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公子的替嫁小夫郎 第24章

边上吉婶怔忪,郑虎嘴里的这一套套,她从来没听过,也不多明白,她咽了口唾沫:“这、这说的啥意思啊?”

郑虎没应声,只抽泣着继续道:“他们就都骂我,说我懂个狗屁,说我屁股上也长癞子,才向着人家说话。”

“我、我气不过,我就说这些都是川哥教我的。”

“川哥还同我讲‘爱人者,人、人恒爱之,敬、敬人者,人恒敬之。”

“他们说川哥干啥要教你,人家又不是你先生,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我呜哇……”郑虎咧嘴哭起来,“我扯谎了,我说你就是我先生,川哥……我呜呜哇……我扯谎了!”

郑虎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这小子硬气,就是难受成这样,还是咬着嘴硬挺着,可半咧开的嘴角边呼哧漏风,哭声止都止不住。

沈柳瞧着心疼,忙走到虎小子跟前,撸长袖子给他擦眼泪。

桌案对面的顾昀川看着俩人,没有说话,那日晌午沈柳和顾知禧要做饭,他便帮忙看了会儿郑虎,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找了本书,随口教了一两句,这小子不识字,念得磕磕绊绊的,却不成想竟全都记住了,还记到了心里。

他眉心紧蹙,指尖摩挲着骨节,像是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郑虎终于平复了下来,他从沈柳袖子边慢慢抬起头,哑声道:“多谢小柳哥,我哭好了。”

沈柳瞧着郑虎一本正经的小脸儿,轻点了点头,收起袖子走回了顾昀川身边。

郑虎坐坐正,呼出口气,等着挨说。

顾昀川看了他良久,没有责骂,只缓声道:“郑虎,你知道吉婶为什么要打你吗?”

郑虎咬了咬嘴唇:“我不该随便显摆,还扯谎。”

“这是其一。”顾昀川看着这个七岁的少年,用和成年人的方式同他交谈,“其二,你说我是你先生,被别人听了去,便想着我既然肯做你的先生,自然也可以做别人的先生。”

“他们提着束€€以礼相逼,我若驳回去就是伸手打笑脸人、不给面子,所以本来与我不相干的事,因为你的这些话,将我牵扯进来,平白挨人责骂,你阿娘觉得对不住我,因此才这么生气。”

郑虎听明白了,自椅子里站起身,态度很是端正地道:“昀川哥,对不起。”又转头看去吉婶,“阿娘,我知道错了。”

看着虎小子,顾昀川眼里有笑意,他摆手让人坐下,继续道:“但回到这件事本身,我觉得你没有做错。君子坦荡,不以貌取人,唯论德行,你做得很好。”

话音落地,郑虎耷拉的双眼倏然睁圆了,他被同行人嘲讽,被阿娘打骂,可川哥却说他做得很好。

本来都哭完了,不打算再哭了,这会儿被顾昀川一夸,拔凉的心一下就热腾腾的,眼泪又啪嗒嗒滚落了下来,他忙硬气地胡撸了把脸,却带着哭腔应下一声:“嗯。”

顾昀川觉得欣慰,温声道:“可是虎子,你也要知道,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要做到思之而后动,不可再意气用事。”

郑虎眨了眨红肿的眼睛,他脑瓜小,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是没有听懂。可川哥说的话,肯定是对的,他忙点了点头。

顾昀川看去吉婶:“我身子不算好,手上也有活计要忙,确实没有办法做虎子的先生。”

吉婶听着话,心里可是不好意思,她同赵春梅交情好,许多事都清楚,她正想说话,却听顾昀川又道:“但如果虎小子不嫌无趣,愿意吃这份辛苦,可以来我这学写字。”

闻声,边上的沈柳先愣了一下,他看去顾昀川,见男人不似说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里跟着欢喜,笑着看向郑虎:“虎子,你愿意吗?”

郑虎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咽了口唾沫,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第25章 清蒸鲈鱼

这决定对于郑虎来说, 确实是天大的事了,要同顾昀川学写字,那就意味着没法子再和满子哥上山耍, 什么摘毛栗子、挖山药、掏鸟窝……都不成了。

可他多少也清楚, 读书写字是正经事, 他只和川哥学了小半个时辰,就知道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所以在后山, 即便大伙都笑话他屁股上长癞子,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在以前, 是从没有过的。

顾昀川看得出来, 郑虎内心正在疯狂挣扎,那嘴唇咬得死紧,小眉毛皱起又松开, 很是忙碌。

可他没催,他得让这小子自己想清楚,因为即便头悬梁锥刺股, 刻苦读书,也不一定会有前程似锦,若来日寂寂,他怕他会后悔, 倒不如在岔路口,就让他自己抉择。

郑虎想了许久, 终于抬起眼, 他目光灼灼,郑重道:“川哥, 我想学。”

顾昀川看着他:“郑虎,读书习字枯燥,我又要求甚严,就算出了书房门,你也是要回家继续苦学的,你可想清楚了?”

