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为什么?
怜南看见地址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想不出答案了。这张纸被他看见的那一刻,他就只会有一个选择。
他打开手机,微信和支付宝还有银行卡加起来还剩一万块,这是葵花给他不到两个月的工资。
他用手机打开高德,搜索了一下小区的名字——沉康小区。在市中心,是一个新小区,临近A市最好的医院和高中。
即使再没有生活经验,怜南也知道这一万块肯定是不够的。他点到小区,小区的房价跳了出来,十三万一平。
怜南从前其实对钱没有一点概念,十三万从前可能就只是他的一双鞋,就连那个被他摆在高处的猫咪玩偶也是几万一只。但是经历了破产这几年,怜南多少有了点概念。
他掰了掰自己手指,一万块大概够租半个月。
可他哪里还有钱呢?
贷款那些东西他是不会碰的,想来想去,怜南只想到了那一套房。
他和宋津言的那套房。
怜南没有犹豫,联系中介将房子以一个比市场价低一些的价格挂了上去。
以前最穷要饿死病死的时候,怜南都没有动过一丝卖房子的想法,对那时的他而言,这是宋津言在世间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就算是病死饿死,他也不会卖。
可现在不一样。
不一样。
怜南同买家签订转交合同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他卖的比市场价低二十来万,唯一要求是一次性付清现金。买家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签的很爽快,一次性支付了六百万。
扣除税和中介的一些,怜南最后到手还剩五百多万。
房子里的东西很少,他打打包都邮去了A城,只有一个东西他没舍得邮寄,是一盆枯萎了几年的仙人掌。它被装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几个月没回来有了些灰尘,他用毛巾擦了擦就那样端在了手中。
不恰当的比喻浮现在他脑海,像捧着灵像。
他没有机会捧着爸妈的灵像,当时爸妈飞机失事,叔叔伯伯直接侵占了家产。他被他们直接赶了出来,如果不是宋津言后来带他进去拿了几件爸妈生前的衣物,他连爸妈的衣冠冢都立不起来。
是的,衣冠冢。
他每年都去祭拜的墓地,其实没有爸妈的尸骨,小小的骨灰盒子里面装的其实是一套折叠起来的衣物。
他选了他们最喜欢的一套。
怜南回忆着,自然而言就走到了墓地。他轻轻地敲开公墓管理员的门:“你好,我想缴费。”
公墓管理员明显才醒来,打着哈欠说:“交多少,扫这个码就行。”
怜南扫了码,轻声说:“二十年。”
公墓管理员也没有多惊讶,抬眸看了怜南一眼,难得的有点印象,挑了挑眉:“是你啊小孩。”公墓管理员在这里很多年了,他们这种岗位,不是辞职一般都是不换人的。
遇见怜南还是在他来到这的第一年,那时候他二十多岁正是胆子大的时候,半夜听见有人在哭还以为撞鬼了。拿了一根木棍就往传来哭声的地方冲,但冲上前去,却发现只是一个小孩。
虽然那时候他也不大吧,但那小孩看着就十六七岁,对他来说和小孩也没区别。小孩脸白的和鬼一样,隔近了,他就哭不出来了,红肿着一双眼瞪着你。在那小孩旁边还有一个小孩,倒是冷静许多,上前来同他说对不住打扰他休息了。
公墓管理员看着面前的怜南,一晃也十多年过去了,他现在也已经快四十了,看着怜南的脸,长大倒是长大了一些,就是还是白的像鬼。这两年怜南来的少,所以他看见的也不多,今天正好白天又光线好,他就看清了。
“支付宝到账20W元。”
怜南一次□□了二十年的,公墓管理员不知何时吸了根烟:“要出远门啊。”
怜南点点头:“嗯。”
“那祝你一路顺风。”他双手轻轻一弹,烟还叼在嘴中,却又已经打起了盹,怜南走的时候听见他迷迷糊糊的声音:“小孩,注意身体,脸白的啊......”
怜南一怔,离开了墓园。
有了钱,后面的事情都很方便。五百万买下房子很困难,但是租几年轻轻松松。怜南回到A城的第二天就和房东签了合同,房东人很好说话,他们直接签了一年的合约。
后面,他寻了一个宋津言要值班的日子搬家,不想吵到他。但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差错,原本要值班的宋津言偏偏在家,他刚打开门让工人将东西搬进去,就听见了对面门锁打开的声音。
他怔了怔,回头就看见了宋津言。
宋津言显然有些讶异,他有些紧张于是整个人有些机械,开口:“早上好。”
宋津言冷漠地看着他,转身直接走了。
工人人打趣:“吵到邻居了是这样的,搬完家了就好了,老板你看东西给你放哪。”
怜南随意指了一处,宋津言适才冷漠的目光仿佛还停在他身上,在宋津言走后,他身上多了些延迟的痛感。
但还好,他一向很习惯。
礼貌送别工人后,他关上门,顺着门背坐下来。
他几乎整个人靠在门板上,冷汗不住地从额间流下,不知道多久,一阵虚弱后,身体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或许是胃病又犯了,他想。
习以为常,他难得拿了两颗药,混着冷水咽下。
不知道是疼过去了还是药效这么快,怜南很快就不疼了,他洗了个澡,等着下午的阿姨来收拾房间。期间,他在沙发上将就了一下。下午,阿姨来了,房子收了一下午,他支付了费用后,将阿姨送了出去。
房子不算小,一百多平,有两个卧室和一个书房,还有一个很大的客厅。装修不好不坏,怜南住过最好的,也住过一个月800的,他对这些都不太在意。即便这里今天只有没刷的墙皮,对面有宋津言,他也会想住进来的。
心理医生和他说,他这是得了病。
怜南不觉得自己得了病,这怎么能是病呢?
