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秋听他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客气道:“曾先生,我回绝你是因为我爱莫能助,我相信你的律师也已经尽力了。”
“道歉的话就收回去吧,这些不要紧。”
“是,清慈也是这么说的,说您人大度。”
湛秋来了兴趣:“她还怎么说我了?”
曾和章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她说您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工作、生活的态度,都值得她学习,您是她人生中的贵人,交了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是吧,她这样讲。”
湛秋心想大爷你看我像傻子吗,沈清慈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才会这么说吧。
又想,你这就帮错忙了,你外甥女可是当着我面骂我大小姐,懒得伺候我情绪。
她假装很受用,忍不住多管闲事几句,“清慈也很优秀,她跟我们总裁有过合作,张总就非常欣赏她。
你上次对我态度不好还都是其次,你对伤者家属,对她,都没有拿出你这个身份该有的态度。”
为什么要为沈清慈打抱不平,湛秋也不知道,大概是就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受委屈。
曾和章听了,表情稍稍尴尬,能屈能伸地点点头,“是是,我说话不好听,但没坏心。事后都有弥补,清慈是清楚我的。”
湛秋点头,还想多问点,又怕沈清慈知道,到时候以为自己扒她隐私,那也尴尬。
曾和章尤不死心,“我家儿子混蛋,这点我清楚,他能有清慈一半出息,我都烧高香。但是,这件事他不全错。他车上当时几个狐朋狗友撺掇他开得快,那边呢,我知道可怜,但他们也逆行,赶到一起了。”
湛秋点头,这么一对比,沈清慈实在优秀,全靠着自己走到今天。
也不知道她在没有独立出来时,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些家人的。
凡事不能深想,否则就难快乐。
湛秋忍不住揣摩,跟自己坦白表弟被迫休学在家,父亲犯过重罪时的沈清慈,心态究竟是什么?
她那么骄傲,那么努力地往上走,又为什么“积极”地展露这些本可以不对别人说的难堪?
包括她平日里也爱说自己不算好人之类的话,只不过很多时候湛秋都当成调情的话处理。
彻底谈崩以后,隔开距离,湛秋才开始真正琢磨真实的沈清慈。
一个冷情冷意,没有很喜欢湛秋但是也能跟其上床,对自己都有些苛刻的人。
想来有些可恨。
湛秋并不能完全理解。
湛秋的心思早就飘走了,曾和章还在絮絮叨叨:“出事以后,朋友都让他跑,他说他一下子清醒了,立刻打了救护车,还报警了。多少钱我都愿意赔,一辈子看病吃药的钱我都该出。但他还年轻……”
又是一轮诉苦,说来说去,还是希望湛秋帮忙。
湛秋都有点后悔跟他浪费时间了,做父母的喜欢美化孩子,从湛秋对曾家乐的初步了解,这种人是那种闷不做声闯大祸的性格。
放在哪都是个雷,进去接受一番教育说不定更好,反正是咎由自取。
但曾和章的态度实在诚恳,话也是真的,湛秋看过材料,确实双方都有责任。
不过湛秋仍然认为自己不是判官,孰是孰非轮不到她来定,但这位曾先生大有缠上她的意思,湛秋不堪其扰。
湛秋今日份心情不错,也就找了个迂回的法子脱身:“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律师的联系方式,他的水平可以,我会帮你打声招呼,你随便问,看看他有什么好建议。我个人实在帮不了你,别说是你的儿子违法,就是我自己亲儿子进去,我也捞不出来。”
也不用捞了,他们家就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话说得曾和章一怔,又看她一遍:“你看着比清慈年纪还小,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湛秋跟老一辈说不到一起,勉强维持礼貌:“我打个比方。”
沈清慈百忙之中抽空,花了半天时间陪着两位长辈做完了检查,看了眼时间,决定离开。
“妈,舅妈,我先走了,你们在这等舅舅吧。”
话音刚落,眼见曾和章脸色和蔼地过来:“刚才又遇到你朋友了。”
答案太浅,沈清慈瞬间就猜到了是哪一位“朋友”,当下变了脸色。
她都能想象曾和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巴结讨好的样子,而湛秋会借着这次聊天,更深地认识她,她的家庭。
像穿着睡衣走在寒风凛冽的街上,狼狈不堪。
“她消气了,虽然还是多说了我几句,但还给我推了个律师,名字我都听过,真厉害的。我回去问问,问完就算没办法,我也领情。”
沈清慈想讽刺地说点什么,抬眼看见他白了一半的头发,勉强忍住了。
不知湛秋的善意相助,是因为看见他做为父亲的不易,还是因为,自己呢?
