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公子的替嫁小夫郎 第41章

冬日风大,棉帽怕吹飞都得系带子,顾昀川嫌繁琐,往常不到风雪天,就是放到他枕头边,他都不见得能戴,非得把耳朵冻红了才行。

顾知禧可好奇:“哥夫你是咋说的啊?”

“我也没说啥。”沈柳也不知道近来是咋回事,老爱闻木头烧焦的味道,他凑到火边嗅一嗅,笑着说,“晨时那会子……他自己主动戴上的。”

“阿娘你可听见了啊!”顾知禧佯作生气地鼓起脸,“以前我和阿哥说,他都嫌我烦。”

赵春梅掀开锅盖,丸子的肉香混着萝卜的清甜溢了满屋子,她笑着道:“那你说给娘听,娘不嫌烦。”

沈柳歪着头看向顾知禧,跟着附和:“那你说给哥夫听,哥夫也不嫌烦。”

顾知禧气地打他,可她收着力气,一点儿也不疼,倒是惹得小哥儿哈哈笑了起来。

眼见着炖汤熬得差不多火候了,赵春梅用长柄木勺缓缓推散了汤面。

丸子吸饱了汤汁,涨得浑圆饱满,白萝卜熬得半透,随着沸腾的热汤上下翻动。

眼瞧着差不离,再煨上一会儿,待萝卜熟透就能出锅了,赵春梅用勾子扒拉了下柴火,灶火渐弱,转为小火慢熬。

旁边的灶眼也开了,架了只小铁锅,一边炖汤一边将玉米饼子贴上,待会儿出锅时两边都热乎。

趁着沈柳接人的工夫,玉米面糊已经发好了。

掀开瓷盆上的盖布,赵春梅用木勺子轻拌了下,面糊蓬松起黏,挂得住锅,可以贴饼子了。

得先拿葫芦瓢舀上半瓢水,将将没过锅底后,大火烧开。

趁着水沸锅烫,把玉米糊贴在锅壁上,用热铁的高温将面糊烤熟。

沈柳加了把柴火,用卷了边的破蒲扇灌上把风,嗡地一声响,火苗窜了起来。

不多会儿,铁锅烧得发红,锅底的水噗噗冒了泡。

赵春梅揪起面团在掌心轻拍搓圆,粘乎乎的面饼贴上热锅壁的刹那,呲啦一声细响,玉米的甜香和着柴火味在梁柱间流转开来。

围着锅边贴了整圈,盖上锅盖子,转成文火慢煨,待锅水烧干,玉米饼子就贴好了,拿铲子铲进瓷盘里,饼底焦起一层锅巴,又香又脆,饼面软和宣腾,还冒着热气。

顾昀川进灶房时,萝卜丸子汤正盛出来,他刚想过去帮忙,才想起来自己腿跛,端汤容易洒,指尖轻轻收了回去。

顾知禧已经捏住了汤盆边:“阿哥洗手,咱吃饭了,哎呀酱菜没拿,阿哥拿酱瓜。”

“来了。”

堂屋里,烛台轻轻放到边柜上,一屋子暖黄的光。

饭菜上桌,家人围坐,赵春梅把汤都盛好了:“快趁热尝尝。”

粗瓷碗挪到眼前,沈柳埋头吹开热气,先抿了口汤,萝卜的甘冽混着肉汤的醇鲜在舌尖慢慢化开。

丸子咬开时汁水迸溅,掺在里面的糯米又甜又软,香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近来身子不咋舒坦,前儿个还起了低热,顾昀川不在家,阿娘急得要带他看郎中,沈柳既怕花银子又躲懒,只道是风寒着了,喝了大碗热姜汤下去后好了不少,可胃里还是恶心。

怕家里人担心,一到做饭时就寻别的事儿做,喂鸡、扫院子,阿娘和宝妹从来不说什么,还怕他又风冷着,叫上灶边烤火。

好在今儿个这萝卜丸子汤没啥事,他闻着好香。

顾昀川见他比之前有了些胃口,伸手拿起个玉米贴饼子:“吃一些?”

