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慈嘴边噙着一抹微笑:“我还没有那么古板,我当然清楚,拉也不是看见女人就会胡思乱想的,对吧?”
湛秋偏过头去,看沈清慈顺着坡道把车开上去:“嗯。”
车子停到酒店门口,礼宾人员走过来帮忙开门,湛秋低头专心地解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们后天见。”
沈清慈的目光紧随在她脸上,车门开了,她趁着时间紧迫的这一会功夫说:“我们还没有联系方式,湛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湛秋脚都迈了出去,听到也没有犹豫,赶时间,直接亮屏给她扫码,“当然方便。”
之后快步进了酒店。
回到自己套房,湛秋看了一眼手机,沈清慈的好友申请发了过来。头像是张山寺一角的照片,庙宇隐在叶子与山花后,禅意十足。
但画面是冷调,虽是春景,看着却凉。
湛秋先洗了手,又将脸上的妆容卸了一遍,刚擦干净脸,手机震动起来,是沈清慈发来消息。
[我有事情还是想对你说,我刚停了车,现在人在大厅。你看是打电话,还是当面说方便?]
几分钟后,没有回复她的湛秋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湛秋没有废话:“走吧,去我房间聊。”
沈清慈一句有边界感的客气话也没有说,彷佛本就是这样打算。
她知道湛秋不会反感这样的打扰,失忆不代表性情大变,她看得出,湛秋还是会愿意跟有兴趣的人身处一个空间。
沈清慈与她并肩朝电梯走去,“你会觉得奇怪吗,一个你不熟悉的陌生人,深夜去而复返。”
“奇怪倒没有,沈小姐愿意跟我聊天,我很开心。去而复返,说明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湛秋住在颇为开阔的豪华套房,显然是今天才入住,房间里的居住痕迹十分有限,唯有一个行李箱开着,里面放着几套换洗衣物。
“坐吧。”
湛秋带她到客厅:“热水还是冰水?”
“我不喝。”
“不喝会口干吧。”
“几句话就走,总不好打扰你太久。”
如果只是几句话,刚才在大厅完全可以说,她却跟着上楼了。不过湛秋对此没有质疑,还是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摆在茶几上。
“想跟我说些什么?”
湛秋专注地看她,眼睛里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沈清慈太久太久没有被这束温柔美好的目光注视,心口酸胀,无端冒出流泪的欲。望。
脑海里空白一片,因此张口,又合上。
湛秋包容着她并不常规的表现,柔声细语:“你放轻松一点,想好再开口。不然你再欲言又止下去,我都会怀疑,你只是为了上来钓我。”
“如果我是呢?”
湛秋被迎上来问,有些意外,但是想了一下,非常自信道:“人之常情。”
沈清慈情绪放松下来,开玩笑说:“谢谢理解。”
湛秋拧开冰水,自己喝了一口,落落大方道:“不用谢。”
“想问你,你有向你的朋友或者家人,确认我的身份吗?”
沈清慈问她。
表情认真,细看还有藏不住的紧绷和不安,好像是一个正要输入指纹的在逃犯。
湛秋露出不解来,“需要确认身份吗?我可以非常肯定,你之前一定认识我,你熟悉我,也知道我朋友跟姐姐的名字。可能这两个人不难查,但是正如你所说,我随口一问,马上就能跟她们确认,你没有撒谎的必要。”
“是,没有撒谎,我的身份跟名字都是真的。”
只不过趁乱又接近你而已,理由还不如之前两次正当。
湛秋笑得烂漫而夺目:“那不就好了。就算我们以前不认识,那现在也算朋友了。在你没有问我借钱之前,我应该不需要刻意调查你。”
湛秋也不是全然没脑子,带着功利性接近她的人,她能快速辨别。
沈清慈嘛,看上去不像图财来的。
“你相信就好,是我多虑了。”
湛秋聪明地给出结论:“所以你会怕我查吗,你紧张,为什么呀?”
她前倾身子,几乎膝抵膝地去端详沈清慈的面容,酒店的灯光天然就带了暧。昧的氛围,将眼前这张脸修饰得熟悉又陌生。
沾了一点儿雨夜的凉气,朦胧清冷,又带着让人不解的欲语还休,她的唇很美——她新补了唇彩,湛秋看出来。
艳丽的唇色将她渲染得多了一分热烈,似乎很违和,但这种违和更让人心猿意马。
沈清慈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说:“因为以前,我们认识后不是特别愉快。怕你去查后,反而不快。”
“怎么会不愉快,我跟你聊天很开心啊。”
就是因为一开始很开心,后面才会不开心。
“你不是只去过我店里吗,难道我们吵架了?不可能,我从不跟顾客吵架的。”
湛秋信誓旦旦。
“不跟吗?”