郑虎深吸口气,重重点了头:“川哥,我想清楚了。”

在山里抓野兔、掏鸟蛋固然欢快,可有些道理是山里头没有的,是阿娘也讲不出的,只有在川哥的书房里,在一叠一叠的厚本子间,他才能知晓。

顾昀川眼中有笑意,他缓声道:“好。”

吉婶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看看顾昀川又看看郑虎,脸上从茫然无措慢慢变作欢喜,她站起身,还是有些担忧:“川子,婶子知道你平日里忙,你教他……可是耽误你时辰?”

“不多耽误,我总归也是要写字的。”

“那就好。”吉婶搓了把裤缝,“这小子皮实,若是不听话、惹你不高兴了,你尽管打他,你、你若嫌手疼,就告诉我,我打他。”

顾昀川眉眼舒展,浅笑着说:“虎子在我这挺听话的。”

闻声,吉婶也跟着笑起来:“听话就好、听话就好。”

她心里百感交集,她是个粗人,家里那口子也不识字,能教给娃儿的实在不多。

她尽心尽力将两个孩子养大,让他们吃饱穿暖、端正做人,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而今顾昀川愿意教郑虎习字,她心里感激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答谢,眼瞧着到日暮了,诚心实意道:“川子、柳哥儿,一会儿来家里吃饭吧,也叫上春梅姐和宝妹,热闹热闹。”

沈柳看去顾昀川,见男人点了头,他也跟着应声:“好。”

“那我先回去忙,等饭做好了我让虎子叫你们。”

吉婶喊上郑虎一块儿出门,又怕人不来似的回头嘱咐道:“那可说定了,来家里吃饭。”

顾昀川站起身送人,笑着点头:“说定了,来。”

正如之前顾知禧说的,哪有学生不怕先生的,郑虎不多敢和顾昀川一块儿吃饭,可人真来了,他还是欢喜,他到门口同人道别:“川哥、小柳哥,我先回了。”

顾昀川点点头,沈柳瞧着俩人,抿唇笑起来:“那待会儿见。”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日头西沉,外头起了大风,天冷下来了。

吉婶脸上漾起笑,临到出门,她到赵春梅屋子和人知会过一声,才又领着郑虎回去了。

赵春梅和顾知禧送了送人,一块儿往书房走。

门掩着,顾知禧屈起指头敲了敲:“阿哥,我和阿娘进来了。”

待里头应了声,门轻轻打开,顾知禧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道:“你们说好了?我瞧着婶子可高兴呢。”

沈柳笑眯眯地点头:“说好了,往后就叫虎小子来这儿写字。”

“真的呀?”顾知禧睁圆眼,看向顾昀川,又有些担心地道,“阿哥这么忙,能抽得出空吗?”

“虎小子聪明听话,倒是不用太费心力。”

赵春梅听着也高兴,顾昀川本来性子就静,腿伤了之后又不怎么出家门,一月中能有三两天见见生人已是难得。

现下郑虎过来读书写字,总归是热闹。

既说好了一会儿去郑家吃饭,赵春梅便没烧灶火,只是她还是去了趟灶房。

沈柳恰好进门,他自柴房将明儿个生火要用的柴火搬进屋,才堆到角落,正瞧见赵春梅在收拾菜篮子,他轻声问:“阿娘,要帮忙吗?”

赵春梅瞧了他一眼,忙叫人过来:“乖儿帮娘看看,这些东西成不?”

沈柳走过去,就见灶台上的小篮子里装着好些东西,前几天刚腌好的咸鸭蛋、地里才摘下来的瓜条,还有一坛子阿娘手碾的辣椒酱。

沈柳轻轻蹙眉:“这是做啥的呀?”

