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00章

见太子成了闷葫芦,夏小满开始助攻:“皓王爷身上的疹子都好了吗?”

叶小妹打量皓王:“你染病啦?”

夏小满豁出去了,斗胆抢答:“不严重,王爷去江北时水土不服,又复发了两回。”

少女秀眉微蹙,似乎联想到花柳病。夏小满的目的,就是暗示她皓王风流。

“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个奴婢多嘴?!”走在儿子身边的俞贵妃驻足怒斥,看向心腹,狠狠一指夏小满,手上的红宝石闪烁如血光:“去,掌他的嘴!”

那宫女上前半步,挽起袖子,怯怯地瞄一眼太子,瞬间被对方冰冷的目光逼退。尹北望将视线移到俞氏脸上,冷漠而有礼道:“我的人,我自会管束,不劳母妃费心。”

俞氏红唇一挑:“太子操劳政务,对下人太过放纵,不如本宫替你管管!”言毕,她不顾体统,要来打夏小满的脸,“亏你还是东宫的总管,一点礼数都不懂!”

夏小满不敢与其撕扯,跪地叩首,顺便把头埋藏在双臂之间。俞氏不便俯身打他,就愤恨地踹他。太子说着“母妃息怒”,抬手阻拦,被俞氏用力挥开。

啪,一个香囊自太子袖中落下。

夏小满心里一紧,立即用衣袖盖住,却还是被眼尖的俞氏瞄见,一脚踢开他的手:“什么东西,好像是从太子身上掉下来的?”

她命心腹拾起香囊,见其中藏有一缕青丝,当即轻蔑地哂笑。她扫一眼叶小妹,用妩媚上挑的眼角勾着太子:“呦,太子这是跟谁定情啦?你尚未婚娶,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还认真了?”

尹北望沉默,神情阴沉而懊恼。

“是奴婢的。”夏小满以跪姿立起身子,平静地说,“娘娘看岔了,这是奴婢的。”那里面,的确是他的头发。叶小将军的头发,早已飘散于沅江的风中了。

他必须出头,不能让未来的太子妃怀疑,太子心里有别人。

俞氏掂量香囊,眼神像两枚冰冷的钉子:“小满,你还真是风流呢。当年,带太子逛青楼的,就是你吧?”

她顿了一顿,将香囊摔在他脸上,厉声诘问:“说!跟哪个贱婢有私情?除非恩赐,不得擅自对食,你不懂吗?是不是那个叫琳儿的丫头,长得妖里妖气的!”

尹北望烦躁地叹了口气,回护道:“我会回去查清楚。”

这时,原本垂钓的齐帝来了,一脸看热闹的兴奋。俞氏立即将夏小满与宫女对食一事相告,齐帝连呼“真新鲜”,颇感兴趣地问夏小满对方是谁。比起愤怒,更多是猎奇。

夏小满心里已有打算,从容请罪:“就责罚奴婢一人吧,是我主动的。”

“呦,你还护着她,挺有男子气概么。”齐帝听了笑话似的哈哈一笑,看向太子,神色陡然转冷,“岱岚,你的总管跟宫女对食,你说怎么办?”

“打吧。”尹北望冷漠而果决,“打到说为止。”

这是一个令齐帝满意,令夏小满遍体生寒的命令。他的泪倏然盈满眼眶,来不及看一眼太子,就被随行侍卫按趴在地。他顺手将香囊敛入袖中,脸贴着萋萋春草,恍惚间嗅到太子身上的熏香,那也是类似的气息。

板子落下,重重砸在臀后,激起沉闷深远的钝痛。还没缓过气,第二下又来了。附近没有廷杖,用的是船桨。粗硬厚重的木板一下又一下砸在身上,最终翻涌成疼痛的巨浪。

“啊——”夏小满十指抠进泥土,流泪斜望太子。对方双眸泛红,用眼神催促他随便攀咬个宫女。

他阖起双眼,死咬着牙:忍!忍一下再说,一击制敌。皇后待你那么好,你得给她报仇!

他猜到这顿打免不了,但没猜到,命令会从太子口中说出。宫里的主子,谁都能打他,唯独太子不行!不行!他们那么亲密,共享那么多秘密。他为他做了太监,为他天南地北奔波……

太子早已不是十二岁时,那个勇敢的少年了。他不会再求情说,“小满是儿臣最亲近的玩伴”。他怕惹皇上不悦,所以决然下令。

他成长了,也退化了。

夏小满在痛楚中苦笑。他本该甘愿挨打,并以此为荣。从前的他,绝无怨言。可是,发生在叶星辞身上的,王爷和“小宫女”因缘邂逅的故事,给了他不该有的奢望。

人的所有痛苦,都源于奢望。

再忍,忍一下……忽然,有一板子落在他腰侧!那里是肾脏,再挨几下,他就活不成了!

