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甜鸢) 第24章

但他知道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有世界上最好的皮囊,还有一张,在后来很多个深夜,他从床上惊醒时总会浮现在眼前的——

如初见一般苍白的脸。

第25章

两个人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烧烤, 吃完之后林灿送怜南上了出租车,期间怜南表现的一直很正常。但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林灿心里反而缓缓蔓延出不安。

他想了想给葵花回了个电话,葵花听见事情经过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灿靠在路边的长椅上, 两个人又低低说了几句。

另一边, 怜南其实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可能没有。

回到房子里后, 怜南先是洗了个澡, 早春的冷空气总是想着方法地涌进来, 一个澡洗下来怜南不知道怎么地遍体发寒。他蜷缩在被子里,浑身颤抖着,一双乌黑的眼却一动不动。

隔日太阳升起来时,怜南从被子里爬出来,窗帘被他拉好遮挡住刚刚露进来的一丝光, 怜南拿出手机默默拨打了一个号码。

对面似乎有些讶异他的来电,但还是保持优雅地和他进行了一番交谈。

怜南的声音格外地平静:“宋伯母, 上午九点钟我们可以在咖啡馆见一面吗?”

“小南,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里说吗?”这便是委婉拒绝的意思了。

怜南没有回答, 一双眼半垂下:“伯母并不想见我吗?”

宋家老宅里,管家和阿姨都垂着头,刚刚打完电话之后,一向好脾气的夫人居然一把将电话摔了出去。

看着报纸的宋父看了电话一眼:“那孩子的吗?”

宋夫人轻嗤一声:“你叫得倒亲切。”

宋父不置可否:“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句话似乎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宋母听见之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一双眼望向了宋父:“你去见他, 你和乔家一起弄出来的烂摊子。”

宋父吹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芝兰,你知道的,这不合适。”

宋夫人望着宋父, 良久没有说话。

*

咖啡厅里。

怜南的装束和昨天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宋母坐下来的那一刻就看见了怜南苍白的脸。说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宋母还是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优雅地点了餐后开口:“小南,找伯母有什么事情吗?”

一句话让怜南抬了头,可能是精神不太好的缘故,怜南难得把话说的那么直接:“我看见了宋家和乔家的事情。”

宋母眼眸跳了一下,脸上依旧保持着柔和微笑:“嗯,最近宋家和乔家有些合作,小南什么时候还关心商业上的事情了?”

怜南眼眸认真地望向宋母,轻声道:“伯母,你知道我说的是宋津言和乔家小姐的事情。”

宋母明显没有想到怜南会把事情说的如此直白,但听见之后她也只是从一旁的侍着手中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柔声道:“小南,你知道的,我和你宋伯伯在这方面不太能管得了津言,那孩子以前就那样。”

指向性太明确,怜南几乎是一下就听懂了。

宋伯母的意思是,从前宋津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管不了宋津言,现在宋津言和乔小姐,他们照样管不了。

宋母没有等怜南回答,开始反问,她问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很温柔的那种:“小南,我们上次有约定,你还记得吗?我和你宋伯父,这段日子都没有阻止你接近过津言,津言如果能想起来,这是你和津言之间剪不断的缘分,同样,如果津言一直想不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想要选择别的人展开一段关系,我和你伯父也希望你可以不要打扰。”

“可以吗,小南?”宋母温柔地说。

怜南和宋母对视了很久,就在宋母以为怜南会如上一次一般妥协同意时,怜南很轻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嘴边甚至难得地浮现了一丝笑意。

他笑的幅度很轻,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一张苍白昳丽的脸并没有因为这一丝笑多出任何一分生机。怜南在宋母渐而严肃的凝视中,轻声开口:“抱歉宋伯母,这一次我不能答应您。”

宋母的预感成了真,今天是一个收不了场的烂摊子,她第一次听见怜南将话讲的那么重。

“上次和您和宋伯伯见过面之后,我虽然按照您给的地址搬到了宋津言对面,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没有去打搅过一次,我也没有因为宋津言对我的态度提到一分一毫的从前,但你们是怎么做的?”