宋津言能叫病吗,宋津言如果叫病,这个病陪他实在太久了,他可能也是另外一种病吧。
梦里,怜南觉得又在下坠。
这种下坠曾经短暂地中止,可很快,在他手心摊开的那张纸条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他心甘情愿地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就这样一坠再坠。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宋伯母给他出的难题。
亦或者,叫陷阱。
宋津言只要在对门见到他,就会厌恶,就会想起来怜南曾经是一个跟随尾随过他的罪犯,如今故态复萌为了窥探他甚至直接住到了他的对面。
但......
怜南那日看着自己手中那张小小的纸,安静地看了很久。
他很清晰地明白自己只会有一个答案。
宋伯母偶尔就是这么了解他,要不然也不能把宋津言还活着的消息生生骗了他两年。甚至,如若没有嵇辰突然的发疯,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失去了宋津言的怜南还短暂地剩下几年呢?
如果嵇辰不说,直到他死,他应该也再见不到宋津言了。
宋伯母演的情深意切,当然不是因为是演的,那些厌恶、怨恨、诅咒,在牢狱见面的那日都是真的。正因为他觉得都是真的,所以如此轻易地相信了宋津言的死,他觉得一个父母不会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他错了,但这一次不会。
宋伯母这一次演的没有上次好,他好轻易就看穿了。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一眼就看穿了,然后一步就踩上去了。
毫不犹豫。
即便那么清醒地知道。
怜南慢慢地昏睡过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站在另一个命运的抉择口时,他又后知后觉现在的自己。
那么清醒毫不犹豫地踏入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或者是从一开始,在他还未意识到时,心就权衡利弊做好了决定。
第15章
这好像是寻常的一天,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津言在闹钟响前睁开双眼,洗漱锻炼之后准备出门去上班。这里的隔音很好,虽然对面在搬家,但其实隔着一扇门也只有一些窸窣的响声。
只是医生的本能让他对声音比较敏感,他才会知道应该要有新邻居了。
对门原先没有住人,最开始搬家的时候,他见过一次对面的房东。是在物业管理室,他去交物业费,对面的房东正在和物业吵架。
吵什么他没听,左右也就那些事情。楼层号蹦到他耳朵里,是他刚买下的房子的对门,他低头缴了费,转身就走了。
几年下来对面一直没有住人,对门的房东他也就见了那么一次。林灿曾经玩笑地提起要不然他来住他对面算了,也方便一起上班,被他婉言拒绝。
说到这里好像也算寻常。
宋津言上了电梯,按下写着"F2"的电梯键,电梯门开了,他平静地走到车旁,按了按钥匙,坐到驾驶位上。
然后……
他安静地在地下停车场呆了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车驶向医院的方向,宋津言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来往的车辆在这个城市呼啸着,初生的朝阳被林立的大厦遮住大部分光亮,人群拥挤而匆忙。
很难有人知道宋津言在这十五分钟内想了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到医院的时候林灿难得的早到。
太阳就是太阳,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林灿似乎没有被怜南的拒绝影响分毫,他毫无芥蒂地搂住刚来的宋津言,取笑道“难得,今天我比我们宋医生要早到。”
宋津言没有说话,只是翻开病历单准备去查床。林灿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只是在看着宋津言背影的时候想怜南究竟喜欢这小子什么,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怜南眼光真差。
得差到了一定地步,才能眼睛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这一个人,得差到了不能理解的地步,才能一点都看不到他。
一点都看不见,让他连欺骗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当然也不是什么勇气不勇气,就是没有盼头。
他其实告白之前没想过怜南是那种如果他不喜欢你,一点盼头都不会给你的人。
当然这是很好的品德,但林灿就是该死的想咬牙。他感慨自己的大度,但咬牙之后又只能摊摊手,告诉自己也还能做朋友。
毕竟他也只是肤浅地喜欢了怜南的皮囊,连带着喜欢了怜南这个名字,喜欢了怜南的一切。
想了想,林灿拿出手机,给怜南发了一条微信:“早上好,记得好好吃饭。”
等了许久,林灿也没有等到怜南的回复,林灿手摸了摸手机,也开始去查房。
怜南倒没有故意不回复,看见林灿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彼时,怜南从昏暗的房间里醒来,过了很久才缓缓站起身,走过去开了灯。
他垂眸拿起了一旁的手机,点开微信,林灿的消息在最上面。他点开,回了一句:“谢谢林医生,我会的。”
林灿那边大概不忙,五分钟后就又回复了:“那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怜南手在手机上敲了敲,从一旁的桌子上撕开一袋小面包,嚼了一口咽下去后再回复:“吃了,谢谢林医生。”
回完之后,怜南关了手机,白炽的灯光照在青年惨白的脸上,外面是昏暗的天,屋里面的灯却亮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