“别打了!我说——”他凄厉地嘶叫,涕泪齐下,指向俞氏的心腹,“是她!”随后,他故作哀戚地望着她,“对不起,我受不了了……”

俞氏上扬的嘴角猛地一抽,由幸灾乐祸转为错愕。她看一眼心腹,吼道:“胡说!你敢污蔑本宫的人?”

那宫女也愕然惊叫:“夏公公,我、我何时与你有首尾?!你被打糊涂了!”

“好吧,既然你一点也不心疼我,那我也不护着你了。”夏小满艰难支起身子,“中午幽会时,我看见你背上红了一块,这足以证明我们的关系了吧。”

俞氏双目怒瞪,当即扒开那宫女的衣衫。雪白的脊背上,一块磕碰的红痕赫然在目,齐帝也笑着凑上去看。俞氏暴怒,毫不犹豫甩去一巴掌:“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东西!”

“娘娘,我真的没有啊!”女人惶然辩解。

“回宫再收拾你!你,你——”俞氏呼吸紧促,朝齐帝身上一歪,晕了过去。

夏小满想,她不是装的。那宫女知道她太多秘密,她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背叛。

他缓缓爬起来,感觉身子断成了两截。太子命人把他抬走医治,用唇语夸他办得漂亮。然后,朝他柔和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

第181章 屁屁都摸黑了

夜晚,夏小满趴在自己的房间,晾着刚刚涂过药的伤处。他的臀腿一片淤紫,朝外渗着星星点点的血珠。

松鼠小满蹲坐在他面前,从腮帮子掏出一枚花生,朝他嘴里塞。他忍痛一笑:“谢谢,我不吃……小满,你真傻。”

他对它说话,也讲给自己听。

“他看穿你了,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不在意。他多尊贵啊,一个奴婢的爱,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也无妨。所以,他才会下令打你。小满,今后别理他了……可是,他身边只剩你了。”

松鼠抱着花生,用漆黑的小眼珠盯着他。

吱呀,门板开合,一道俊挺的身影闪现。太子纡尊降贵,竟走到这偏僻的配房来了。他左右看看,信步靠近床榻,搭边落座,“怎么样?”

“不怎么样。”夏小满嘀咕,不自在地绷紧肌肉,引起更剧烈的疼痛。

“你怎么知道,那女人背上发红?”

“在御花园时,我看见有人撞了她一下。”

“你真聪明。”尹北望打量那纤细身躯上淤肿不堪的伤痕,眼中闪过疼惜,有些无措地解释,“我怕皇上责备我驭下不严,所以才下令打你。最近他都没指责我,我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和睦。我没想到……你会扛这么久。”

“殿下无需多言,奴婢不敢有怨言。”夏小满冷淡地回应,从枕下摸出那个香囊,“殿下此行,不只是为了解释几句吧?是不是来找我要这个?以后,别随身带着了。”

“我没想找你要,还以为丢了。”尹北望欣然接过,说皇后今天不适,明天再处理“对食”一事。夏小满会被调走,但只是暂时的。风头过了,还会回来。

还有,俞氏的心腹宫女悬梁自尽了,八成是别人“帮忙”吊上去的。为大事化小,俞氏不会继续追究夏小满。

夏小满轻轻“哦”了一下,面朝床内。

在药膏弥漫的苦味中,他犹豫一下,平静地说出令对方万箭穿心的话:“殿下,有些事忘了汇报。叶小将军又长个子了,而且,他已经先你一步成为男人了。”

太子投在他身上的影子,晃了一下。那影子似乎四分五裂,碎片披在他的伤口,加快了愈合。他快意地勾起嘴角,享受着他人的痛苦,而自身的疼痛登时减轻了。

如他所言,在能力范围之内,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从江北回来的路上,他还想着,千万别叫太子知道。而此刻,他想让对方也品尝苦涩。再尊贵,也是血肉做的,也可以被卑微者伤害到。

这是他的一点点报复。

他不知太子何时离开,就像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自始至终,只有松鼠小满陪着他。只有他的影子,陪着他。

**

春光漫漫,将叶星辞英气秀挺的影子投在宁王府门口的石狮,修长有致,一片黢黑。

他移动脚步,发现石狮依旧发黑,灰头土脸如村里的狗。去岁初冬大婚时,这对狮子分明洗了澡。才过几个月,又被附近的百姓摸黑包浆了。

摸摸石狮头,一生不用愁。摸摸石狮腚,永远不生病——这是百姓笃信的祈福真理。他蓦然意识到,最近大家生活艰难,所以石狮才格外黑。活得越难,越要找些虚无的寄托。

“走吧,去别处逛逛。”叶星辞看向属下们。

他们在城里转了转,见当铺门口排着队。有的怀抱瓷器,有的手握字画。两手空空的,则来典当身上的衣物。

他与队尾一名枯干的中年男子攀谈,对方说,这个冬天较往年冷,吃得多、烧得多、病得多。开春青黄不接,粮价又高,生计艰难。不过,一年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死不了。

