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山并非精致完美的,这一点段崇明从第一眼就知道。
那句盛大之后的荒芜并不是文学的心突然冒头得出的瘙痒,而是切切实实的感受。
没由来的判断都在日益的相处中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段崇明眨了眨眼,喝了口因为换了个容器身价猛涨一百倍的可乐。
冰镇的刺麻在舌尖炸开,刺激空白的大脑开始思考。
凭心而论,顾惊山确实没有多做隐瞒,甚至很多时候都在露马脚。
却每次都凭着一招恃美行凶把段崇明死死按在地下,无法翻身,再想不起质问。
等过了那个节点再说这些话又不免有些生硬,于是乎每一次的败露都这样蹩脚地隐瞒了下来。
那些被推上明面的心机和设套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段崇明狠狠咬着唇,在破皮的上一秒松开,只留了坑在那里。
从结果再往回推,不难发现期间的不以为意。
那些热忱和莽撞“轰隆”一下散落成灰,成了顾惊山脚边最不起眼的东西。
段崇明不喜欢别人骗自己,却又说不清顾惊山半真半假的真话又算得上什么。
真心里面掺杂着假意,让满腔的赤忱成了不尴不尬的笑话。
段崇明蜷在沙发的一角,勾着头,想起了自己并不高明的隐瞒。
恐怕从一开始这个人就知道自己是谁,也更知道那些所谓的拆迁款和公司指的是什么。
碾着唇下的软肉,段崇明的心沉甸甸的。
他不怕最黑的恶,也不怕最纯的善。
唯一无法招架也无法应对的就是真心中掺杂的假意。
段崇明的眼神很好,看得出来顾惊山微笑的眼里没有戏谑,乌黑发沉的眼注视着他,暗度绵绵情意。
这种感觉说不上坏,却也称不上好。
段崇明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落日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照亮他的脸,他才怔愣地向后一躺。
他们不是对等的恋人。
这一句结论段崇明想了好久好久,才终于为自己的初恋画下一个句号。
“那些突然对你很好的都是馋你身子。”
隔壁的卡座突然来了人,一个情绪高昂,一个神情落寞。
这句话勾住了段崇明的耳朵,让他从混沌的海中脱离,慢慢浮上水面,重新呼吸新鲜空气。
“渣男!无耻!败类!”
低声的暗骂一个比一个有力。
段崇明用余光撇了一眼,秒懂了两人是在干什么。
他去年也做过这件事,不过,和隔壁那位不一样,他劝和不全分。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领座的女生抽噎道。
“……你喜欢他什么。好吧,我承认他很帅,但是那又怎么样,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女生被闺蜜的绵里藏针吓得有些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坚持道:“他不一样,他这个人很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和他聊天的时候我都没发现我在笑,晃眼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和他聊天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事。和他在一起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光是待在一个空间就觉得很幸福。”
段崇明不自觉地跟着点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闺蜜头疼地吐槽道:“这能改变他出轨的事实吗?”
“可是——”
“停。”闺蜜冷冷地看着她,生无可恋道:“我真服了你这个顶级恋爱脑,读书的时候是这样,怎么工作了还这样。”
“你说说你,哪次的男友不是个烂东西。瞒着我们在一起,直接公布恋情,分手了又来谋求安慰。”
“陈果,你把我当朋友还是垃圾桶?”
眼见隔壁的战火开始向不可控制的方向转移,段崇明很有先见之明的跑了。
远离纷争以后,段崇明慢慢品着隔壁军师的字字箴言。
他也不算亏,虽然是在下面,但也享受到了不是。
段崇明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转头就让皇阿玛给自己请了个假,舒舒服服地自己去川藏玩了一趟。
热闹的酒吧,拨动的吉他,混着青春的泡沫,卷着浪,一路疾驰。
他一个人出门就变得不讲究,没有了精致味,骑着摩托停在服务器吃上一碗泡面就算一餐。
暴露在紫外线的皮肤变得更黑,为了不让脸分层,段崇明直接省了挡脸的面罩,也换了辆挡风的车。
当窗户打开,耳边呼啸的风凛冽如刀,毫不留情地鞭笞着段崇明裸露在外的脸。
狗屎的初恋!!狗屎的喜欢!!