从灶房到堂屋这一路,饼子已经不多烫了,正好下口。

沈柳接了过来,张嘴咬了一小口,饼底烤得焦脆,那股子味道和柴火味有些像:“好香。”

顾昀川这才放下心来,又将他的汤碗加满:“那多吃些。”

小哥儿笑着应声:“你也多吃些,夜里便不冷了。”

本是很寻常的关怀,可说与顾昀川听,又带了让人耳热的温情。

汉子向来体热,怕冷的只有他。

顾昀川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顺着他的话说:“好,听夫郎的。”

他声音又低又沉,像落雨敲在心坎上,沈柳脸上起燥,忙低下头喝了口汤。

烛火轻轻晃动,饭菜的热气缓慢升腾。

家人围坐,灯火可亲,是人间最好的光景。

*

日子流水似的过得很快,小雪节气后,眼见着天越来越冷,山风呼啸,霜雪将至。

转眼已是半月,顾昀川过了试工的时日,与学生相熟后,越发得心应手。

粮铺的牛车装粮卸粮,有时候赶不及时,要在冷风里等上许久。

眼下还好,待入了九天寒地冻,怕是要闹病的,顾家人便张罗着去看看黄牛。

镇子上买牛不多容易,要么谁家母牛生了小牛犊,长到大些会拿出来卖,要么就得上牛墟去买。

牛墟多开在镇郊山脚,那里地势开阔,草木丰茂,牛羊都不缺吃食。就连农具也齐全,牛担、牛索应有尽有,只是距离颇有些远,坐马车赶路过去,少得一个多时辰,一来一回,整个白日都荒废了。

好在前些日子说了买牛车的事儿,赵春梅便一直留意着,也叫吉婶帮忙看看,有没有谁家卖小牛犊,她也好去瞧上一眼。

吉婶很放在心上,还叫郑松石也帮忙留心,这两天正有了信儿。

小牛犊是前年二月生的,养了一年多,正是膘肥体壮的时候。

主人家本想着小牛再养个半载就成年了,正好赶上春种时犁地,只是家中夫郎生了小娃娃,手头不宽裕,这才想着把小牛拿出来卖的。

听了这说辞,赵春梅觉得行,可买牛毕竟是大事儿,定得打听清楚了才好做决定。

家里人都没啥经验,郑松石又忙着上工,便想着让两个孩子先去瞧瞧,若是觉得行,再寻个时辰,叫上郑家叔婶,一块儿过去谈谈价钱。

今儿个天好,不起风,日头还大,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沈柳和顾知禧吃过晌午饭便出门了,因着主人家不住在附近的街巷,俩人不多熟悉路,一路问过去,半个多时辰才到。

虽有些远却并不多偏僻,以往赶集时,还路过这地界。

俩人远远瞧见一排土房子,坐北朝南、三间连排。外层的泥坯剥落得斑斑驳驳,露出了底下碎石垒起的厚实墙基。

屋顶上铺着茅草,边缘用麻绳子捆着几根木条防风,该是有些年头了,草色都发了黑。

外面围着篱笆墙,院子里头隔出了一块儿地,搭成了茅草屋,便该是牛棚。

沈柳和顾知禧才走近些,就听见里头娃儿的哭闹声,不多会儿,一道尖厉的男声传了出来:“你那个娘瞧见生了个哥儿,月子都不来伺候,你更好,只管拿玉米糊糊凑合,孩子饿得成日里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把我也一块儿哭死吧,也省得受这个活罪!”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进是不进……都停下了步子。

正想着,隔壁院子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出来位阿婆,手里端着个瓷碗,里头是两个红糖鸡蛋。

第45章 对娃儿不好

见俩人眼生, 阿婆耷眉瞧了好一会儿,伸手擦了把€€衣,出声问道:“两个小娃娃是来寻人的?”

是也不是, 抿了下稍有些发干的嘴唇, 沈柳开口道:“说是这家庄户卖牛, 阿娘叫我带妹子来瞧瞧。”

镇子挨靠着山,天气变化得快。方才还日光灿灿,现下日头被层云遮住, 透不出多少天光。

不多远的牛棚里传来吃草声,小牛打着清亮的鼻鸣, 哞哞地轻哼。

阿婆又深瞧了会儿沈柳, 叹息道:“看牛啊……哎。”

闻声, 沈柳皱了皱眉,问道:“是有啥不妥吗?”