男人打量叶星辞那张没吃过苦的精致面孔,又看看身上的青色软缎窄袖劲装,目露羡慕,说出的却是:“我若有你这么一件好衣裳,肯定当了,给老婆买肉吃。”

“你是个好男人。”叶星辞夸赞道,朝于章远一摆头,继续闲逛。

街边有人卖女儿,说只卖正经人家,不卖烟花之地。路过庆王的酒楼之一,他看见伙计喝令乞讨者去后门等着,别在前门妨碍生意。

叶星辞以为后门在布施粥饭,也绕过去观察,心想:楚老四还算办了点人事。半月前,这老小子为了嫁祸兄弟而拘禁殴打无辜民众,亏着心呢。

许多衣衫褴褛者蹲守在后门。

片刻,有伙计拎出两大桶剩饭菜,喂猪般吆喝一声,乞丐流民便一哄而上。有的用破碗舀,有的直接上手抓,连汤带水地吞。为了多吃,几乎不嚼。最后,从残羹冷炙里捞两块骨头作为一餐的收尾,躲在僻静处,慢慢地嗦缝里的肉渣。

叶星辞心下恻然,胃里翻腾,震撼得久久难以挪步。这种撼动持续到了晚饭桌上,面对可口的菜肴他食不下咽,频频干呕,眼前闪过饥民捞泔水吃的情形。

“怎么了?吃太多肉,积食了吧?等会儿叫厨房做点酸梅汤。”楚翊关切地来拍他的后背。拍着拍着,手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不去抓桌上的肉,却去抓人家身上的肉,餐桌陡增暧昧。

“屁股都摸黑了。”叶星辞出神地嘀咕。

楚翊两耳一红,投降似的亮出洁净的手掌:“不会黑的,我刚回家就洗手了。”

“我说石狮子的屁股。”叶星辞顺势握住楚翊的手,“注意到了吗?又被摸黑了。百姓日子苦,就格外喜欢来摸,给日子找个盼头。就像冬日里画‘九九消寒图’,盼着花瓣早点画满。”

楚翊说,因冬季严寒多雪,民生确实较往年艰难,各地官府已放粮压低粮价,但这远不算是饥荒。北方不似江南膏腴之地,年年如此。

“今天,我仔细探索了都城的许多角落,就像我们探索彼此的身体那样。”叶星辞弯起一双纯真笑眼,却开了个相当荤的玩笑,给楚翊听愣了。

他若无其事,继续道:“我看见,庆王的酒楼会施舍剩饭菜。我想,我们也在王府后门搭个粥棚施粥,救济生计艰难的民众。”

楚翊眉头微蹙,似乎想反对,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你着手准备吧,明天我早点回来,和你一起施粥。这里面说道很多,没你想得这么简单。但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我就支持。”

“我懂!”叶星辞不满于楚翊那对待孩子般的口吻,说出自己的见解,“升米养恩,斗米养仇。而且,那些不困难的也会来喝粥,不劳而获就算了,还把馈赠当做理所应当。给他的粥稀了少了,还会心生怨念。庆王府的人,八成也会来捣乱。不过,我还是想做。”

楚翊挑眉一笑,眼含欣赏:“是我低估你了,臭小子想得还挺深。”原来,少年绝非热血上头,而是深思熟虑。看透了利害,却义无反顾,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真可爱,每根发丝都透着可爱。楚翊想,自己可以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只盯着王妃看,却丝毫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那样,挺无聊的。”楚翊撇撇嘴,眼中漾着温柔的光芒,“不过,一见到你,就觉得今天过得挺有趣,和之前的每天都不一样,对明天也充满期待。”

“嘴真甜。”叶星辞单手托着下巴,嘻嘻一笑,“楚一只,你该不会是一只蜜蜂吧?”

“那你来尝尝。”

叶星辞野兽般扑进男人怀里,居高临下地吻住对方的唇。他感觉,男人的两只手又特立独行,沿着脊背游走,滑到可爱的山丘。

怎么又这样……叶星辞微恼,移开红润发亮的唇瓣,怒斥道:“不许乱动!”

“我手没地方放。”楚翊笑吟吟的,面露无辜。

“那就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叶星辞一本正经做出示范,肃穆地合掌在胸。

楚翊捂着脸笑:“谁家正常人边亲嘴边祈祷?”

“感念上苍,让你拥有怀里的人,和眼下的吻。”叶星辞再度将唇凑近,令彼此滚烫的呼吸相融,“现在,重新开始。”

一早,天仍半黑,小两口就醒了。

在床上嬉闹着说了会悄悄话,一个去上朝,一个招呼伙伴们起床,在王府后门搭棚架灶熬粥,用的是厨房两口最大的铁锅。

众人缺少烧灶下厨的经验,劈柴用了不少,火却不旺,烟倒不小。桂嬷嬷的小儿子永贵来帮忙,他手脚勤快,人也机灵,深得姑娘们喜欢。

两口锅里下了米,永贵边搅和边说:“水烧开后,得用文火咕嘟着,不然粥就会扑出来。还得时常搅动,不然就糊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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