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来的生产方案是剖腹产，但为了不让周小池出生的时间提前，他们还是决定等江檀心发动了之后再进行。
周小池也不知道自己出生的具体时间，没办法提供帮助，一直在病房陪爸妈。医生和护士时不时进来看一眼，周小池紧张得手脚发冷。
趁还有时间，他还在和秦渡聊微信，但他要看好几遍才能明白秦渡的意思。
直到傍晚江檀心的羊水也没有破的迹象，众人时不时转头看周小池，周小池也安安稳稳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要消失的意思。
周小池回了个哭哭的表情给秦渡，抬头看见他爸若有所思看着他，“你怎么还不回去？”
周小池不安地捏着手指，“我怎么知道？”
江熠和孟雁归女士扶着江檀心在地上走动，赵医生和另一个产科医生冯医生十分钟前又进来看过一次，但江檀心现在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周小池不至于记错自己的生日。
“是不是要小池先回去，这边才会有动静？”周父突然开口。
“回去？怎么回去？”周小池立刻紧张起来，他还以为是他妈妈要先生他他才会被动回去呢，他磕磕巴巴，“跳、跳楼吗？！”
江檀心转头看他。
“你从哪儿看到的？”周哲玉说。
“小说里都这么写的。QAQ”
“都说了让你少看点脑残小说和电视剧。”周翊按了按额角，沉思片刻拿起车钥匙，说，“你跟我走。”
周小池声音差点劈叉，“去哪儿？！”
“送你回去。”周翊推他的肩，“走。”
周小池手心冒汗拼命转头，“那、那我就先走啦？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小叔再见！待会你们就只能看见小小的我了！QAQ”
“老公。”江檀心叫住周翊，“你要怎么送小池回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周翊大步走回来，捧着他的脸安抚亲了亲，“没事，不用担心，失败了我再带他回来，到时候就不等发动了，让赵医生她们准备好进手术室。要是成功了，送走他之后老公马上回来陪你。”
“好。”江檀心点头。
周翊揽着周小池的肩往外走，周小池扒着门，“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小叔再见！记得要想我！！”
“再见，小池。”这孩子每次都要叫一连串的人，这会又是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几位长辈有些哭笑不得，又红着眼睛舍不得他，握着他的手说，“我们一定想你。”
周小池看向周哲玉，“小叔呢？QAQ”
周哲玉没起身，“再见。”
周小池看向江熠，偏要每个人都对他说一次，“舅舅——QAQ”
“……”江熠说，“再见。”
江檀心走到周小池面前亲了下他的额头，“乖宝再见。”
周小池这才肯松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被他爸带着离开。
江檀心目送他们进了电梯，掌心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偏头看见他哥。
周小池一路跟着周翊上了车。周翊不动声色按了把胃部，“你这段时间去过流云园吗？”
“没有。”周小池还沉浸在分别的悲伤中，听到他爸问老实摇头，他们搬到云牧住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流云园了。周小池想起他爸说的怎么来怎么回，“这样真的能回去吗？”
“不知道。”周翊启动车，漫不经心说，“要是回不去你再跳楼，反正咱们家那栋楼也挺高。”
周小池瑟瑟发抖，“真的要跳吗爸爸？”
“这不是你嫌自己命长主动提出来的备选方案之一？”
“我乱说的！”
周翊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这会天快黑了。虽然今天是周末，但从医院去流云园的路上还是堵了车。周小池心烦意乱中看了眼他爸，发现他爸沉着唇角，表情有些冷，有点像他记忆中那个成熟稳重的老爸。
他好久没见到他熟悉的爸妈了。周小池心想，他爸爸现在也是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送他回去。
周翊不说话，周小池也不想说，低头摆弄手机，直到车停在楼下，他给秦渡发了条消息：我走了。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秦渡回：好。
周小池眨了眨眼睛，没再回复秦渡，一路忐忑跟他爸上了楼，站在熟悉的家门前紧张咽口水。
“去试试。”周翊站在离家门有点远的地方看了眼周小池，让他自己去开门。
周小池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输入密码，在按下指纹的刹那他忽然有了某种预感，偏头看向周翊，“爸爸，我走了。”
周翊沉静看着他，片刻后抬手将他按进怀里抱了一把，开口却是周小池熟悉的语气，“赶紧走，小登。我还要回去陪你妈妈。”
周小池恋恋不舍从他怀中退出来，输入指纹。“滴”的一声，锁舌弹开。
周翊站在原地，看见周小池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抬步迈了进去。
啪嗒。
门内传来一道东西落地的声音。
周翊等了会儿才拉开门，看见昏暗的室内阒无一人，只有一部手机安静躺在地上。
嗡。
手机倏地亮屏，开始在地面震动。周翊弯腰捡起来，看见来电备注——秦渡。
·
周小池穿过门的刹那，眼前忽然一亮，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本光线暗沉的室内忽然灯光明亮，客厅的方向传来女性新闻主持人优雅的声音。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现在是2040年8月29号晚上……”