“命苦哟。”

阿婆年纪大些,本就好与人说道说道, 眼下沈柳问起来,话匣子一打开啥都往外倒。

这户人家汉子叫范大,说是少时跟着爹娘上山采菌子, 不小心踩空滚下山摔坏了,左手少一根指头,说话也不咋利索。

家中本就还有个小儿子,他又有隐疾, 爹娘都不上心,年过二五了, 好不容易说到户人家, 这才成亲,家里就马不停蹄分家, 叫他出去过。

上个月夫郎临盆,不料难产,折磨了两天一夜生下个小哥儿。

夫郎体亏得厉害,瞧郎中、喝草药,把家中攒下的不多银子花得所剩无几。

俩人正是最难的时候,求着范大阿娘过来帮衬,就算不顾着儿子夫郎,可孙儿终归是自家的。

谁料那婆子一瞧生了个小哥儿,连夜背上包袱就走了,还顺走了家中两根条瓜。

阿婆气得直拍巴掌:“你说这叫什么人啊,家里就恁缺口吃食,非从人家刚生了孩子的哥儿嘴里抠食吃!”

“景哥儿气不顺,常常夜里头哭,那范大是心疼夫郎,可笨嘴拙舌的,人家都哭完要睡了,他都还没张开嘴。”

果不其然,屋头里又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顺着才起的长风刮进耳朵里。

沈柳瞧了瞧顾知禧:“那咱还进去吗?”

“随我来吧。”婆子招呼上俩人,又絮絮叨叨,“范大可宝贝家里的牛,养得壮实着呢,一听说他家要卖,好些人来瞧,那范大心肠软呐,别个是拉货干活儿用,他就心疼不肯卖,哎哟,自家都过成这样了,还心疼牛呢!”

绕过篱笆墙,进大门,阿婆站在院里喊人:“范大快出来,有人来瞧牛了!”

里头传来磕磕巴巴的一声应:“来、来了!”

不多会儿,门嘎吱一声打开,出来个挺壮实的汉子,许是常年耕地劳作,皮肤晒得黝黑。

家里夫郎还在做月子,怕风吹了他,屋门上用棕麻编了帘子,里头塞着芦花,很是厚实。

范大叫了声人:“婶子,您、您来了。”

“哎,过来瞧瞧景哥儿,你们说,我进屋了。”

范大见她手里端着碗,帮忙开门掀帘子,待人进了里屋,再细细把帘子放好,将门关严实了。

还不待人说话,里头蓦地传来一声哭腔:“呜呜呜婶子,要不是有了实哥儿,我真是不愿活了!”

范大难堪地别开头,缓了会儿,才同沈柳和顾知禧磕巴地道:“来、来看牛啊?”

三人一块往院子的牛棚走,镇子的冬天寒得紧,就是牲畜也得垒夯土墙才好过冬,棚顶的厚实茅草压得低低的,又用麻绳子捆扎防固,就是起大风也能扛得住。

门用绳子缠紧,往上一拉就开了,门板子用草帘子裹了两层,缝隙里塞着碎麦秸,还是漏进丝丝冷气。

往里头瞧,棚子收拾得很是干净,连牛臭味都淡。拴牛桩子裹了层干麻布,地上铺的麦秸有新有旧,潮气重的角落撒了草木灰。

一大一小两头牛正偎在一块儿,石槽沿儿上结着薄冰,母牛吃两口草,小牛就过来蹭一蹭,顶亲热的。

沈柳仔细瞧了瞧小牛犊,他虽没养过牛,可给富户做工时倒是见过,这小牛犊比寻常犊子骨架要宽,也胖上不少,四条腿粗得小柱子似的,蹄壳油量泛着铁青。

见范大进门,亲昵的哼哼两声,一双眼珠子琥珀似的亮堂,瞧着就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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