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上可能很多人都是一样的。
傅斯霆的人生前二十年,搬了好几次不同的小黑屋,也从没有任何装饰。
直到后来买下了福利房,那年回家他惊讶地看到家门口居然贴了红红的对联,家中墙上也挂满了便宜的装饰画,江月萍甚至还会给电视、冰箱织保护套子。
那是傅斯霆第一次明白,她以前不做,只是因为对她而言那些小黑屋都只是临时居所,而不是家。当一个漂泊无依的灵魂真的找到了“家”,也是会想要好好打理、装饰的。
而现在这个小公寓,也不是他的家。
傅斯霆仅有的一次想要装饰它,就是前几天厉非说要来吃饭时。他差点买了些很有新年氛围的挂饰、墙贴和小彩灯,可又害怕弄得太隆重,反而会给人负担。
曲织帆的故事,多少也有一定教育意义。
现实不是“真爱就能感动”一切的童话故事。
过于沉重的、明显的、盛大的心意,反而确实可能是惊吓。
所以他到最后都没有敢特意为厉非添置什么,就连给他准备的客用拖鞋都想过,买普通一些的算了。
但选来选去,还是觉得这对黑猫毛拖最可爱、适合他。
既然没有把家里布置得焕然一新的漂亮,傅斯霆就在整洁方面下了更多的工夫。从几天前就开始收拾,晚上出门前更是又打扫了一遍,收拾完还发给常傲瑜让他帮忙看一眼,验收成果。
常傲瑜:“够了!!!已经收拾得像是没人住过的样子了,已经收拾得台面上空无一物,像是被盗贼洗劫过的样子了!”
确实傅斯霆没有在台面上留太多东西。
杂物全部收在抽屉里,一些丢在床头散乱的书也已经全部归位,整齐陈列在两个巨大的玻璃门书柜里……
等等。
傅斯霆突然放下饭菜,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冲出厨房。
厉非此刻正站在玻璃书柜前。
这段时间,他有事没事在F狸陪他加班太多次,傅斯霆已经很清楚,以厉非从小到大的教养,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的。
他会很认真地看F狸办公区所有人工位上的绒毛和手办,很感兴趣的样子,但也只是看。
因为主人不在,他从来没有擅自上手摸。就连傅斯霆桌上的毛绒他都是先问过才会动。
所以这一刻,他也并没有拉开那扇玻璃门。尽管很多东西触手可及。
而傅斯霆就这么冲过去,很失态、僵硬且突兀地挡在了柜前。
在他身后一览无余的玻璃格子里,一本彩色硬壳的国外游戏的画集甚至是他今早才收进去的。
他连续几天,明明收拾得那么认真,可为什么——自从他搬来这里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搁在书架上的曲织帆送他的那些黑胶唱片、周边、徽章,和那装着一切纪念物的银色盒子,他却从头到尾视而不见!!!
明明连盐和胡椒罐子都收进了厨房抽屉……
却为什么,唯独忘了把那些藏起来。
“傅斯霆。”
厉非叫了他一声。
他没吭声,垂眸不看他。努力徒劳全部身体掩饰一切,却掩饰不住尴尬慌乱。
脸颊被温暖的掌心轻轻捧住了,厉非用了点力,似乎想要他看着他。
傅斯霆身体僵硬着,语无伦次:“有一些,里面……不是我的东西。是朋友,她去国外了,有些东西带不走。”
“嗯。那个银色的盒子,”厉非问,“里面有什么。”
傅斯霆那一刻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时远时近,不太真切。仿佛陈年伤疤被精准揭开,厉非漆黑的瞳平静看着他,将他生生逼到绝境。
“什么……也没有。”
“是吗。”
厉非的双手从他的脸上拿下来了,却突然试图控制他双手的手腕,看起来像要去抢。
傅斯霆死死咬牙,又不敢大力抵抗怕不小心弄疼他,只能僵硬顶着玻璃门,可厉非偏又不放过他!
