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64章

顺都城外有三座拱卫都城的大营,擎苍军、云昊军、凯霆军,共六万余人。我在云昊军,同时也在五军都督府做个都督官,可以参与军务的决策。嘟嘟官,听起来好像在撒娇啊,哈哈。

我是被破例拔擢的,还有几人也凭借战功做了都督官,不算大官啦。今天我旬休,所以陪大家玩一会儿。你肯定在想,宁王妃就这样从军了,别人知道吗?

其实,同僚都不知我是王妃。在军中,我还是叶小五。不过,九爷跟小皇帝和吴大人交了底,当时可有意思啦。回顺都之后,小皇帝为凯旋而归的将领设宴洗尘……”

当时,有屏风相隔,那些共同奋战的同袍都没目睹宁王妃的真容。

其实,就算见了,他们也认不出。只会觉得,“她”异乎寻常的食量有点眼熟。

谁能想到,王爷身边这位云鬓斜簪、朱唇轻点,华服迤逦的金枝玉叶,是那在战场斩将夺旗的英勇少年。

宴后,楚翊在勤德殿与皇帝和吴大学士闲谈品茗,讲广袤的草原和终年积雪的山峰。

永历认真聆听,不时发出感慨。他叙说着对九叔的思念,问起似乎有个少年英才的叶小五。今天没见着,明日召进宫见一见。

“方才筵席间,陛下已经见过了。”楚翊顿了一顿,“就是臣的妻子。”小五成了名人,又步入行伍,那就不能再瞒着皇上了。他决定主动坦白,换取谅解。

“啊,九婶就是小五,她化名从军了?真不简单。”永历叹服不已,击掌叫好。一个毽子从袖中滚落,他假装没看见,用脚踩住。

“王妃舍生忘死,立下大功。朝廷大破喀留军的战术,就是基于他的构想。他临阵应变,失去了一个朋友,还在雪山救了臣的性命。”楚翊对老婆不吝赞美,忽然眸光一闪,掩面哽咽。

“九叔?”永历不解。

“雪山上,我和王妃掉进冰缝,赤膊取暖,我才发现,他竟是男儿身。”楚翊双手捂脸,凄切地哭诉,“雪崩了,臣的心态也崩了……当时我都不想活了……”

小皇帝“啊”地张大嘴,稚气的眉毛猛地一挑,差点飞出脑门。

吴正英也愕然,白须发颤。

楚翊哽咽片刻,才解释:真正的公主,已在来途中突发急病亡故。临终前,公主还在为两国社稷担忧。她身边的侍卫、宫女、太监就编造了一个善意的弥天大谎,由其中最聪明貌美的人顶替公主。这些人读书不多,以为这便是忠义,是为两国的社稷着想,成为和平的纽带。

永历听得发愣,愕然失语。

“小五心怀愧疚,才视死如归,他的朋友郑昆亦是如此。”楚翊痛心道,“臣本想把他绑来,向皇上请罪,又难以取舍。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小五顶替公主,是为义,而非利。公主的嫁妆,他们也不曾挥霍,还拿出来给百姓施粥。”

永历沉默许久,才疑惑道:“九叔成婚多时,怎么才发现?”

楚翊痛苦地摆摆手:“一到夜里就吹灯拔蜡,什么都看不见。臣又事务繁忙,清心寡欲。这一点,吴大人可以作证。”

吴正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点头道:“是,王爷新婚燕尔就来理政,在光启殿从早待到晚,甚至还补了窗纸。”

楚翊又捂住脸,喃喃道:“太可怕了……像噩梦一样……”

永历不责怪九婶欺君,反而安慰九叔,又问:“那九叔能接受吗?”

楚翊压住上扬的嘴角,痛苦地点头,说会慢慢适应,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九婶为朝廷立下大功,朕不追究他假扮公主。九叔能接受就好,你们好好过日子。他既嫁给你,就也是朕的亲人。”永历豁达一笑,面孔稚嫩,心胸却开阔。

他又道:“这次,楚献忠反叛,是齐人在背后挑拨是非。但这也有可能是楚献忠的一面之词,把责任甩在江南。若他没野心,谁挑唆得动?如今太平了,我们继续推行新政,充实国库,操练兵马。九婶就继续留在军中效力吧,有个齐人将领反倒是好事,可敦睦邦仪,尽显风范……”

“小皇帝的开明,超乎我的想象,将来必是非凡之人。”叶星辞继续对瓷罐自言自语,“他还安慰九叔看开点,哈哈。”

他想了想,又说:

