等等。”赵奇一喊,刹那一把战刀从天而降,与断剑相触,顿时阻挡了其去路。
裴星悦顿时怒目而视,“莫境河,你怎么老是坏我好事,你俩难道是皇帝的走狗?”他气得连前辈都不叫了。
莫境河跟赵奇在西域遗迹遇到了不少危险,已经养成了对方一喊,立刻出刀的习惯,生怕完了一步,赵奇小命休矣。
不过这次他一出刀就后悔了,明白裴星悦要做什么,这才发现自己又帮了倒忙。
莫境河看着自己的手,懊恼道:“抱歉。”
赵奇摆了摆手,劝道:“裴少侠,你莫要冲动,此事不该由你动手。”
裴星悦和宣宸是什么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一体,生死与共,他杀了皇帝跟昭王亲自动手没什么两样。
弑君终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兄弟。
或许这两位都不在意,但若有更好的处置办法,何乐不为?
莫境河道:“我去杀。”
赵奇顿了顿,这回倒没有阻止。
莫境河纯纯江湖豪杰,真替天行道了官府又能怎样,就算传遍四野,百姓也只会称赞莫大宗师英雄盖世,不畏强权。
裴星悦瞪着眼睛看着他,嘱咐一句,“让他死透点。”别让他家宣宸为难。
莫境河摆摆手,放心,期子凤难杀,这种皇帝还不是手起刀落一下子。
可惜他才刚迈出一步,一个老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撕心裂肺地喊道:“皇上,太后薨了!”
什么?
昨晚太后并不在大成宫内,期子凤也没必要跟一个老妇人过不去,又怎么薨的?
众大臣的眼里带着惊讶。
而皇帝听此,整个人都僵直了,“母后她……怎么会?”
“皇上,太后是自缢的。”老太监跪在地上,哽咽地朝着宣宸的方向磕头道,“太后临死前曾言,她有愧于王爷,未曾尽到母亲之责,让王爷自小伶仃困苦,少于照顾,又偏心长子,不曾教导皇上怜惜幼弟,以至于兄弟阋墙,倒戈相向,骨肉不似骨肉,好似仇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嘶……”宣遥听着这话龇了龇牙,心说这种遗言最难办了。
老太监看宣宸面无表情,便继续老泪纵横道:“太后自知后悔无用,不忍心见皇上身死,也无颜恳请王爷高抬贵手,便……先走一步于地下等待皇上,今后……请王爷多多保重!若有来世,太后必做一个好母亲!王爷……太后悔啊!”
老太监说到这里,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大臣们听着面面相觑,太后竟然在这个时候自缢,还将一切罪责拦到自己身上,这不是在生生戳昭王的心窝吗?
皇帝的身体晃了晃,喃喃道:“母后……母后……”他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伸出手向慈寿宫的方向,“儿子不孝……不孝……”他以手捶地,满脸悔恨,看着宣宸道,“你要皇位是吧,朕给你,想要命也给你,哈哈!朕要去陪母后!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宋成书皱起眉,太后这一手看似忏悔,却将昭王置于两难之地,但凡宣宸还有一丝人性,都不该在逼母亲亡故之后,再逼着发疯的哥哥去死。
孝道在心里可以不屑一顾,但不能明着大不韪,于登基有碍呀。
这个时候,能不能有人……
他正想着大逆不道,皇帝的笑声却戛然而止,所有人为之一愣。
怎么回事?
只见皇帝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张虽然灰头土脸,但依旧难掩秀美的笑容。
剧烈的疼痛就后心传来,皇后握着匕首,带着母仪天下的笑。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又一震惊,宣宸勾起唇角,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一幕。
“你……梓潼……”皇帝一边呕血,一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人,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下冷刀的反而是处处依从他,为了他什么都能做的皇后!
就是在大成宫坍塌之际,皇后也以他为先,皇帝从未想过这个女人会要他的命!
“小产那晚,我便对天发誓,害我儿的凶手,我要让他们都血债血偿!”这话是皇后从牙缝里咬出来的,接着将手中的匕首猛然往前一送,嘶哑着喉咙道,“亲手为他报仇!”
原来如此,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明明是他……”皇帝想抬起手指向宣宸,想说这一切都是昭王的阴谋,他也是为了保命才出此下策。
孩子以后还能有,他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然而皇后却一边笑一边哭说:“我当然恨他,但更恨你!我的家族为你尽忠,被你舍弃,我的孩子因你怕死,他都无法来到这世上,你有痛苦过吗?那一晚我有多痛,你知道吗?是你的懦弱,无能,造成了今日,皇上,为什么你的狠毒都得用在自己人身上?伤我最深?”
那撕心裂肺的夜晚,她一无所有,而这个男人,搂着新晋美人,寻欢作乐。
她想过了死,但最后她选择回宫,只是为了报仇。
“这蠢货跟期子凤合作,是你挑唆的吧?”宣宸终于开了口,眼底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没错。”皇后歪了歪头,“我还杀了不悟,让唯一一个能救你的高手陨落,本以为算无遗策,但没想到声势浩大的古月余孽那么没用。这一夜,你们这对兄弟本都该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匕首,皇帝已经进气少,出气多,死气灰白爬上了脸颊。
皇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说道:“可是你命硬,我杀不了你……呵呵,真不甘心……”她望着手上这把染血的匕首,眼里带着决绝,然后又重新捅进了她自己的腰腹,顿时鲜血淋漓,鲜红溢出嘴角,她恶狠狠地看着宣宸,眼里带着奇异的光,“我化为厉鬼也要向你索命,我诅咒你这辈子生不如……”
“轰!”炽热的火焰笼罩在她的身上,裴星悦再也听不下去了,内力凝于一掌,黄鸟瞬间席卷皇后的全身,具化象下,不过半息就变成了一具焦炭,那诅咒的话自然也说不出来了。
他愤怒地回头道:“你为什么不动手,就由着她说,万一灵验了怎么办?”那就是个疯女人!
瞧这快要跳脚的模样,宣宸诧异之中,莞然一笑,“这不有你吗?”
裴星悦皱了皱眉,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好像不容易生气。”就刚才那对夫妻说了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话,昭王都没让蛊虫吃掉他们,简直过于仁慈,哪儿还是那阴晴不定,暴戾易怒的人?
宣宸心说妖道死了,幕后之人也死了,自己活下来了,有金蚕蛊在,还能长命百岁,一切心愿达成,自然心胸豁达,宽容许多。
“不是件好事?”
裴星悦想了想也是,“嗯。”脾气好点,以后他哄起来也容易,不用担心哪句话没说对点了轰天神镭。
于是他又高兴起来。
宣宸笑了笑,转身道:“走吧。”
“去哪儿?”
“昭王府。”
裴星悦一愣,“那这里怎么办?”
“有人不是一直没走吗,自会善后。”宣宸往宣遥那里瞥了一眼,理所当然道。
裴星悦顿时放下心,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化为脏布条的红衣,不禁抱怨道:“我想回去洗漱,身体都臭了。”
又是血,又是汗,染了灰尘,闻起来就是一鼻子馊味加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