哪怕就一点。
她没意义地想着。
“还有,舅舅上次脾气冲,提到了你爸的事。其实你爸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人,当时不全怪他,谁也没想到就那么……”
“别说了。”沈清慈冷声打断。
“和章。”沈清慈舅妈打圆场,给丈夫使眼色,“清慈还急着回去上班,下次回家再聊。”
离开之前,曾和章跟她道:“你也去谢谢人家,跟人家搞好关系,你又吃不了亏,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用上人家。”
“我用不上,你要用你去搞好关系。”
沈清慈终于没忍住刻薄。
用,怎么用?她心里冷笑。
见几人都消声了,才平静地问:“她走了?”
“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病房。”
沈清慈送走他们,才发消息问湛秋,她心里提着一口气,生怕发出去又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号。
好在,这条顺利地发出去了。
等回复的一分一秒,都很漫长,像从海岸游向另一个海岸。
湛秋隔了几分钟回复了,说自己刚到停车场,问她有什么事。
湛秋给的停车位置足够详细,沈清慈按着区域找过去时,却没需要核对具体数字。
因为才过去,远远就看见一辆颜色招摇的跑车。
湛秋坐在驾驶座,也没看手机,姿态松弛,一条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似乎在想心事。
她每次来医院都穿得正式体面,深色系的衣服让她的轻盈沉淀下来,偏冷艳的长相因此多了几分凌厉。
兴许是错觉,侧脸瞧着比以前要成熟些,是能够轻松吸引女人的长相。
她不笑时,真的能唬住人,可是沈清慈总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爱,漂亮,带着点勾引。
沈清慈走过去,看了眼车里,问她:“只有你一个人吗?”
湛秋被吓了一跳,沈清慈今天穿了双平底鞋,走路没声音的。
知道她的顾虑,“只有我,放心,我现在可以自己开车了,我开车一直没有问题,又没心理阴影,之前只是家里人不放心。”
骄傲感呼之欲出,彷佛这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沈清慈下意识说:“那很厉害。”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想到之前也是在医院里对话,沈清慈的那番“嫌弃”。
湛秋心想,自己可没要求她来鼓掌。
沈清慈转开了话题,“是我舅舅告诉我,你也在医院。”
“原来如此。”
湛秋猜到了:“那你是来答谢还是道歉的?都不需要,我没帮忙,只是给个途径,这件事能顺利解决就行了。”
沈清慈说:“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
湛秋忽然笑了一下,仪态万千。
这个熟悉的笑容让沈清慈错愕,好像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嫌隙,湛秋又可以对着她这样发笑。
湛秋笑完,大大方方地说:“吃饭就不用了,沈总,我这人比较自恋,人家请我吃一顿饭我就容易怀疑是喜欢我。”
“别再给我误会的机会。”
她说着俏皮话,表情也是那样的轻松,轻松到两人的关系就像只吃过几顿饭。
沈清慈的心稍沉。
“不好意思,是我没有分寸。”
第75章 明知不能放真心,然后呢?
医院不分节气,一年四季人来人往,此间的热闹是人世间最意难平的一场热闹,从未有人期待过却总不免卷入其中。
与生老病死相比,她个人的一点不如意,又算得了什么——她当然没有觉得不重要的意思,就是更释然了。
所以此刻看见沈清慈,比之前面两次,她心头的钝痛也已经弱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不甘心。
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但又怎么样呢,湛秋很愿意正视自己的情绪。
湛秋探望的伤者,虽然伤情好转,可是该疼该痛的地方一块不少,春节都要在医院里过。
曾和章走后,湛秋不放心,又进病房问候了几句话。一家人都朴实真诚,但听得人心里发酸。
湛秋问还有没有能帮的地方,问了几个方面,都说很好。
湛秋认为他们这是客气话,估计是不肯再给自己添麻烦。
病人的妻子反过来解释,说有很多人帮忙了,除了基金会的资金跟法律援助,肇事者一家也挺好的,常来看望和帮忙。
湛秋心想后者的殷切那可不算情分,带着愧疚跟目的性。
于是轻哼道:“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连他们家那位姑娘也另外来过,私下给了我们一笔赔偿,还给我带了两套换洗衣物,里里外外都有,心肠又好又细。”
她说着还点了点她身上这套衣服,“鞋子也是她买的。”
湛秋愣了一*下,细看了一眼她的穿着,沈清慈都没给自己买过衣服——没有嫉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