十一点四十九分饺子下锅,他做了九分钟的饭。
做好时是五十八分,距离午夜刚刚好还有两分钟。
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窗外噼啪的烟花声响彻夜空……很大很明亮跳跃绽放,透过玻璃窗在雪白的墙面上投下不规则的花影。
时间像是一瞬定格。
有人声东击西,其实只是想把他捉在书柜门上,亲一亲他。
眼前是不断绚烂绽放的烟火,书柜散发淡淡木香。
冬天的京市,地暖烧得屋内燥热。
又几道烟花明灭,映得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厉非轻触他的唇,略有些毫无章法地连啄了好几口。
但他本不该这么笨拙……
虽然,这确实也是他“现实中的初吻”。但作为男演员,他在这方面早就被电影和电视剧折磨过太多太多遍,尤其是有些恋爱剧的导演还特别抠细节,总说他亲得不对,反复NG不知道多少遍。他被折磨太多次后渐渐掌握了技巧,成年后所有人都说他很会亲。
他也一直以为他很会亲。
事实证明,他不会。
可能以前他也确实没走过心。
以至于走心时,竟什么都不会了。完全不记得被人夸过技巧好的亲吻,到底应该是什么个感觉。
“……嗯。”
傅斯霆的唇看起来苍白干涩,但真正碰触起来,却很软。
很神奇的触感,让人不停想要蹭蹭咬咬,加以确认。很快厉非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技巧,抓着傅斯霆的手还在微微冒汗。想说什么喉咙却又发干,声音很难出来。
他有一瞬间,被自己前所未有的笨拙给打击到了。
原来荧幕上无所不能的厉非,实际也就……好在被傅斯霆更糟糕,从刚才就一直僵着,半点声音没有。
微微撤开,厉非分明看见他的灰眸是没有焦距的。
有些无辜迷茫,似乎也有些崩溃委屈。呆呆的很可爱。
很可爱,这让厉非恢复了些自信。第一次接吻他也不想教坏他,就是贪婪地、不断地,蜻蜓点水地蹭。蹭着蹭着,思绪莫名开始乱跑。
——这难道就是那些剧本里写的“抵在门上掐腰亲”吗?
嗯,好像没掐腰。
于是他果断把手放在了对方腰上,又引得一阵战栗。厉非很喜欢这种反应,明知道他都快受不住了,手却更是使坏地往他衬衫里钻。
傅斯霆呼吸急促起来。
那是厉非第一次被他捧住脸。
傅斯霆的灰眸仍旧有些对不上焦。他喉结滚动,艰涩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厉非还没开口,脚下突然一轻。
天旋地转,下一秒人已经在皮沙发上,傅斯霆的重量压了上来。厉非体温一直比他高,第一次感受在他的身体和指尖也能那么滚烫。
恍惚中,很快只剩喘息。
厉非最近是彻底知道“自作孽不可活”这几个字的含金量,被吻得完全不能呼吸。
太糟糕了……因为如果这才是真正情不自禁、没有章法、侵略性的吻,那他之前好多年演的都是什么?
他又想起导演和编剧的那些文字。
很不幸文字的描述好像其实是对的,只是他演错了。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剧本里写的那种让人头晕目眩的热吻、黏腻的呼吸,那种几乎要将人吞吃掉一样激烈而笨拙的感情。
原来其实应该是这样亲的啊?
窗外烟花放了多久,他们就难舍难分地亲了多久。
一声声绚烂没有尽头。
直到双双都没有力气了,傅斯霆才好像有些理智回笼。而厉非喘息着,也有些虚弱地把他又认真打量了一遍。
三年前惊鸿一瞥,然后重新认识是十月,真正熟悉起来、每天一起玩是一月,而现在才二月。
其实他们真的没有认识多久,也就短短四个月,之前还信誓旦旦想着什么至少要相处半年一年。这一刻理智还在自嘲,灵魂已经冲动着想要继续流连唇齿的温度旖旎,片刻不想放开。
可在欲望沉沦之前,总得先说清楚一些事……
他指尖蹭了蹭傅斯霆有些发红的眼角,也有些语无伦次。
“傅斯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沈明德,和很多其他人……都不过只是表面关系而已。”
“有时对着他们都是见鬼说鬼话。情势所迫,不能当真。”
他轻声解释,唇仍旧靠得很近。
还是没忍住又偷了一个吻。结果又是情不自禁,温柔又热烈地辗转反复,吻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次吻完之后,傅斯霆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傅斯霆。”
他又叫了他一声,声音也带了些涩哑。
傅斯霆轻轻嗯了一声,支起身子似乎想要躲避不让他看他的脸。厉非忙伸出手,像那天无尽的沙丘上一样一把扯住他的腰,在他摔在自己身上以后紧紧搂住。
“傅斯霆。”
怀里的人没有动。
“我并没有和人逢场作戏、露水姻缘,把感情当做游戏的爱好。”
“……”
“我对那种乐趣,不理解也不感兴趣。”
“我吃草莓会一整个吃完。”
“我这种人,公认的冷漠难搞,决定要跟一个人开始一段关系会很难。但一旦决定了,也不会轻易退缩和放开。”
怀里的人呼吸一滞,他继续说。
“我平常工作虽然忙,但其实朋友也没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