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遇到陌上仙那样的惩恶司就没有作用了,聊胜于无,却不能没有。
反过来说没厉害到对抗全体的能力,就得受惩恶司管束。
林寂记得,他上辈子就是被惩恶司发出的召集令追杀,引得所有或是想要出名,或是心怀正义的修士和宗门围剿,最后烦不胜烦,打穿了魔门当了邪道的主才消停许多。
最后也是他带领魔门和惩恶司召集的修仙门派决斗,最终落败身死。
但说到底,前世情况太复杂,惩恶司本身的存在是合理的,且极大程度维护了修真界弱者的利益和安全。
掌门派人来找林寂,特地等陆萧白生辰过了才说,并告诉他今夜不必过去,长老团一定会替他拖到明早。
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林寂好好思索一下该如何应对,千万别一时冲动,或是情绪不稳做出错误的选择或行为。
宗门已仁至义尽,林寂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刚重生时差不多属于自我放弃的阶段——多活一日算一日,有仇就得报,哪管他洪水滔天!
现在回看,林寂所做也未必是错,那时乞灵派还没有成为凌云派,弱时不除,等强了就除不掉了,复仇会受各种因素影响,未必能同等偿还林家的血债。
他现在后悔的也是当时虽然他也已毁尸灭迹,却还是没处理干净,竟留下了蛛丝马迹,再次让惩恶司找上。
“明日未至,咱们先对一下到时该怎么说。”
“阿寂,你是想要摆脱嫌疑,还是想为林家翻案,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目的有差别,咱们的计划也会截然不同。”
陆萧白沉着思虑起来,回头看却发现林寂垂着头一脸沉默,他的手居然在发颤。
陆萧白叹气,上前握住他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手心被一层汗浸湿:“阿寂。”
林寂抬头,又连忙垂眸。
陆萧白加重语气道:“林寂,我问你,你后悔这么做吗?”
良久,林寂咬牙道:“血海深仇,再怎么重来我也非报不可,我不后悔,他们也活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可我,”林寂哽了哽:“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一个一向对师长乖巧听话,尊师孝顺的人,绝对不愿意被自己最亲和最在意的人发现自己不堪的另一面。
林寂别无选择,可他担心娘,师父,小白知道了如何看他,会不会觉得匪夷所思,对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陆萧白拉着他坐下,叹气:“你担心老头和余容伯母也就罢了,怎么还担心我会如何看你啊?”
“两世都过来了,你对我还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听此林寂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他看着陆萧白:“就算是复仇,你难道不会觉得我行事极端,心术不正吗?”
陆萧白捧起他的脸揉了揉,“那你答应我,以后别这么做了,如果再遇到棘手的难题,咱们商量着来,一起面对,可以吗?”
林寂:“……”
陆萧白感觉坐累了,靠在短榻上看向他:“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过良善,你以为我一点也接受不了不善良的行为?”
“我小时候家乡闹洪水,难民饿得快死了,便想把小孩下煮锅充饥。娘饿死,爹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打死了,你猜我是怎么做的?”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生存下去被逼成恶人,可不代表我就会自己跳进去当他们的食物。小孩力量薄弱,我同样用了手段把他们全杀了,给我爹报仇。”
陆萧白道出往事,想起什么无奈道:“前世我一直问你缘由,想要和你一起查明真相,可你不接受我。今生你还要再来一次吗?”
林寂没想到陆萧白儿时竟然遭遇了这般灭绝人性的事,他连忙走过去抱住他,“小白,你说得对,我不该妄自菲薄,眼下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陆萧白回拥着他,两人抱了会儿才分开。洞府外面响起脚步声,他们看到有弟子点着灯站在外边,包括培风门和惩恶司的,他们已经把林寂看守起来,怕他潜逃。
两人继续说话。
“那你告诉我你的家仇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寂把事情原委串起来说了一遍,和陆萧白心底的预测大概不差。
林寂:“我两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对我们家被乞灵派灭门的实情我苦于没有证据。”
今生他是揣着答案才会那么快报仇雪恨,但在前世,林家的灭门案可谓是一桩无头尸案。
官府结案和所有人表面看到的,都是林家被妖物入侵所害,但谁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有成群结队的妖物潜伏进人间,专找林家祸害。
所有人猜测,大概是林家有太多好东西了,连妖怪都垂涎。
但终究只是猜测,官府档案中并未记载明确原因。
林寂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要不是揣着鲛珠逃命被修仙者追杀,恐怕也与真相无缘。
问题是修仙者和凡人的差距太大了,在天上随便一击就让林寂昏死过去,当时他睁大眼睛想看清仇人,对方大概以为他死不瞑目了,这才大笑着离开。
但林寂就算眼睛和记忆力再好,距离太远也是没法看出对方真面目的,终究只是徒劳。
后来他进了云上仙宗,除了修炼就只有复仇是他毕生的目标。
后来他回过林家的断壁残垣查探,可惜间隔时间长,又下了雨洗刷掉了那一晚的所有痕迹,他好不容易找到一片被挂在木头上撕破的衣角,以及一只断手指甲缝里的血迹,林寂连忙收集起来,那就是他唯一的线索了。
可林寂带回去多方查过,发现衣角布料是修真界特别常见的云纱,几乎每个仙门弟子都有一两套这样的衣服。
他近乎绝望,只能从布料上判断灭他家门的修仙者应当不是大宗门,也不会是位高权重者,因为这种布料地位举足轻重的看不上。
但也未必,也许他们是伪装成小宗门的呢?