“不过,九爷还没对两位母妃摊牌。袁太妃身体抱恙,他怕老人家经不住刺激。唉,我的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谎言织成的,网一样困着我。我父亲是叶大将军,我是叶大骗子。”

叶星辞哽咽了一下。

“我好想你,兄弟,托梦给我吧。”

万万没想到,年后,叶星辞就在陈太妃面前露馅儿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馅可露,或许他是个大包子吧。

正月里,小两口和四舅一起入后宫。

袁太妃精神挺好,只是坐一会儿就累,在榻上歪着,说儿媳妇又长高了,明艳又英气。

“嘻嘻……”叶星辞夹着嗓子温婉一笑。他梳妆之后,能应付得了女装,只是肩宽和个子实在没法控制,又不能削一截。

正聊着,袁太妃睡着了。

陈太妃给姐妹盖好被,领他们去另一侧的暖阁。移动过程中,陈为手舞足蹈给姐姐讲塞北风光,一拳挥在叶星辞要害。

剧痛袭来,仿佛小牛碎大石。叶星辞俯身,发出粗犷的嘶吼:“哦吼——”

陈太妃吓了一跳,楚翊慌忙解释是自己,也跟着“哦吼”几声,说这是从塞北学来的战吼,鼓舞士气的。

四舅猛地鼓起脸,捂嘴笑。

第274章 我的儿媳有胸肌

“多吃点,都是我做的。”落座后,陈太妃让他们吃点心。是一种加了梅子酱的酥皮卷,酥脆清香。

叶星辞很给面子,一口一个。

大家闲话家常,陈太妃诉说着遗憾。老太后的丧礼按旧制来,国丧期三年,她最快也得后年能抱孙子,真怕袁姐姐的病好不了。

“唉……”陈太妃轻拭眼角,打量儿媳,破涕为笑,“孩子,你真是越发结实了,看着跟逸之差不多壮。”

说着,她亲昵地捏捏叶星辞的肩膀,瞪大双眼:“天呐,你穿啥了,鼓鼓囊囊的?”

“肌肉。”叶星辞咽下点心,“我胃口比一般男……女子大一点,就容易长肉。再加上会点武艺,就成肌肉了。”

“一晃你都十九了。”陈太妃感叹,“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一年你可变太多了。”

她秀致的脸庞浮起和蔼的笑,取来一个金灿灿的葫芦形吊坠,亲手为儿媳戴在颈间,“别嫌弃,娘知道你首饰多。这是娘亲手做的,当压岁钱了。”

吊坠垂在叶星辞胸前,陈太妃端详着调整,手指碰到他胸部。她眉心一蹙:“你这,好像不太一样……”

叶星辞瞥一眼楚翊,驼背往后撤了撤,干笑道:“嗯,都练成胸肌了。”

陈太妃瞄着他的脖子,忽然锁喉般出手,探向他的喉头,接着惊恐尖叫:“男的?!你、你是谁,我儿媳妇呢?”

叶星辞瞬间红了脸,低头寻找地缝,想钻进去。楚翊腾地起身,挡在老婆和老娘之间,嬉皮笑脸,三言两语讲明事情经过,和对皇上说的一样。

叶星辞不知所措,只好也嬉皮笑脸。

“你们还笑得出来?!”

陈太妃美目怒瞪,霍然抬脚,脱了绣鞋充当兵器,展露出乡野女子的彪悍。她怕别人听见,便压着声音跳脚怒骂:“骗子,把我儿子也变成骗子,合起伙来骗我!”

叶星辞觉得,长辈生气很正常,自己挨几下也无妨。可陈太妃又使出薅头发的手段,还拔下簪子扎他,他只好兜着圈跑,借助桌椅闪躲。

“娘,你别打他——”楚翊像老母鸡似的护着老婆,被扎了好几下,脸也挠破了。

陈太妃更怒,掐腰骂他: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不爱美女爱胸肌,脑壳都被胸肌夹坏了吧,圣贤书都读进沟子里去了!俩打鸣的凑一块,难怪生不出个蛋来!

