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殊念了一个时间出来,甚至精准到几月几号几点钟,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陈小舟的胆子很小,肯定会露出破绽,以沈溪流的性格,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我听说,你当时也在场,居然真的没注意到吗?”
听到这个时间点时,沈溪流瞳孔猛然收缩,一股刺骨的寒意侵袭入体,他……记得这个时间点!
那是他和沈湘婷、易扬第一次在餐厅遇见祁厌和江与青,因心底的微妙情绪,所以导致冷场下来后,他给祁厌发信息,让他三点必须回来,进行信息素抽取……
真的是特别可笑,当时他就站在外面冷眼旁观祁厌被抽取信息素,甚至看到祁厌疼到流冷汗,扣不上衬衫扣子时,只觉得他真蠢。抽个信息素而已,装什么装,真疼的话,那也是活该,谁让他惹自己不高兴了……
“哈……哈哈。”
沈溪流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容极其难看荒诞,就连笑声也裹挟着绝望,好似灵魂都被痛苦碾碎,只能拼凑出扭曲的灵魂。他疼得蜷缩着颤抖,眼泪在不受控制地滑落,朝着沈云殊低下了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舅舅,求你,求你了……救救他吧……”
恐怖的现实终将是要面对,就连空气都弥漫着压抑绝望的崩溃气息。
说到底,还是当时的他不够在意,不够喜欢,习惯漠视一切,反正祁厌怎么样都和沈溪流无关。
所以……即使察觉到了又怎么样?
他坐视了祁厌被人注入信息素摧毁剂,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倒不如说现在想起来时,沈溪流恨不得回到过去,亲自杀了自己!
为什么你要一脸冷漠地看着他被抽取信息素啊?明明你那时已经喜欢他了!真是太糟糕了,太烂了,为什么自己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啊?
沈溪流真的好想死,想用最痛苦的方式杀死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绝望的折磨中挣脱出来,他甚至不敢回忆当时的场景,偏偏又自我惩罚地不断回忆着,太可怕了!
一想到信息素摧毁剂就在他眼底打入祁厌的体内,沈溪流就喘不过气来,几欲昏迷过去,却又不愿意从痛苦解脱,毕竟凭什么啊?一想到祁厌的遭遇,他就该继续被折磨着!
“……”
沈云殊还是第一次看见沈溪流对他低头,露出这种样子。
“……我也没办法。”
他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办法,如果早点发现的话,或许还有救,可是太晚了,真的太迟了。
沈云殊刚拿到祁厌的检查报告时,就知道没救了。
信息素摧毁剂将祁厌的腺体彻底破坏病变,进入信息素暴动症的后期,他的alpha腺体已经坏死,就连神经中枢也被破坏了……
信息素暴动症如果是在前期的话,多花一些钱还是能救的,反正他们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可信息素暴动症一旦进入后期,那就真的无药可救,就连寿命最多也只剩下两三年了。
“你囚禁他的那段时间,他有吃药吗?”沈云殊问道,“你应该知道患有信息素暴动症的患者,如果不吃药的话,就连一年都活不到,他们的腺体出现问题,大脑也产生病变,大部分人甚至没活到最后,就会在发病的时候选择……自杀。”
最后两个字如残酷的重锤般落下,沈溪流被心中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优越的记忆让他想起在岛上的那段相处的点点滴滴,真的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不过……祁厌有吃药吗?
……好像没有。
他只带了一瓶维生素,或许里面的药片就是治疗信息素暴动症的药物,但是沈溪流看过一眼,里面没有多少了,根本不够吃。
本以为那段时间里,最受折磨的是自己,结果没想到他肆意妄为的罪恶都将被祁厌承担,祁厌……会自杀吗?
不会吧?明明祁厌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他知道的!祁厌不是那种轻言生死的人,从小到大,无论他的母亲和易家那边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他仍然面对着冷漠的现实活了下来,他不会轻易去死的。
可是大部分信息素暴动症的患者,几乎可以说是95%左右,都是选择了自杀身亡,其中也不乏乐观向上者,可是一旦发病,就会变得像另一个人,然后失控地做出自己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溪流艰难地站了起来,犹如惨白的游魂般向外走去,呼吸急促而沉重,不行,他不能让祁厌死掉,绝对不能!