怜南一字一句:“把宋津言叫回去,举办宴会,创造相亲,拍下照片,制造舆论,宋伯母,你们在欺负我。”

怜南将“欺负”两个字说的很轻,宋母却在听见的一瞬间蹙起了眉,她几乎是冷眉相对:“我们真要欺负你,就应该让你在牢里永远出不来,你以为你当初杀的是谁,那是嵇家的大公子,你不会以为凭嵇辰一个私生子的求情能平息嵇老太爷的怒火吧。”

怜南神情也冷了下来:“我杀的是一个强|奸|犯,当时房间里面有录像,我有没有罪有多少罪是法官定的。嵇辰是人,我不是人吗,他嵇家的大少爷就高人一等吗?”

宋母冷嗤一声:“天真,怜南,你不要不知好歹。如果我和你宋伯伯真的要做什么,你觉得你还能出现在宋津言面前?”她看着怜南的眼睛,两人之间残存的一些体面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怜南的态度慢慢就软了下来,他逐渐开始用一种很可怜的表情看着宋母。

他是在上一次见过宋伯伯宋伯母后才想明白,在这场对峙中,从里都没有赢家,他们爱着同一个人,他们一样的可怜。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反问道:“你们真的敢让我完全消失在宋津言眼前吗?”

宋母瞳孔松了一下,抬眸向怜南望去:“呵......小南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怜南摇头,他毫不加修饰地陈述事实:“如果宋津言此时恢复了记忆,或者未来的某一刻恢复了记忆,只要他恢复了记忆,而你们让我消失了,他也会消失。”

谢芝兰是一个母亲,怜南曾是她儿子要生死相随的爱人,她没有办法用很客观的态度去看待面前的青年,但即便如此不客观,在这一刻她无法否认怜南所说的一切。

怜南到现在都不知道,宋津言是在救他的途中出的车祸。

那一天为怜南下跪的不止嵇家那个私生子,还有她的儿子。她骄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第一次那么狼狈地跪在她和他父亲面前,放下所有的尊严,放弃他的梦想,愿意用未来一切自由和人生来交换,只是求他们救救怜南。

嵇家□□起家,那些年虽然洗白了不少,但暗地里的勾当脏的不行。怜家剩下那些人虽然一个个遭了报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时刻准备着给怜南身上压上最后一根稻草。她的儿子不比现在还一脸天真的怜南,很清楚当时如果宋家不出手,怜南大概率会出一点“意外”。

怜南说的对,他们不敢。

谢芝兰毫不怀疑,等宋津言恢复记忆,怜南只要死了,他们下一刻就能看见宋津言的尸体。多么荒谬,宋母看着怜南信誓旦旦的脸,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疲倦。

她开口,语气不再像之前一样强硬:“小南,你要知道,我们无法主宰津言的想法。乔家的确是你伯伯让人去拉的线,但是答应和乔小姐的见面和约会,是津言自己答应的。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办法让津言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宋母问出了一个让怜南定在原处的问题。女性长辈的声音多了一些失真的温柔:“小南,你有想过如果津言真的爱上了别人,你要怎么办吗?”

宋母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她像是也在疑惑:“你要跑去宋津言面前,冒着他可能病发的风险和他说出一切吗,因为他不再爱你,因为他爱上了别人?”

怜南抿唇,脸色变得异常的苍白,宋母强硬时他也难得强硬了一会,可当宋母软下来之后,他像是被戳破了最后一层皮的气球,人和信念在这个世界上都缓慢地萎缩着。

“怜南,你扪心自问,你现在做的一切是出于爱吗?”宋母还是没有说出车祸的事情,她不确定说出来之后怜南是会放津言一马还是更加彻底地分不开。

她也没有说谎,只是小小地润色了一下过程,她觉得这些事情怜南迟早要想清楚的。

她带着立场地帮帮怜南。

怜南望着宋母,眼泪就这样落了出来。直直地掉了出来,他的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红透。他的脸苍白的好像窗外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声音开口是不知道是在问宋母还是在问自己:“那我呢?”

宋伯母,那我呢?

谢芝兰心突然缩紧了一瞬,即便嘴上再怎么生硬,这都是她小时候真心疼爱过的孩子,她不是没有过一刻就这么成全这对苦命鸳鸯的想法,但下一刻又被各种各样的现实驱散。

她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平凡普通的幸福,拥有一位相濡以沫的妻子,拥有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继承她和丈夫打下来的基业。情深不寿,两个人之间相敬如宾便好,爱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只会害了两个人。

她最后对怜南说的话是:“小南,好好想想吧,A城太冷了,你身体不好,又受不得冷。往南边再往南边是伯母的家乡,那里一年四季,季季如春,是个宜居的地方。小时候伯母说你和津言长大了带你和津言去那边玩,一直没有机会,是伯母食言了,对不起。”

