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伤疤这种东西,无论再怎么忽略,它就摆在那里。
不愿意轻易被人提起,但也不愿意被人太过刻意的忽略。
毕竟刻意,本身就代表着在意。
纪云回到宿舍楼,一路心乱如麻。
最初的那阵怀疑过去后,他逐渐冷静下来。
纪云垂下眼帘,沉默地思考着。
说好了只是交易,不必太认真,那他又何必追究那么多?
为什么要好奇霍起行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像现在这样,霍起行时不时就用信息素安抚他,偶尔标记他,不是很好吗?
纪云摸了摸自己变得比前一段时间变得更加光滑的腺体,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不决。
过了很久,纪云终于下定决心,他掏出手机,没有任何犹豫地拨出一个电话。
忙音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通。
霍起行的声音哑的不正常,带着急促的低喘,听得人耳红心跳。
纪云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他的声音不高,颤抖却坚定:“霍起行,你在哪里?”
“……”霍起行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蒙着,闷闷的听不真切:“宿舍。”
“我刚刚从祝炀那里知道了一些事。”纪云努力组织着语言,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电话那头又是很久的沉默,安静到纪云有些心慌。
“那你来找我吧。”霍起行低声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每一个字都咬的极其用力:“你来找我,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纪云知道霍起行的宿舍在哪里,离他的宿舍并不远,但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他站在霍起行宿舍门口,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刚刚霍起行的语气有点太过冷淡,纪云觉得霍起行可能是不太欢迎他。
但无论如何,纪云都想要个答案。
他深呼吸一口,抬起手,用力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一阵沉重且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房间门被打开,面前罩下一道人影。
纪云呼吸一窒,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就被抓着手腕拽进去,用力抵在墙上。
没开灯,屋内一片漆黑,窗帘全部紧紧拉着,像一个密封的罐头,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纪云努力睁大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紧张地屏住呼吸。
很快,他感到肩膀一沉,有一个人沉沉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左边脸颊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紧紧顶着,触感诡异极了。
纪云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试探地叫了一声:“霍起行?”
“嗯。”霍起行轻轻应了一声,呼吸粗重。
纪云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察觉出霍起行的不对劲,他抬起手,慢慢摸索着,抚上霍起行的脸。
触感并不想他想象中的温暖和柔软,他只摸到了一块冰冷坚硬的死物。
纪云咬咬牙,用力将霍起行推开,然后打开灯。
“啪——”的一声,屋内的灯亮了。
纪云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总算知道刚才自己摸到的那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霍起行的止咬器。
第41章
绚烂的夕阳被关在身后。
纪云打开灯, 将屋内无边的黑暗全部驱逐。
抬头与霍起行对上眼神的一刹那,纪云呼吸一窒,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他像是被人强行拖拽进一片幽深的森林,林间薄雾弥漫, 冷冽的松柏信息素浓郁的几乎要将他溺毙。
霍起行的大半张脸都被止咬器遮挡着, 裸露在外面的部分红成一片, 潮红自他颧骨处向上蔓延,如同将要燃尽的火焰。
他的碎发全部被汗水打湿, 凌乱地垂在额前,无法全部露出的眼睛漆黑深邃, 盯着纪云的眼神带着极强的的压迫感。
被临时标记过不知道多少次后, 纪云对霍起行的信息素异常敏感。
他艰难地喘着气,腿软到几乎站不住, 用力把后背靠在门板上当做支撑点,这才勉强没让自己过于没用地摔倒在地上。
霍起行现在这个样子,不可避免地让纪云想到第一次见他时的那副场景。
“霍起行……”纪云的声音发着抖:“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霍起行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两秒, 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的霍起行和平时很不一样。
之前被他刻意收敛起来的冷峻和强势在此刻尽数露出,看着纪云的眼神直白到有些令人难以承受。
纪云狼狈地偏过头,嘴唇蠕动几下, 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是说有事要问我吗,什么事?”霍起行的嗓音很哑,他扶了一下有些沉重的脑袋,似乎不太舒服。
纪云当然知道现在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以霍起行现在的状态, 他大概率什么也问不出来。
但他不能走,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能走。
纪云眼睛盯着霍起行的下巴,大脑一片混乱, 说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我和祝炀聊天,然后发现我们两个其实很多年前就见过……”
“我当年通过特殊作战部的测试但是最后没有去,他说你也知道,我,我……”纪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嗯,我知道。”霍起行打断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浅浅喘着气。
纪云呆滞片刻,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他想到霍起行之前几次三番有意无意地打听他腺体上的那道伤疤:“所以……你是不是知道我分化失败的事。”
“嗯……”霍起行再度俯身靠在他肩膀上,他最近抑制剂用的太多,副作用和抗药性一齐反扑,这才导致此次假性易感格外凶猛。
霍起行觉得自己快要被身体里压抑不住的原始欲/望吞没,他昏昏沉沉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看着纪云一张一合的嘴唇,眉头狠狠一拧。
好想用什么东西把这张嘴堵上,用手,用嘴,或是别的什么……
霍起行的耳边断断续续响起时高时低的杂音,他出神地盯着纪云的脸,费力地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理智从纪云抽噎的话语中捕捉关键词。
“所以,你是因为知道了那些事,觉得我很可怜。”纪云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嘴唇委屈地向下弯着,眼角和鼻尖都通红:“霍起行,你是因为同情我……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同情?