然别无他法,林寂只能暂且排除一项,先从小宗派查起,他的方向是对的,却不想凌云派崛起如此之快,还偷偷抹了发家的过去。
修真界小宗派如浩瀚星云,那时他也不清楚故意往林家引妖物的是个人还是宗门联合起来,想找出仇人如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此才耽误了多年。
陆萧白疑惑:“那你是如何查出凌云派就是你家的灭门仇人的?”他想了想激动抬起手道:“你肯定是从指甲里的血迹查出来的,对吧!”
林寂叹气:“也不算,不过指甲里的血迹确实有用。”
陆萧白:“……”
林寂:“你也知道,凌云派站到顶峰时,掌门并不是原先乞灵派的掌门,我终于查出来时,那人已经死了。”
林寂呵笑一声,陆萧白却似想起什么痛苦的事,脸色微微发白。
“我把血迹用仙法存了多年,却一直没找到血迹的主人,也许也已经死了。”
陆萧白设身处地想了想,换作是他恐怕也会绝望,线索少到离谱。
林寂抬眸:“还好,在这个世界里,人力所不能及的,还有术法,神器来替我办到。否则我前世穷尽一生,都不可能找到凶手了。”
是啊……林寂突然发现这一世他娘还活着可作为人证,还知道了三叔是幕后主使,情形比前世好了一万倍!那他还担心什么?
他连忙凑过去把前世自己得知真凶的方法告诉陆萧白。
陆萧白听着听着,眉头却拧成疙瘩,总觉得事有蹊跷,但也只能以解决眼下之祸为主。
他道:“那太好了,如此咱们只要计划周密得当,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是问题!”
两人商议了一夜,天色渐渐亮了,在走出去前,林寂拉住陆萧白的手满怀歉意:“对不起,让你因为我连生辰都没过好。”
“谁说的?”陆萧白莞尔一笑,“原本我也不记得什么生辰,师弟昨天如此巧妙的精心安排,让我很惊讶,也无比欢喜。”
林寂终究从储物玉佩中拿出木雕,放到陆萧白手心:“生辰礼物,我本来想昨晚便送给你的,耽搁了。”
陆萧白垂眸一看,是和他曾经送给林寂可以配对的精致木雕。人偶身着水蓝色衣袍,长发半披半束,负着手直视前方,淡然中又带了几分狡黠神气,和昨天的他尤为神似,原来这便是阿寂给他准备的生辰礼。
陆萧白一笑,“我很喜欢。”
林寂保守表示:“如果你觉得这个木雕哪里做得不够好,便替我修一修。”
陆萧白:“行,我替你修一修。”
林寂:“……”
陆萧白又笑了,他就知道他真说要修,阿寂又得郁闷了。
须臾,林寂扶着陆萧白的双肩,有些紧张道:“我昨天想说的是……”
陆萧白抽了抽嘴角,握住林寂的手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等回来再说?”
送他生辰礼也就罢了,干嘛还得配上几句叮嘱的话,给人一副去了不一定能回来的感觉!
“咱们,来日方长。”
林寂出了洞府,陆萧白并肩在他身边。
毕竟掌门是偷偷让人来传信的,明面上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寂问:“你们有何事?”
培风门弟子纷纷对着两人行礼,惩恶司使者就没这么客气了,尤其他们还在外面站了一晚上!
“林仙友,有人告发你与云州仙门乞灵派上下被灭门一事有关,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你行个方便。”
林寂一派淡然道:“好啊。”
惩恶司使者没想到他是浑然无所谓的态度,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到了培风门正厅,该到的都到齐了,外面不明所以围观的弟子也聚了许多,看到惩恶司使者虎视眈眈跟在林寂身后,他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不情不愿被驱散。
此次代表惩恶司来与培风门交涉的是其他两个宗门的长老,他们都没去玉琼岛,看到林寂时眼底闪过幸灾乐祸。
人就是这样,培风门两次出尽风头,曾经与其水平差不多的宗门突然被甩开一大截,心生不满的很多,就盼着他们倒霉。
如今,培风门最引以为傲,最有实力的弟子身陷灭门风波之中,纵使与他们无关,他们也生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于是在林寂询问师长召他何事时,其中一名长老斥责道:“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陆萧白走过去侍立在孟晚秋身旁,对他点头示意,孟晚秋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林寂:“哦?弟子当真不知,还请讲清楚。”
掌门也不满地维护起林寂,“如今你们说的事尚未有定论,就对我培风门的人如此不客气吗?”
领主也道:“如若不能公正看待,心怀偏向,或是率先认定了什么,我看阁下不如退出惩恶司。”
说话的长老的脸顿时被气成了猪肝色,许久重重冷哼一声。
另一个看他碰钉子,连忙唱白脸:“掌门请勿动怒,听我们慢慢说来。”
他看向后面的惩恶司弟子,“把人叫上来吧。”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寂,陆萧白心中泛起冷意,包括掌门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不就是之前来了他们培风门又看不上,连夜走掉的莫青茗吗?
掌门呵呵:“这位弟子,老夫看着有些眼熟啊。”
莫青茗听此一顿,胸膛反而挺得更直了。难道他如此特别,进一次培风门就被掌门注意到了?
全然没发觉是他夜探落霞峰盗书时所作所为被许多人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