“沈溪流,你要去哪里?”
沈云殊问他,却没有得到回答。
“溪流,你想做什么?”终究还是沈家主抓住了沈溪流的手,阻止他乱来。
被拽住的沈溪流没有像刚才那样发疯,漆黑的眼睛缓慢地转动到沈家主的脸上,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能让他死,我要想办法救他,我还得想办法赎罪……”
是的,他必须要救祁厌,还要想办法赎罪,他不能让祁厌死掉,原先所有的疯狂偏激想法都在这一刻消泯。现在的沈溪流只剩下这两个想法了,祁厌会不会和他在一起,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要祁厌活着,就算一辈子不原谅他也无所谓,只要他活着……
……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断的是腿,而不是手受伤呢。”
穿着病人衣服的祁厌悠闲地坐在轮椅上,右手重新缠绕绷带,左手拿着红苹果啃,张衡一正一脸无语地推着他在医院里的院子晒太阳。
“折腾太长时间了,有点累,就劳烦你了。”祁厌啃着苹果,笑呵呵地说着,“易鸿立那边怎么样?进行得还算顺利吧?”
他本来想要亲自参与易家的案子,但是奈何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碌,事情多到他抽不出时间,于是只好作罢。
“一审死刑。”张衡一把他推到一旁,自己坐到休息长椅上,简略说道,“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二审的结果也一样。”
局势已定,易鸿立必死无疑,易家名下的所有产业也已经被查封,现在只剩下个易扬在外走动,拼命想要救他爸,但就连沈家都不愿意出手,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帮忙。听说就连沈湘婷和她刚出生的孩子,最近都被接到父母的房子里,不准再和易扬住在一起。
说不定再过不久,这两人就要离婚了。
祁厌道:“那就好,二审的话,我一定会看的。”
这话说完,张衡一沉默半晌,犹豫地开口道:“关于你的病……”
“暂时别告诉与青。”祁厌咬着苹果说,“他最近的状态也不好,这孩子太闹了。”
还没出生,就让江与青吐得昏天黑地,差点住进医院,成为他的床友。
“……好吧,你说了算。”张衡一其实不赞同什么事情都瞒着江与青,但是一想到他的身体状况,还有祁厌遇到的一切,仔细想想,其实瞒着也不算什么坏事,有些事情,如果说出来的话,真的太痛苦了。
他们在院中聊了没有多久,太阳逐渐移动,身后的树挡住阳光,张衡一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他还得上班,祁厌也该回病房时,一道清瘦的身影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
刚一抬眼看清楚来人,张衡一就拧紧眉头,脸上多了一丝防备。
但来人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分给他,全部落在祁厌的身上,脸色苍白地开口:“祁厌……你的腿怎么了?”
祁厌怎么会受伤到坐轮椅?他明明记得祁厌和他分开时,身上并没有受伤的!沈溪流大脑一片空白,如同生锈的齿轮无法转动。
“……”
“……”
无论是祁厌还是张衡一都没有开口,空气诡异静止几秒钟。
祁厌垂下眼帘,将果核扔进垃圾桶里,若无其事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左手抓住轮椅,对张衡一笑道:“老张,我们走吧。”
“该回病房了,马上就快要到护士查房的时间,再不回去,她又要凶我们了。”
“……嘶,那护士老凶了!”张衡一夺过他手里的轮椅,“残疾人滚一边去,讲真的,祁厌,你就不能和与青商量一下,换个护士吗?她凶你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身为路人的我也要被他凶啊?太过分了!”
“要不是好A不和O斗,我真的想要骂回去,真当我好脾气啊?”
“你不敢,我就敢了?与青凶起人也很吓人啊,我才不要。”
他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从头到尾没有多瞥沈溪流一眼,只有沈溪流傻傻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有一种诡异的冰冷将他包裹住。
被祁厌无视的痛苦,仅次于知道真相时的绝望。
他不明白,为什么祁厌可以做到这么平静?
