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霍起行的说法,纪云之所以能够在林跃然那件事里完美脱身, 是因为闻以川选择性的放了他一马。
从这个角度来看, 这位大名鼎鼎的闻区长应该是个好人, 但只要纪云一看到他,脑海里就会下意识地浮现出上次被关在那间不透风的小屋子里审讯时的场景。
想到自己浮夸又拙劣的表演……
纪云脸色一白, 抿抿唇不再说话。
一直以来,闻以川都对纪云非常好奇, 上次审讯的时候, 他就看出来霍起行对纪云有意思,但他以为充其量只是有点好感而已。
谁知道林跃然终审的时候, 霍起行想尽各种办法让他被重判,要不是林家多少还有点能量,霍起行估计都想直接把他弄死。
也就是通过这件事, 他才意识到霍起行这次是真栽了。
就因为那个怯生生的小Omega?
闻以川凝眸,默不作声地打量起纪云。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或许对纪云有些误解。
也对……年纪轻轻就能参与S级军工项目研发工作的天才, 又怎么可能会是平庸之辈?
闻以川发现纪云好像有些害怕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就看到纪云一脸严肃地垂着头,眼睛盯着他手里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直勾勾的瞧。
“这是霍起行让我帮他查的一些东西。” 闻以川举起手里的文件袋,笑了笑:“要不然我先走,等霍起行回来我再过来?”
纪云当然不能让闻以川走,他直觉闻以川肯定知道些什么, 霍起行身上有那么多秘密,或许可以把他最好的朋友当做一个突破口……?
想到这,纪云一点也不害怕了,甚至顾不上失礼,急急地叫住他:“稍等一下,闻区长!”
闻以川:“?”
“你没有走错,霍起行也约了我谈事,就在这里。”纪云稍稍侧身,给他让出一个通道:“您先进来吧。”
闻以川犹豫片刻,抬脚走进去。
或许是为了避嫌,闻以川坐在一个距离纪云比较远的位置。
纪云心不在焉地给他倒了一杯水,闻以川接过,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仰头喝几口水,闻以川刚刚放下手里的杯子,纪云就急不可耐地问:“闻区长,霍起行是不是因为刚才打架的事情被警察带走了,所以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不是。”警察把霍起行带走只是做个样子,闻以川对此心知肚明,“他只是……”
闻以川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些纠结该不该说。
“只是什么?”纪云的心紧紧揪起,苍白的小脸上写满愁苦。
闻以川语焉不详:“他只是去处理点事情。”
“……”
纪云快被气死了!
闻以川真不愧是霍起行的好哥们儿,连这幅欲言又止的讨厌劲都一模一样。
纪云深呼吸一口,思索片刻,换了个方式套话:“闻区长,我听霍起行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闻以川挑眉:“他这么说的?”
“嗯!”纪云重重点头。
“哈哈。”闻以川勾起嘴角,明显有些得意:“对他来说或许是吧,他那个孤僻性格,估计也没什么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纪云继续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纪云眼睛亮晶晶的,心思全都直白的写在脸上,还自以为很聪明。
“……”闻以川似笑非笑地用手撑住下巴:“怎么,想套我话啊?”
“额……”纪云嘴角笑意一僵,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过了很久,他低下头,认真地道歉:“对不起,但是有些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问谁了,他总是不愿意告诉我。”
闻以川默然不语地盯着眼前的空地看了很长时间,就在纪云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闻以川有些幽怨地说:“我们两个是在下城区认识的。”
“大概三四年前,我找人,他查案。”
埋在胸膛里的心脏重重一撞,纪云浑身的血液倏然变得冰冷,他有些懵的站起来,问:“他是去查七年前梨岛的案子吗?”
闻以川敛住笑意,重新将纪云审视一番,狐疑道:“你怎么知道那件事?”
当年有数十名处于分化期的高等级Alpha在那里殒命,为了避免造成恐慌,这件事一直被联邦调查局视为最高机密,除过参与救援和调查的人知道之外,几乎再没有人知道。
以霍起行的严谨程度,在调查没有实质性进展之前,他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所以纪云是怎么知道的?
“我……”纪云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呼吸都有些不畅,仿佛又回到那个令人恐惧的车厢,他舔舔嘴唇,语无伦次的说:“我也是,那次事故的幸存者之一。”
闻以川眉心微蹙,他当上联邦调查局副局长之后,借由职务之便翻阅了梨岛事件的资料,他可以肯定,资料上并没有记载任何一个Omega的信息。
根据他的猜测,那场事故应该是一场针对联邦年轻一代高等级Alpha的剿灭,他一直觉得是下城区的反动组织做的。
可纪云一个Omega,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档案上还独独没有记载他的名字?
难道他们猜测一直都是错的?