一番粗鄙之语,听得叶星辞脑瓜嗡嗡,心想:陈太妃若去两军阵前骂阵,必是一把好手。

多亏四舅打圆场。

他将小两口支出去,独自跟姐姐谈:“姐,你听我说。没有小五,你儿子还在雪山上冰镇着呢……”

过了一个时辰,陈为才让他们进屋。

陈太妃冷着脸,不再暴跳如雷。她愤恨地剜一眼叶星辞,却说起完全无关的事:

“我家本在乡下,没有地,租地种。十五岁,逸之他外公在城里找到谋生的差事,全家进城,但还是很穷。恰逢官府招募宫女,是做粗活,不是伺候娘娘的,那都要知书达礼的。每月有钱拿,做十年出宫,还另给一笔安家钱。”

她不再看任何人,怅然望着半空,回忆往昔。

“我跟家里一商量,就进宫了。宫里东西金贵,地都要专人细细地擦,我就干这个。有一天,我正在一座空殿里擦地,听见有人来了。我一抬头,是个比我爹年纪大的男人。太监提醒我叩首,我才知是皇帝。”

叶星辞将手伸向点心碟子,她一把夺过,瞪着他。他讪讪地缩手。

“那天,皇帝高兴,才转到僻静处。”陈太妃继续道,“他让太监守门,把我带到偏殿。后来,太监问了我的名字,在哪处当差。我就不用擦地了,还有了个更衣的名分。从八品,芝麻大,和很多更衣住一起。

过了一个月,我开始吐。报给管事的太监,再往上报,查起居注,确定是龙种。这可好了,老娘时来运转!给我封了个才人,拨一处清静小院住着。皇后来看我,让我安心养胎,还派王喜照顾我。”

说到这,她笑了,怀念那段时光。

“那日子真美啊,我随口说句想吃什么,下一顿就会出现在桌上。五花肉,猪蹄子,羊蹄子。有生以来头回吃到牛肉,真香啊。家里日子也好了,爹娘吃得红光满面,不然后来也生不出你们四舅来。”

笑着笑着,她嘴角的弧度淡了。

“可是,皇帝把我忘了,也没多宠爱老九这个老来子。我呢,也快忘了皇帝的样子。”

她看向儿子和带把的儿媳,幽幽一笑:“我想说,我什么都不缺。有亲人,有友人。可我从来都没拥有过,一个爱人。故事里的琴瑟之好,太陌生了。我也好奇,可我没得选。”

她微微眯眼,伴着轻叹,其中的恨意柔和下来:“人活一辈子,最开心的,就是有得选。你们选了彼此,是把握了命运。”

“娘……”楚翊动容地握住娘的手。

陈太妃毫不留情地甩开,哼了一声:“就先这样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是别被你另一个娘知道,她可经受不住!”

她看向带把儿媳,一把扯下他颈间的吊坠:“还给我!不给你了,臭小子!”

楚翊提出,让二位母妃搬到宁王府养老。

“我们两个小老太太,先不折腾了,也在宫里住惯了。你俩赶紧滚蛋,别在这气我。”见带把儿媳还在看那碟点心,她猛地推到他跟前,凶狠道:“吃吧吃吧,撑死你!”

叶星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见楚翊轻轻点头,他才拿起一块,挤出一个温婉的笑。

“可别装了,别扭死了。”陈太妃懊恼地扭过头去。

楚翊松了口气,朝老婆撇撇嘴。

这大概是接受了?叶星辞看看四舅,后者朝他挤挤眼,拍了拍胸脯,又竖起大拇指,意为:多亏了我吧。

叶星辞由衷感激四舅解围。回家之后,他问四舅想要什么酬谢?

“不客气,你是我的亲朋嘛。”陈为不求回报。

“那一个时辰里,你都跟陈太妃说了什么?”叶星辞问。

“没什么,讲了讲你和逸之的故事而已。”陈为笑嘻嘻地打量外甥媳妇,“所以说,你真的很有魅力。”

新年有一桩小小的憾事,那便是李青禾没回家过年,小两口没能与之会面。

李青禾作为钦差,仍然在各地州府督促新政的推行,与反抗国策的乡绅角力。他雷厉风行,亲手将几个无能的地方官拉下马,其中甚至有巡抚。

朝中有人参李青禾手段过激,不利稳定,一律被楚翊驳斥。楚翊告诉李青禾,只管放手去干,出了乱子有自己兜底,必须把那些坐享良田的地主豪绅的油水狠狠刮一刮。

楚翊还明谕各地,李钦差在谁的地界出了事、受了伤,当地的大小官员一个也跑不了。

叶星辞感叹,一个贤臣能吏,抵得上十万兵马。

李青禾每奔赴一地,就给家里和宁王府寄点土产。有时,是一些药材。有时,是耐存放的糕点。或者,顺都市面不常见的小玩意儿。

礼轻情意重。

叶星辞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拆开李青禾寄来的包裹了。木匣里是层叠的油纸,打开来,万缕清香飘散,沁人心脾。

吃的!

不,是许多香囊。叶星辞有点失落,拿起一个翻了翻,确定里面没藏着小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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