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205章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男人眉峰一挑,嗓音低沉而暧昧。

“我怕你逝世。”叶星辞狠狠甩去一记眼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山洞里吐血了?”

“怕你伤心。”楚翊云淡风轻。

叶星辞双手玩着缰绳,强嘴拗舌:“对现在的我而言,你的担心多余。”

“多余?你此刻就在伤心啊。”楚翊欣赏着心上人倔头倔脑的可爱神情和飞红的脸颊,上身倾斜,单手掩唇,说起悄悄话,“我在你心里,我看见,它正在流泪。”

叶星辞心里倏然一痒,好像男人真的在里面探头探脑。他嘟囔着“犯嫌”,搓了搓前襟来止痒。

忽然,楚翊咳嗽起来。

咳得像身处火场的浓烟之中,要把肺呕出来了。

叶星辞顿时被空前的恐惧淹没,恍然无措,连声问怎么了,是不是真的病了。

楚翊剧烈地咳着,一身银甲乱响。他用发抖的手,掏出一条白手帕,捂在唇上又移开。看着咳出的东西,他双目微瞪,脸色陡变,叹了口气,攥紧手帕。

“怎么了,啊?怎么了!”叶星辞吓得脸发白,在鞍上大幅侧倾,猛然拉过男人的手,抢过手帕。

上面没有血迹,反而包着一小包东西。

拆开油纸,浓香四溢。

酱牛肉。

迎着男人幽深狡狯的笑眼,他大喝一声,恼火地扬手,却没舍得砸出去。他眨了眨眼,气鼓鼓地大吃起来,三两下全歼肉片,噎得直打嗝。

这一刻,麻木已久的味觉骤然回归!

舌头像被打了一拳,惊醒了。浓烈的酱香,鲜美的卤汁,丰郁的肉味,在唇齿间炸开。

“诶?”他微微挑眉,满脸惊喜,双眸灵动地乱转,不住舔嘴唇,像第一次吃到母乳之外食物的婴儿。

“找回味觉了?”楚翊会心一笑,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要不要再测试一下?我早上吃蜂蜜了哦。”

“臭小子,小心我咬你。”叶星辞嘟囔。

堂堂摄政王促狭地大笑,越过老婆,看向步行的大笨:“大块头,怎么不骑马?”

“我沉,马累。”

“你这身板,练好了可是个绝世勇士。”

“打架不好,姐姐不让打架。”

楚翊叫他去后队,坐装辎重的马车,他算巨型辎重。

临近傍晚,回到展崇关,立即医治昌军和俘虏中的伤患。医官医吏精力有限,都是先顾自己人。

四下混乱,医者奔走,将士哀嚎。

血色盖过了残阳,刺痛叶星辞的双眸。

见齐军伤兵被晾在一旁,他带着三个兄弟和罪役营的谪发军,为他们进行简单的治疗。见状,楚翊下令所有军医先治重伤者,不论敌我。

“明天,你们就走。”叶星辞为一个腿上有伤的齐军清洗伤口,略做缝合,同时对于章远道,“我跟九爷说了,他没有异议。等会儿问问子苓福全他们,想不想一起走。”

三人面露不舍,点点头。

“跟家里联系时,打听一下小满的近况。”叶星辞手上忙个不停,“他有恩于我,我怕他因我而受责难。”

“你是齐人。”正接受包扎的战俘痛得皱眉,困惑地盯着叶星辞,“我听得出你的兆安口音,我家也在那周边。为什么,要帮敌人?”