“狗屎的顾惊山!!!!!”
就算吃了一嘴的风沙,段崇明呸呸两下,又接着骂了起来。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也算是为自己的人生阅历添砖加瓦了!”
“都打卡似的完成了高考、上了大学,谈一场该有的青春痛恋又算得了什么!”
潇洒的话,潇洒的人,在白天的潇洒到了晚上却荡然无存。
贫瘠的夜总让人胡思乱想,段崇明辗转反侧,心里总不得劲。
沉默的眼眸思索再三,还是赶在飞机起飞前完成了支付。
他才不要这么轻易地放过顾惊山……
段崇明把身侧的挡板推了上去,透过飞机的舷窗南迦巴瓦峰直抵眼前。
没有日照金山,冰冷雪白的山巅显得格外高贵不可侵犯。
段崇明不太意外在机场门口见到的某个人,事情被掰扯开,有些事也确实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顾惊山闻声抬眸,平淡的眸光一下子被注入灵魂。
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体面,顾惊山只让人查了金主的航班,没有冒然靠近分毫想要清净的人。
段崇明轻轻拍开顾惊山想要帮忙的手,淡声道:“用不着。”
顾惊山低眉,从容地收回手。
他全然不计较方才的尴尬场面,温声道:“我们谈谈。”
段崇明顶了下腮,不大情愿和顾惊山待在一个密闭空间。
他和保镖争了两下,最后还是丧失了行李箱的所属权。
顾惊山握着金主指尖的时间还不到一秒就被金主无情抽离,沁凉的指尖在萧瑟的十一月没有得到以往的好待遇,苍白地暴露在秋风中。
段崇明随遇而安地上了车,跟个大爷似的往那儿一座,倒衬得顾惊山像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
顾惊山把隔板升了上去,让后座的空间彻底成为两人的地盘。
属于顾惊山的香水味充斥在这个半密闭的空间,温暖、沉稳且富有内涵。
这份段崇明喜欢的味道也一改以往的低调内敛,大张旗鼓地侵入他的鼻腔,惹得喉头瘙痒。
顾惊山上次看的那本《罪与罚》此刻还放在中间的小桌面上,黑色的字浮在暗红色的书皮上,完美地诠释着当下的场景。
顾惊山设想过很多的开场白,每一个都无可挑剔,从最完美的角度为自己辩解,让他无罪释放。
但每一个开场白在这个时候无一例外地失去了原本的位置,藏在顾惊山的心底,一个字也没有往外吐。
因为,所有的开场白所铺设的前提是,那人的眼里还有以往的单纯羞涩。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清透犀利,看透了一切。
这种眼神顾惊山不陌生,只是不曾想这种对外人的眼神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对方留下一个所谓的冷静期。
难以言说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散,段崇明眼神一凝,余光中瞧见的神情让他秒解了顾惊山心里的想法。
段崇明抿唇,很想把顾惊山按在座位上削一顿。
“不是说谈谈吗,说吧,我洗耳恭听。”
第52章
话里的挖苦和讽刺淡淡的, 却像一根刺直直扎进顾惊山的胸口。
自知自己现在在金主心中的地位不同以往,顾惊山开始认认真真检讨自己。
“学医是真的,十一岁进入耶鲁, 十八岁硕士毕业。”
“毕业以后读了两年商科,拿了学位便去华尔街闯了闯, 遇到了现在的合伙人。”
“说当艺术家是骗你的, 小时候当过,你备考的时候也当过一段时间业余的,其余时间都在实验室和公司两头跑。”
“送你的礼物是自己设计的, 请了别人加工。”
“莱夫是我的, 向基金会无偿捐赠的人工耳蜗和植入器械不单单是为了你。”
“……”
顾惊山轻声数落着自己的桩桩件件。
“很早以前就见过你是真的。”
“做鸭是假的, 你说的话让我产生了顺水推舟的想法。”
“而后的几次见面、说的话都在刻意引导你往错误的方向想, 燕山的见面也是我早有预谋的。”
“正里地震那天说的出差是真的,正里需要莱夫研发的手术车和相关设备。”
“每天的出门说是工作,其实是去莱夫处理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