沈清慈不想破坏气氛,但是听到这个,免不了要问一句题外话。
湛秋又想了想,冷静地改口说:“哦,我想起来了,吵过骂过。”
说着羞愧又自豪地偏了下脑袋。
沈清慈觉得她很耀眼,看得目不转睛,湛秋却又退回去,又喝了半口水。
“我们是吵过,不过不是你的问题,我的错误更大一点。你知道,很多顾客因为种种原因,不好伺候,我就是那种人。虽然之前我们算是言和了,你也不记仇,但我还是想再跟你道歉。”
她抿了下唇,双手握住湛秋搭在腿上的左手,轻声道:“湛秋,对不起,虽然你忘记,还是请你原谅。”
她的人看上去寡淡,没想到手掌温热,包裹住湛秋受过伤的左手,让湛秋也跟着热起来。
好在冷气能调节温度。
“那你有反省到问题吗?”
湛秋低着头,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而是用自由的那只手戳戳她的手背。
沈清慈一怔,立即点头:“有,所以我才急着跟你道歉,以后我想跟你重新认识。”
她没说“做朋友”。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湛秋,这个姓氏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你有对我胡思乱想?”
湛秋骤然抬头,盯着问她。
第95章 稍许不冷静地合理构想
湛秋的询问没有一点留白的余地。
凭借沈清慈对湛秋可能有的“艺术天赋”,以及最基本的美术技法习得时长的了解,她的画技未必多精湛,这点谁都清楚。
但一定是浓墨重彩,而不是委婉含蓄地表达。
湛秋的性格就是这样,亮堂堂的,永远不惧怕将面目展示给人瞧。
沈清慈不了解艺术界的品味,是否会欣赏得来这类作品。
她只知道,在与人交往时,湛秋直白和真诚的表达,是她永远不敢多学,且也学不会的。
人容易喜欢上与自身相反的另一类人。
湛秋的这个问题,不仅不难,还有一目了然的正确答案在里头。她目光半认真半灼热,显然,她在跟沈清慈调。情,带着一点试探。
沈清慈当然可以什么都不想地说心里话,她就是为了湛秋这个人,跟任何身份都无关,店员,画家,大小姐,什么都好。
事实上从她今天在书屋的美术角里遇见湛秋开始,她就彻底相信了缘分,相信三个月前拜过的神佛眷顾到了她头上。
她又看见曾经为她铺展的一片海域。
只要湛秋肯相信,她愿意说,她现在应该比从前更大方,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没有实践机会,空学了理论知识。
只是她担心,太过主动的表达,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会让湛秋质疑她的目的,这样一来,反而失去从前的真情了。
想到这儿,她有一点后悔跑来找湛秋。
夜晚不是好时候,晒不到阳光的人格外胆怯,居然会害怕回到只有自己的空间,宁愿越界地跑来打扰重逢但失忆的人。
最要紧的原因,是她将车开离酒店的一刹那,就感到心脏被挖掉一样的空,脑海里都是湛秋离开的背影,不安就此滋生。
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蜂拥着漫上心间,沈清慈不免担心,这样的缘分有且仅有一次。
万一,湛秋知道被她拒绝过。
万一,后天她们不能见面怎么办?
万一,湛秋再次从她眼前离开,又怎么办。
她必须再次回到这里,在湛秋调查她、和恢复记忆以前自首。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湛秋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起来,让两个在对望的人为之一震。
湛秋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从始至终,她没有提到沈清慈这个举动的冒犯,而沈清慈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找补。
湛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果决地摁了挂断。
然后体谅人地问:“你还没想好怎么答吗?是我问得太直接了,还是太难了,让你扫兴?”
话音才落,那边又打过来。
因为离得近,沈清慈清晰地从湛秋的表情里读出了少见的不耐烦。
须臾之间,她将一贯灿然的笑意尽数敛起,目光微沉,深邃面容上不加修饰的艳丽就变得锐利。
就面相而言,湛秋不做表情时,绝不像地主家的傻孩子,看着就不好糊弄,带着与她真实性格不相符的冷艳。
但也只有一瞬,之后就归于平静了,虽然没继续笑,可也不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