周小池眨了眨有些涩疼的眼睛，穿过门厅，看见客厅沙发上背对他坐着两个人，正低声说着话。
听到门厅传来的动静，那两个人停下了说话，转过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与十五年前相比，四十岁的江檀心更加温柔知性，明明脸上没多少岁月的痕迹，但眼尾眉梢之间沉淀的韵味似乎比年轻时还要动人心魄。
看见儿子回来，江檀心弯起唇，仿佛周小池只是像平常一样出了趟门，“回来了？”
“爸爸今天路过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给你买了小蛋糕放在冰箱。去拿吧。”
第98章
周翊也想过周小池是不是要跳楼才能回去。但万一失败让周小池死在这个年代……周翊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所以他试着选择最安全的一种做法。
但必须要有个人来承担这个办法失败后让周小池直面死亡可能性的风险——周翊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选择。
看见周小池消失的立刻，周翊微不可见地放松了身体。
“周总回来了？”电梯门开，余小姐穿着干净利落的机车夹克夹着头盔站在外面, 看到周翊从电梯出来显得很意外，“好久都没见到你和心心了。”
周翊没时间和她寒暄, 对她微微颔首后匆匆出了电梯，但刚走出两步, 他脚下忽然一顿, 折回来, 目光落在她的头盔上。
余小姐, “？”
五分钟后，周翊扣上金属搭扣伏低肩背，头盔镜片反射地库的冷光。下一秒，机车在引擎的轰鸣中如离弦之箭掠出地库。
周小池消失后周翊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江檀心那边，得知江檀心肚子还没动静, 说要马上回来。但就在电话挂断的十分钟后，江檀心忽然握紧江熠的手。
江熠立刻低头看他，“怎么了？”
江檀心顿了片刻，开口, “裤子好像湿了。”
他一说，孟雁归女士立刻过来, “羊水破了。快去叫赵医生。”
江熠搀着江檀心躺好, 赵医生来检查过后通知准备手术, 但她要走的时候，江檀心叫住她，问她能不能再等会。
“可以。”赵医生说。
“谢谢。”江檀心感觉手被握紧，转头看向他哥。
“你想等他回来？”江熠垂眸看他, 指尖微凉。
“嗯。”现在还只是破了羊水，还没开始宫缩，江檀心脸色还算不错，有些不好意思对他哥笑了笑，又说，“他在开车，先不要告诉他，别让他分心。”
周翊借到楼下那只胖阿拉斯加果果的主人的机车后就给他发了消息，说会很快回来。周翊想陪他，已经努力在往回赶，江檀心也想等他回来，不想错过。
江熠将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答应他，“好。”
孟雁归女士心疼摸摸小儿子的额头，卫月容女士站在床的另一侧，握着他另一只手说，“周翊马上就到。”
江檀心笑着说，“好。”
江父只在床尾占到了个可怜巴巴的位置，像小时候逗小儿子开心那样对江檀心眨眼睛。几个父母都在，江檀心内心的紧张稍褪，看向门口。
现在晚高峰还没结束，机车远超开车的速度，周翊专挑车流少的道路，虽然绕了点，但没堵路上，赶回来的速度快。十几分钟后，电梯“叮”的一声，周翊拎着头盔大步跨出电梯。
还没到病房，周翊嗅到气氛不对劲，推开门看见几个人都围在江檀心床边，心里一突，“心心？”
“回来了。”见他到了，几位父母给他让开。
周翊立马上前，看见江檀心闭着眼，脸色惨白，心脏猛地一跳，面部不受控制紧绷，胃部的痉挛似乎也更严重起来。他半跪在病床边，有些不敢碰江檀心，小心翼翼叫他，“心心？”
江檀心担心他哥知道后不让他等周翊，没说出他现在有点痛，原本还闭着眼忍痛，听到动静睁开眼，看见周翊表情难看蹲在床边，抬手摸摸他的脸，心疼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回来路上吃了点风。”周翊唇色比离开前还要苍白点，捋了把他被冷汗打湿的额发，“怎么还不进手术室？”
“想等老公陪我。”江檀心看着他苍白的笑，眉眼都是温意，发丝被冷汗打湿凌乱贴在脸颊，因为忍痛而显出几分孱弱。
江熠原本坐在床边握着江檀心的手，在周翊回来之后，他悄无声息起身去叫医生。
赵医生很快过来，让护士推江檀心进手术室。
周翊握紧江檀心的手，送他进手术室前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睁睁看着手术室的门关上，在孟雁归女士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找了个地方坐下，低头时骤然看见攥紧的那只手正在发抖。
“撑不了就去找医生。”周父坐到他身边，一眼就看出他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当年妻子生周翊的时候他的反应不比周翊现在轻，“别心心还没出来你就倒了。”
江熠轻轻侧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回去看着手术室门上血红的灯。
“知道。”周翊焦躁捋了把头发，心神不宁闭眼靠着椅背按着翻滚的胃，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咔嚓咔嚓的动静，睁眼一看是周哲玉靠在墙上捏魔方。
周哲玉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收起魔方。
周翊看他不顺眼，但全身心都放在江檀心身上，懒得张嘴骂他，重新闭上眼，却不断回想起那个噩梦，以及刚才见到江檀心一声不吭忍痛惨白的脸，脸色发白。
手术室外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