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秋泡着澡,看了一个烧脑电影讲解的视频。
看讲解视频很解压,不用自己思考,知识和智慧就被大方地塞进了脑海,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情。
浴室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她很喜欢的画作,都是清新明媚的风格。
在选择收藏位置时,她定在了浴室。
她不在乎这个空间适不适合保存作品,哪怕损坏了也没关系。
她认为,越是喜爱的物品,越不需要“珍惜”,要物尽其用,要坦然接受它离开的那一天。
画作放在浴室最合适,因为她很难安安静静地去抬头欣赏,除了洗澡的时候。
她又想到,送沈清慈的那幅油画,沈清慈今天以后还会放在书房吗?
她想提醒沈清慈,如果缺钱,可以卖出去的,不要丢掉。
又怕沈清慈骂她看不起人。
浴缸里热水的高度,刚好在她胸前的红痣以下,泡沫漫上来,吞没那颗红痣。
穿上浴袍出去,她被电话告知,心里咨询师在楼下等她。
湛秋没力气,直接请人上楼,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挑了个舒适的角落,非常坦然地跟她说:“我今天不是很好。”
“因为情感问题?”
湛秋捧场:“一下子就能猜中,像算命的。”
“变量因素有限。”
湛秋闻言笑了,“因为我们这种大小姐,生活里只有完美故事,不缺鼓掌的NPC,对吧?”
“这话说得我都想鼓掌了。”
湛秋俏皮地说:“很精彩吧,是她送给我的,就在今天,听上去看我不痛快很久了。”
她能接受沈清慈没有很喜欢她——如果说一点喜欢都没有,她也不相信。哪怕只是喜欢她的身体跟脸,也算一种喜欢吧。
但她不能接受,沈清慈一直默默地站在这个视角里点评她。
这个视角本来没有任何问题,换一个人说,湛秋会骄傲地点头,说是啊是啊,这就是我的生活呀,怎么办呢。
可是沈清慈不是别人,她不应该站在那,她们的距离最近,她们应该平视。
“你表现得没有那么难过。”
“这不是很好吗?”
湛秋不想哭哭啼啼,跟全世界人诉苦,说自己鼓起勇气告白但被踹开了。
不是因为骄傲,她只是怕更多的人心疼她。
今天一进家,她就知道魏姐通风报信了,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温柔得好像她缺爱一样,空气都被调到了让她舒服的速度。
“不太好。”咨询师谨慎地说。
湛秋早知道她们的套路,心想,她怕自己憋屈,以为自己在强颜欢笑。就豁达地安抚说:“你放心,我也有哭的,流了两行眼泪,已经好过多了。”
咨询师觉得湛秋有时候温柔过度了,这种时候她居然来安慰自己。她通过言语引导,帮助湛秋彻底放松下来,将呼吸调整到宁和的节奏。注意力要在当下,而非过去和将来。
湛秋像睡了一觉,在梦了过了春夏秋冬,醒后除了释然,一个感受也抓不住。
离开之前,咨询师又问了湛秋一些无关沈清慈的问题。比如工作中的感悟与困惑,穿上蓝色制服时最经常想到什么。
以及这次假期结束后,还要不要继续上班?
“当然。”湛秋只是休息几天,不代表不喜欢工作了。
“你会为了她,放弃现在的工作地点吗?”这是她们的定情地。
湛秋没有想过这个,一怔,想了想,说不会,因为同事不能割舍。
“今天我还开车了。”她突然说。
“害怕吗?”
“没有害怕,但是紧张了,没有之前那种手握方向盘就信心满满,感激任何终点都能轻松抵达的心境。”
湛秋现在想,可能那个时候就有预兆了,今天不去医院,兴许她们的关系还不会弄成这样。
但这完全是懦弱的思考。
既然沈清慈不喜欢她,从没想过跟她在一起,那么哪一天说都一样。
结束之前,咨询师提到:“之前我有提议,让你把事件还有心情写下来。”
“写了,然后我掉马甲了。”
“什么意思?”
“我在一个日记平台上写得太详细,她应该先认出我了。”
湛秋觉得她跟沈清慈真的有缘,如果沈清慈可以喜欢她,她们俩的故事会很漂亮。
她又在渴望完美故事了,真是陋习。她在脑海里吹哨,记一次警告。
“之后你放弃了?”