“没空解释,好好养伤吧。”叶星辞在绷布打了个结,用衣摆揩去手上的血,又去帮别人缝伤口。

“别动,别叫唤了!这是我配的药,洗洗更健康——”

嗯?声音很熟,叶星辞循声看去,讶异地发现四舅正帮一个轻伤者清洗伤口。那人嗷嗷叫唤,怒骂四舅心狠手辣。

叶星辞凑上去:“你怎么来战俘营了?你的身体累不得。”

“听说伤兵多,我来帮帮忙。”陈为擦了擦汗,“我在永固园调养时,为了自己的身体,天天读医书,也算久病成医。有本冷门的书上提及,用烧开晾凉的淡盐水冲洗伤口,不易溃烂化脓,正好试试。”

说着,又从桶里舀一瓢水,朝那伤兵泼去。

对方骂他不是人。

“能帮则帮吧。你看,那边有个知县都来了,我大昌的官吏真贤良啊。”

叶星辞追随四舅的目光看去。落日余晖中,一身官服的公主正帮人接骨,袖口高挽,手艺娴熟。他猜,是做县丞时在田间地头练出来的。

“你们看……”

叶星辞朝于章远等使个眼色。三人虽已耳闻,可亲眼目睹公主如今的模样,还是震惊得舌头打结。

“公、公主……真成了男的……”宋卓惊得语无伦次。

第327章 吻着我,别松手

叶星辞走近公主,听她正叮嘱那手臂折断的伤兵:“上了夹板,至少两个月不能拆,不然你这胳膊就长歪了。”

伤兵合着眼,疼得昏昏沉沉。

“喂!听清楚了吗?这很重要!”公主俯在伤兵耳边,粗声粗气地大喝。

那人猛一哆嗦,欲哭无泪:“大人,我好不容易要晕过去了,你叫醒我干嘛……”

又忙了片刻,尹月芙才留意到静静站在身后的叶星辞。她有点惊讶,微微颔首,又跟于章远他们打招呼,眼中闪过愧疚:“大家辛苦了。”

“又轮到周大人管粮草?”叶星辞笑问。

“不,我是一早接到调令,王爷调我去治理泰顺县。”尹月芙擦了擦手,放下衣袖,“我诧异,那不是齐军占着么。他自信道,很快就不是了。于是,我来此待命,明早携家眷赴任。刚听说伤兵多,就来帮帮忙。”

想到楚翊那得意的样子,和对自己的全然信任,叶星辞垂眸一笑。

“嘿呀,我们都没娶上媳妇,您倒先娶上了!”宋卓依旧没心没肺直言快语,好在放轻了声音,“子苓她们都在城里,殿下去见见?大家都万分牵挂您!”

尹月芙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她敛起内疚,对叶星辞道:“方才,得见宁王爷,真是气逾霄汉的卓绝之人。”

说起原本要嫁的人,她毫不拘谨,俨然将自己当成大昌的命官,“王爷提到,百姓被官府强行摊派举债的难处。待我赴任,得想个法,让因此致贫者温饱相济。可惜了如此有创想的国策,被执行成这个烂样。”

“我得把你的身份告诉他。”叶星辞在伤兵的哀鸣中淡淡道,“我不会再对他有一丝隐瞒。”

公主微微蹙眉,与她兄长神似的脸庞露出难色,随即释然一笑:“好吧。可惜,我没法去泰顺县施展一番了,王爷不会把刚打下的地方交给姓尹的人。”

之后,公主进城与旧仆碰面,叶星辞继续医治齐军伤兵。

四舅仍在用淡盐水帮人清洗伤口,原本虚弱不能动弹的人,见了他都能跑了。

叶星辞打趣:“经你疗伤,哑巴都破口大骂。”

夜幕吞没了血色,伤兵已全部得到救治,沉沉睡去。有的,也许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叶星辞精疲力尽,倚坐在战俘营的营墙,抠着双手干涸的血迹。月光照在上面,是黑的。

刚才,有个重伤的年轻人在喊娘。叶星辞握着他的手,平静地送他走完最后一程。然后,解下他的军籍牌,借着月色,记住了他的名字和籍贯。

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盛产螃蟹和雪藕。

有沉稳的脚步靠近,夜风送来熟悉的气息。叶星辞抿嘴一笑,侧目道:“吴将军来消息了?泰顺县战况如何?”