“想着给你吉婶送过去。”赵春梅叹了口气,“她拿了这么些东西过来,得不少铜板,给她钱她定是不收的,娘就想着待会儿吃饭,送还一些。”

吉婶拿过来的竹编筐子正放在灶台上,沈柳掀开布巾,往里头看了一眼,筐子里十几根新鲜的山药,泥土都打理干净了,鸡蛋码放得整整齐齐,约摸得有二三十个,这么些,怕是攒了几天,打算拿去卖的。

吉婶这人实在,从不占人便宜,顾家地里下新菜了,前脚刚送去一篮子,过不了三五天,吉婶就得回些礼。

两家有来有往的,倒也融洽。

沈柳看着赵春梅,缓声道:“阿娘,吉婶拿这些东西来,定不是想您比着价还回去的。”

闻声,赵春梅顿住了手,就听沈柳又道:“吉婶觉得给咱家添麻烦了,心里过意不去,您这么还回去,她那份心意落空,指不定多难受呢。而且方才昀川同我商量了,往后虎子来家里写字,就不叫吉婶买笔墨纸砚了,他用得多,给虎子的那份也带出来。”

学子读书习字,笔墨纸砚最是费钱,光是一刀纸就能换上一吊肉,真这么细算起来,确是省了不少花销。

赵春梅想了会儿,觉得沈柳说得在理,她竟不想,这不声不响的小哥儿,其实心思可是细致,她点点头:“乖儿说得对,是娘想少了。”

“阿娘不是想得少,是关心则乱。”沈柳笑起来,“昀川还说,今儿个吃饭郑家叔叔该是也在,他想着带两瓶黄酒过去,少喝一些,陪着说说话。”

他又看去赵春梅手边的小篮子:“可我瞧着阿娘做得辣椒酱也新鲜,咱也带吧。”

赵春梅笑起来:“好,都听乖儿的。”

夜幕渐渐笼下来,铅云霭霭,郑家院子里很是亮堂。炊烟盘旋缓升,灶房里不断传出烧菜的声音,香味顺着风飘过了院墙。

郑虎探着小脑瓜又来叫了遍人,顾知禧忙笑着应他:“知道了,马上就来。”

以往时候,郑家吃饭的人不多,有时候郑松石下工晚,就在灶房里对付一口。

今儿个请了顾家人过来,难得在堂屋里,又把久不用的枣木圆桌擦得干干净净。

几人进大门时,郑虎正在院里等着,以前可淘的娃儿,因为顾昀川要来,还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怕弄脏了,也不往地上坐了,搬了张小马扎,手肘抵着大腿撑着脸听话地坐着。

见人来了,他忙站起身,走到几人跟前,乖巧地叫过人,才扭头往屋里喊:“阿娘!婶子来了!”

顾知禧和沈柳走在一块儿,小姑娘凑到沈柳边上掩着嘴笑:“虎小子看见我阿哥,就跟被捆了长虹锁似的,路都走不顺溜了。”

顾昀川走在前头,沈柳忍不住瞧向男人,挺拔的个子,宽阔的肩膀,性子沉稳又内敛,不言语时不怒自威,他才嫁进门那些天,也可怕他。

他抿唇笑起来:“他就是瞧着凶。”

后头话他没好意思说,可顾知禧好意思接话茬:“其实人可好了,你可稀罕他了是吧?”

“宝妹!”沈柳偷眼瞧了下前头,正见吉婶自屋里走出来,忙扯了扯顾知禧的袖子,小声道,“婶子来了。”

吉婶笑着请人往里进:“天冷了怕菜上桌了就凉,在锅里温着呢,你们先坐,这就端上来。”

见赵春梅提着篮子,她皱起眉头,推拒着不肯收:“咋还带东西呢,怪见外的。”

赵春梅把篮子上的布巾掀开:“不是啥贵重物件,前街现灌的黄酒,汉子们在,总得喝一点,还有这个,我自己碾的辣椒酱,你总得尝尝吧。”

吉婶瞧着篮子,脸上浮起笑意:“那我就收下了,你做的东西向来好吃。”

时值深秋,天黑得早,不多时,已是明月高悬,星垂平野。

怕堂屋太黑,吉婶点了两盏油灯,灯火葳蕤,映得四面砖墙亮堂堂的。

饭菜很快上了桌,多是地里应季的菜,做得却细致。开了黄酒的纸封,醇厚的酒香飘散出来。

圆桌中间是主菜,一整条清蒸鲈鱼,鱼腹竖切,里头塞着去腥的嫩黄姜片,过火蒸过之后,切过几刀的鱼身上绡纱一样透白,上面铺满了青葱绿丝,氤氲的热气缓慢蒸腾,鲜香味溢满了屋子。

白云镇多山少河,鱼鲜卖得贵,寻常人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吃上一口。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