闻以川皱眉,面色凝重地问:“那些人把你们带上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进行Alpha二次分化实验。”纪云说:“我只是一个意外被卷进去的倒霉蛋。”
“二次……分化?”听到这个词后,闻以川的瞳孔骤然紧缩,像是整个人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魂不守舍的愣在原地。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到最后甚至有些喘不上气,痛苦地捂住胸口。
“闻区长?闻区长!”纪云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赶忙倒了一杯水端到他面前:“你没事吧?”
纪云大声的喊着闻以川的名字,一连叫了好几声,闻以川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
他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结果纪云递来的杯子喝了几口,脸色依然很难看。
纪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这样,所以不敢再多问什么,视线一转,纪云又看到桌子上,那个刚才还被闻以川紧紧抓在手里的文件袋。
文件袋的中间,赫然用红笔写着一个小小的“霍”字。
“闻区长。”纪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闻以川,他指着那个牛皮纸做的文件袋,认真地问:“这个东西如果和霍起行有关的话,我可以看看吗?”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卷进去可能会很危险。”闻以川发现纪云比他想象中要胆大一些。
“我不怕危险!也不怕麻烦!”纪云猛地站起来,长久积压在心底的委屈顷刻间爆发,眼泪堆积在眼眶里:“无论什么事我都希望可以和他一起分担,我讨厌这种不被信任,不被当个人看的感觉!讨厌死了!”
“不是的。”闻以川见不得别人哭,他在心里把霍起行翻来覆去地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却又不得不替他找补:“他没有不信任你。”
纪云强行把眼泪憋回去,问:“那是为什么?”
闻以川一愣。
说实话他也不理解,明明是非常简单的问题,为什么霍起行一定要搞得这么复杂。
闻以川抬起头,看到纪云一脸认真的表情。
“……”他叹一口气,轻声道:“霍起行最近确实遇到一些事情,我也在帮他查。”
“至于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你,我猜测,只是猜测啊。”闻以川面色凝重:“他是不愿意你像他妈妈一样,被他的事情牵连。”
纪云呼吸一滞,脑海里瞬间闪过刚才方问一和霍起行吵架时说的那句话——
“你妈妈难道不是被你害死的?”
“他妈妈……”有太多想问的话,纪云一时竟然有点语塞。
“他妈妈的死和他并没有直接关系,但霍起行过不去那个坎,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在自责。”
纪云抿抿唇,胸口闷得难受。
他捂着心脏,慢慢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霍起行被困在少年时期的那场阴雨里,他一直在用自以为合适和成熟的方式,想要避免当年的悲剧重复上演。
他以为这是在保护纪云。
可事实上,并不是。
闻以川偏过头,看着那个文件袋:“这里面是我最近帮他查的一些东西,大概率和你也有关系……算了,你想看就看吧。”
·
屋内暖风吹的人头晕,霍起行却像很冷一样,牙关止不住的打颤。
霍屿脸上挂着笑,那种在平时看来谦逊又温和的笑意此刻落在霍起行眼里却比厉鬼还要狰狞:“哥,你不觉得你太双标了吗?”
“用小号接近勾引你的是他,想利用你治病的也是他。”
“凭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坏人,而纪云就是无辜的受害者?“”
霍屿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早就怀疑基地里也潜入卧底了对吗?你不好奇那个人是谁吗?”
霍起行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却暴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霍屿似乎很满意他潜藏在冷静外壳之下的崩溃,看不腻似的,等欣赏够了,霍屿大笑出声:“那个人就是纪云啊。”
他正笑着,霍起行突然打断他:“你有三个手机两个电脑,每一个都被我安装了窃听器和监视器。”
霍屿一怔。
霍起行扬起下巴,看一眼桌子上正幽幽泛着蓝光的电脑:“不信你可以把它拆开看一看。”
“……”霍屿手忙脚乱地检查一圈,果然在麦克风旁边发现一个小小的监听器。
霍起行漠然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霍屿,眼底闪过一丝伤心:“你每一天在干什么,和哪些人联系,都说了些什么。这些我全都知道,所以别想骗我。”
霍屿张张口,声音嘶哑:“这些东西,你是什么时候装的。”
霍起行反问:“你觉得呢?”
霍屿嗤笑一声,抬起头,眼眶充血似的红:“哥,你其实早就怀疑我了对吗?从你一次又一次警告,提醒我,说我们是兄弟开始?”
霍起行喉结微动:“没错。”
很早之前,他就察觉到霍屿对自己隐约的敌意,尽管他并不明白那种敌意从何而来,但他还是想要尽力化解。
霍起行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这个弟弟,因此更加不能容忍他的背叛:“霍屿,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老实说,或许我还能……”
“还能什么?还能放过我?”霍屿咧开嘴,突然崩溃一样吼出声:“他妈的,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我讨厌你,从小就讨厌你!”
霍屿抬手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站起来,毫不示弱地站在霍起行面前:“霍起行,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令人讨厌?”
“从小我就比你乖比你听话,可无论我怎么表现,他们眼里还是只有你!凭什么,就因为我是Beta而你是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