“长驱直入,损失极小。”楚翊也席地而坐,似乎忘了正穿着一袭白衣,紧紧靠过来,“我想把一位年轻的周知县,调去泰顺县主政,他原是李青禾举荐的。”

“我在战俘营见到了,是个仁义之人。”叶星辞歪头注视男人,眼中闪过促狭,“你看‘他’,是不是有点像女人?”

“哈哈,什么眼神,一看就是男的。”楚翊摆了摆手,“我们还聊了几句。周知县聪慧有抱负,是难得的才俊。”

“‘他’就是公主。”叶星辞语调一沉,“消失三年的,玉川公主。”

楚翊愕然,望着夜空,和月亮大眼瞪小眼。半晌,才找回了声音,戏谑道:“齐人真奇怪,男男女女,分不清楚。不如,改叫‘奇国’吧。”

叶星辞用手肘怼楚翊。

后者笑着躲闪,又严肃道:“她是齐帝的妹妹,我不能让她去管泰顺县。”

“你决定吧。”叶星辞公允道,“不过,公主入仕两年多,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她拥护你的立场,心系百姓,也在北方成家了。而且,这是李青禾向你举荐的人,看你信不信得过他的眼光。”

“不信,他都没看出这是姑娘家。”楚翊笑了笑,沉思过后,做出决定:“先让周知县代管吧,待朝廷委派更合适的人,再替换。”

他顿了顿,诧异道:“你说,公主成家了?”

“她娘子被蒙在鼓里,不知她是女人。”

“哈哈……”楚翊抖着肩膀,恣肆大笑,“我俩是邻居,我住她隔壁的鼓,哈哈……”

叶星辞微愠,拧住男人的耳朵。对方顺势握住他的手,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想去兜风吗?你很久没骑雪球儿了,很怀念吧。”

叶星辞犹豫一下,欣然应邀,确实想散散心。

楚翊拉着他的手起身:“我也很久没骑你——”

“喂!”叶星辞怒瞪前夫,血直往脸上涌。

“骑你熟悉的那匹黑马,它和雪球儿是好朋友呢。”楚翊把剩下半截话说完,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了?”

叶星辞悻悻地甩开他的手。

月光从云隙流泻,汩汩地在郊野涌动。天地一色,人像行走在银色的梦境之中。

叶星辞瞥一眼远远相随的罗雨,又垂眸瞄着鞍下悬挂的长枪。它像一条银蛇,盘踞在脚边,准备随时咬他一口。

“明天就恢复你的军职。”楚翊与他并辔徐行,“还带从前那一营兵。罪役营的家伙们,也都转为军籍。”

“虽然这是我应得的。”叶星辞回过神,“不过,还是说声谢谢,你的伏击很漂亮。”

楚翊竟然作势宽衣,“腹肌是很漂亮,像窗棂似的,你看。”

“不看,看腻了。”叶星辞单手遮眼。手指横在眼前,像一根根栏杆。

他忆起往事,怅然开口:“我给你讲过吧,小时候,我把头卡在御花园凉亭的栏杆里,费了好大劲才脱身。其实,我一直卡在那,进退无路。现在,才把头拿出来。”

楚翊静静聆听。忽然下马,摘下长枪,高高抬手,横在心上人身前:“舞枪给我看吧!”

“我很累了。”叶星辞避开锋芒,驱马向前。

见男人原地不动,兀自上贡似的举着枪,他犹豫一下,下马接过心爱的兵器。

那寒光如蛇信子,荼毒着他。他像紧绷的弦,发出崩断前一瞬的颤抖,手也微微松了。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包裹而来,如披上一件在火炉旁烘暖的大斗篷。

“握住,别松手!”那怀抱鼓舞道,“不要被第一反应裹挟,那是假的!你这么倔强骄傲的臭小子,怎么会屈服于幻觉?你多厉害,都能挑出我岳父枪法里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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