但凡祁厌一脸愤怒厌恶地上前骂他打他,而不是一脸淡漠的无视,仿佛他们从来不认识,只是陌生人,沈溪流都能从窒息中掠夺到一丝空气,而不至于彻底沉溺于绝望的深渊中,再也爬不出来。
“……祁厌,我会想办法尽量把欠你的弥补上。”
虽然可能都没有任何用,你也不会在意,但是我会做好的。
沈溪流没有动弹,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发疯,一直盯着祁厌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他伸手摸着自己被信息素抑制颈环扣住的后颈,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低声喃喃着。
原来他的腿没有受伤啊,那就好,那就好……
接下来,他得想办法帮祁厌治病,也得想办法弥补,还得……让所有伤害过祁厌的人付出代价!
漆黑黯淡的眼底一片冰冷的寒意,沈溪流的肩膀微微颤抖,他咬紧手指,眸光落在自己的影子上,他心想: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包括我自己也不行……
“呵呵,都是活该的人。”
沈溪流神经质地笑了笑,整个人都散发着扭曲疯狂的气息,即使站在阳光底下,也让人不寒而栗。
第98章
“昨晚没休息好吗?”祁厌观察着沈溪流的脸色, 比昨天苍白很多,就连气色都不好看,皱眉问道, “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他就觉得不能和沈溪流一起睡,不知道是说梦话还是梦游, 导致睡在一起的沈溪流没休息好。
“不是的!”沈溪流下意识摇头否认, 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多说下去, 看着时间催祁厌赶紧吃早餐。
今天是星期六,沈溪流不用去上班,但祁厌在学校还有很多事情, 他和导师约定好, 八点在实验室见面,所以只能暂时把心底的问题压住,晚上再谈。
“那我就先走了。”祁厌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看着目送他离开的沈溪流,犹豫一瞬,还是走上去, 轻轻亲了他一下, “今天好好休息, 你这气色太差了。”
明明家里的仪器检查出来的情况挺好, 但祁厌总觉得沈溪流的情况和仪器检查出来的不一致, 或许……得去研究所或者医院检查一遍。
他带着许多想法离开了沈溪流的家,门轻缓合上,沈溪流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额头,亲吻的触感还残留着, 他该高兴的,可是一想到昨晚的“噩梦”,他就高兴不起来。
“……”
就连身体也在颤抖,沈溪流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避免呼吸过度,像这一世和祁厌“初次”见面时一样难堪。
原本是打算以更好的姿态去与祁厌相遇,结果没想到这么狼狈,好在后面的发展没有太糟糕,祁厌终究是回应他了。
结果现在好像又要走回去上一世的道路了。
“该怎么办?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沈溪流难得有些迷茫,祁厌的记忆好像快要恢复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想个办法!
沈溪流努力冷静下来,开始寻找对策,他也想过让这一世的祁厌标记他,想办法怀孕。
但不说祁厌不想做这种冲动的事情,他在前世已经用过这种办法,现在再用的话,等祁厌恢复记忆,一定会想起前世被囚禁的那段经历。
到时候,祁厌只会觉得恶心,觉得他还是那个卑鄙无耻的人,将前世的他害得这么凄惨,现在又重蹈覆辙,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更何况,这一世的祁厌根本不缺爱,无论是母亲还是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乃至于弟妹都在身边,家庭幸福圆满,就算他用孩子威胁,祁厌也未必会那么重视他的孩子……
“冷静,我需要冷静下来。”
沈溪流站起身,下意识啃着手指,走进祁厌好奇的那间屋子里,只有待在那里,他才能克制自己的冲动,不再继续做错事情。
昏暗的房间是全封闭的,连窗户都被封死了,沈溪流把门关死,打开灯光,躺到地毯上,这里四面八方乃至于天花板上都填满密密麻麻的照片。
“这一世已经有很多事情改变了,我们未必会再走上死路。”
沈溪流望着天花板的照片,有祁厌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看着这些照片,能够明白地看见一个人的成长道路,他的思维渐渐变得清晰。
对的,这次已经不一样了,祁厌的性格这么好,就算恢复记忆,只要看见他做出的改变,肯定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