他在说什么。
霍起行用力地吞咽着口水,试图拆解纪云的这句话。
霍起行确实理解不了。
在他的世界观里,从来信奉成王败寇,强者为尊,同理心,同情心,这都是什么玩意?
普世道德对霍起行本就不多的约束力在易感期的影响下变得更加薄弱,他放任自己胡思乱想着,心间的野火连绵不绝地燃起,再被纪云将落未落的眼泪浇灭。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又有些诡异的爽。
在认识纪云之前,霍起行从来不知道原来情绪完全被另外一个人掌控着的感觉是这么奇妙。
纪云的信息素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控制不住的溢出一些,霍起行陶醉地深吸一口,没忍住,像只发/情的狗一样用力往纪云肩颈处拱了几下。
纪云身子一斜,软绵绵地往旁边倒。
霍起行迅速伸出手拦住纪云的腰,然后贴上去,用被自己戴在脸上碍事的止咬器顶住他的侧脸。
纪云脸颊上的软肉被止咬器金属部分勒出一道道印子,看上去特别好欺负。
霍起行满足地闭上眼睛,压低声音轻轻说:“我对你好,不是因为同情,更不是因为可怜。”
可怜……霍起行舔了一下嘴唇,觉得纪云对自己的这个评价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可爱还差不多。
“那是什么?”尽管纪云在霍起行信息素的诱导下已经有些恍惚,但还是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是……”霍起行胸口被膨胀得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填满,竟然一时语塞。
是什么呢?
是喜欢,是爱,是同病相怜。
汗水从额前滚落,擦着霍起行的眼角流下泪,看上去居然有些像眼泪。
“是什么?”纪云泪眼朦胧。
霍起行被纪云氲着水汽的眼睛看得浑身一震,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肉麻想吐。
他抬手捂住纪云的眼睛,纪云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手心里轻颤扫动,就像是有人用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脏。
“是因为我喜欢你。”身下的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突然就不动了,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霍起行牢牢地抱住他,手臂不知不觉间越勒越紧,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到达失控的边缘,因此有些语无伦次地表白:“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是因为喜欢你。也不是因为同情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样的。”
霍起行轻轻蹭着他的耳朵,尽量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要那么没有逻辑:“我上次说是因为喝醉所以忘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咬了你……其实我那次不是喝醉,而是假性易感突然爆发,注射了两针抑制剂后直接晕过去,所以真的不记得了。”
纪云心跳漏掉一拍,说话的音调都拔高一个度:“……假性易感?”
霍起行犹豫片刻,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给纪云看。
他像是久病未愈又讳疾忌医的病人第一次去看医生一样,情绪低落道:“我有信息素紊乱综合症……症状之一就是会频繁且无规律的陷入假性易感中。”
纪云震惊地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霍起行手臂上的针孔。
霍起行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用袖子挡住:“我和那些人一起说你的信息素难闻也不是因为我嫌弃你,而是因为……我闻到的信息素和别人闻到的不一样。”
纪云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