“小南,对不起。”说完,宋母没有再看怜南的反应,去前台结完账就离开了。咖啡厅是大片大片透明的玻璃,从外面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怜南的影子。

怜南站在咖啡桌的一角,眼眸轻垂着,眼泪一颗颗落得很干净,也很安静。

一个摄影师站在街角,恰好拍到了这一幕。

“咔——”

世界上每一个瞬间总有人在记录和谢幕。

*

葵花回来A城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消息,宋家和乔家的合作掰了。

她说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怜南的反应,看了半天发现怜南没有什么反应,倒也在听她说话,就是真的太安静了。

“怜南——”

怜南望向葵花:“嗯,我在听。”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葵花张开嘴却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怜南看葵花一眼接起了话头:“A城的冬天一直这么冷吗?”

葵花“啊”了一声,随后说:“嗯,一直这么冷,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以前刘珠花女士和我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断过一次。然后那是一个冬天,穷人的冬天很冷,在A城更是,她说我小孩子啊娇弱生了病差点没了,她为了我又回去找了那个男人,后面就再也没有过过那么冷的冬天了。”

说着葵花笑起来,望向怜南:“其实我觉得她在骗人,她每多说一句,我就心软一点,她也没有那么不聪明,知道那个家唯一能求的人只有我,只是她不用语言求我,用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那双总是很哀伤的眼睛,比如身上偶尔的伤痕,比如只言片语中她似乎存在过的对她的爱。

怜南很认真听着,望了一眼窗外:“春天好像也一样的冷。”

葵花也不是很想再聊宋津言的话题,干脆就跟着岔开:“嗯,秋天其实也冷,夏天好一点,但如果遇上雨天,早晚温差也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住的。”

好像是听见了她们的话,外面竟然下起了雨。

两个人本来就坐在窗边,看见雨葵花摇了摇头:“幸好是开车来的,等会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好了。诶,你看,不远处有两个人在打架......”葵花说着说着声音小了起来,因为她看清楚那两个打架的人是宋津言和林灿。

葵花想阻止怜南看已经来不及,果不其然怜南已经蹙起了眉。这算是她今天看见的怜南唯一一点情绪波动,虽然还不如没有。

葵花看着怜南拿着伞下去了,雨幕中,林灿一拳打在宋津言脸上,宋津言之前一直没还手,这一下蹙眉直接打了回去,还没等碰到林灿,就被怜南一把拦住了。

当然,是怜南用身体拦住的。

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了怜南身上,怜南闷哼一声,摔在了林灿怀中,手中的伞掉到地上

“怜南!”林灿忙将人抱住:“你干嘛,他打我就打我了。”说着林灿怒目望向宋津言,一拳又要打过去,怜南将他的拳头握住,轻声道:“不要打架了。”

林灿几乎没有和怜南这么亲密过,怜南细白纤细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颤抖的身体被他搂住很像拥抱的姿势,林灿没有再看宋津言,撑开伞将怜南扶到楼道前,一边走一边说:“疼吗,我们去医院,我......我,或者我先看看你的伤。”

宋津言在他们身后,春日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脸,明明林灿最后打的一拳是脸,可闷着出不了气的地方却是心。

他死死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眼睫上的雨水掉了下来。

雨幕中,宋津言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休了几天假回医院,下班林灿说有事情要和他说,还没走回来就一拳打了上来,他抓住林灿的手蹙眉问什么事情,林灿却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他......

他忍不住还手,怜南挡在了林灿前面。

......

宋津言缓慢地垂下了眸,快步走到楼道里面看见林灿正在掀怜南的衣服,宋津言一把抓住林灿的手。

林灿咬牙,又想上手打人了。

宋津言蹙眉,不想和林灿计较,俯身下来看怜南身上的伤。蹲在身前的人从林灿变为了宋津言,怜南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宋津言掀开他的毛衣,怜南很瘦,肚子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肉,肋骨处的肌肤雪白上有了一团乌黑,看着十分严重,宋津言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想打在你身上。”然后抱起人就想往医院走,林灿自然不肯,拉住宋津言的肩膀:“给我,我带他去。”

宋津言眉眼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挥开林灿的手就要走,林灿不肯,眼见着又要打起来,怜南眉心微蹙,示意宋津言把自己放下来。

宋津言手下意识紧了一分,怜南抬眸望向宋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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