湛秋摇头:“以后该写我还是会写。”
她已经想好了,被喜欢的人拒绝是很痛苦,可是已经很惨了,就不能让自己更惨。
除沈清慈消失之外,她要一切如常,工作、生活、心情。
她对沈清慈殷切和在乎成这个样子,沈清慈也不为所动。
除了让人不甘心以外,湛秋也很敬佩她。
这点应该同沈清慈学习。
这次面谈刚结束,在湛秋以为自己痊愈一半时,沈清慈的消息像场临时起意的雨,突然泼下来,将她淋湿。
沈清慈说,谢谢她今天赶到医院的关心,希望她的旅行顺利、开心。
湛秋眼睛顿时湿润,感到不悦。
她懂的,对体面人来说,下午闹一场分开不算结局,必须要礼貌客气几句。
不然彼此记恨起来,总归是个心结。
自己可是张成帆的妹妹,沈清慈还算聪明人,怎么会想得罪。
她问沈清慈方不方便接个电话,并说明会控制在五分钟内,是最后一通了。
沈清慈仁慈地答应了。
湛秋接通后没有废话,手欠地摘着花瓶里玫瑰的花瓣,跟沈清慈说:“我也准备跟你道歉,今天是我不对。火上浇油,让你烦恼,以后不会了。”
沈清慈沉默了好一会,“你今天开车过来的。”
湛秋还想问你怎么知道,突然想到魏姐今天去找她要车钥匙,就明白了。
没有遮掩,“是的,我有点急,以为生病的是你。不是就好。”
健健康康地吵架,比病床前互诉衷肠好。
“湛秋……”沈清慈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对不起?还是别难过。
她在地板上坐下来。
展会提前结束了,海洋装置今晚就被送至她预填的地址。
这套房子原本买来给她妈妈居住,装修相对她的公寓要热闹一点,基调虽然还是简约,却又塞了一点大众喜欢的元素,看上去稍有人味。
可她妈妈也没有选择她的礼物,仍然觉得这里没什么好住的,宁愿陪在母亲跟兄弟身边。
“坚定选择”是对人性的不合理要求,哪怕是母亲,也不一定要如此。
沈清慈对别人没有很高的要求,对自己亦然。
她不觉得自己今天有问题,她只是没办法控制情绪跟恐慌而已。
恐慌持续发作,她想着湛秋开着车,奔赴一座黑白的废墟。
直到收到艺术装置,她没有办法自控,放下本就不多的羞耻心,给湛秋发一条信息,说无意义的话语。
正因为这里没人居住,眼下的空间正适合安放这个巨大的艺术装置。
她如愿拥有了一片私人海域,却只剩下这片,更美好的风景已然丢失。
湛秋声音清润,带着她与生俱来的天真和轻快:“清慈,要跟你说再见。你就当我又失忆了,以后我不会再记得你。”
第67章 沈清慈最后一件吸引她的点消失了
海水被塑造成任意的形状,丰盈不绝,蓝得像一件被穿得很精神的定制衬衫。版型挺括,颜色纯粹而清艳。
风卷着浪潮过来,嘈杂得像一连串风铃的笑声。
海风从另一个大陆遥远的岸边奔来,带着斑驳的潮湿味,把发丝吹得带着湿气,随意地贴在脸颊上。
眉梢沾了湿气也重,所以下意识蹙着皱着。
睫羽也往下沉,抬不起眼,只是恹恹地打量四周。
她在早餐后沿着海边缓步,昨夜开过私人音乐会的场地还没拆除,灯光设备被曝光,拖拽着画蛇添足的缺憾感。
沙子细腻地聚集在脚下,帮忙记录每一道漫无目的的脚印,生怕有旅人迷失方向。
有人往海里去,妄图在安全线内游向更远处。
有人从岸边来,带着一种用文明外衣和道德枷锁扑灭篝火时代后的孤独,外表被修饰成颐指气使的臃肿精致。
而她既不想下水,也不想回到安全的建筑里。
她身处在一片真实的海域,这片海的制作人是上帝,而非留着长发的现代艺术家。
它的价值无法估算,也不能一次性买断,这样的特性使它免于被桎梏在展馆或者私人的存储空间里。
真正的海洋是自由的,是一块丢出去的蓝色宝石,鸟类翻腾着它们引以为傲的翅膀,鱼类拥有最美的泳姿。
而人类总是在邯郸学步,刻舟求剑,自相矛盾。
她不爱往酒店外去,她的住所外有一片漂亮的海滩,院里还有一个独立泳池。她可以在清晨或夜晚,将自己深埋进池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