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私练了多少术法,又在暗地里堆了多少灵丹妙药,才能处处压咱们一头,你们却反倒替他说话呢。”
谢问玉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因为在场的内门弟子们大多都已筑基,所以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采采自然也都听到了。
他甚至在生气之余,都有些麻木。
因为谢问玉经常这样。
因为嫉妒他师兄,于是就这样当众辱骂,许采采只要听到了,就一次都忍不了。
而且次数多了,许采采甚至都已经掌握了屡试不爽的必杀技巧。
“谢师兄说我师兄背地里偷吃灵丹妙药,但不同境界用不同丹药,就算真的把元婴修士的丹药给谢师兄,您也用不了啊。”
许采采一开口,周围本就战战兢兢的弟子们更是默契地往四周让开一个圈,让他直接跟谢问玉面对面。
谢问玉扭过脸瞪向许采采,也是一副就知道对方会替宋尽遥出头的表情。
许采采说的话是他的另一痛点,原本他与宋尽遥的修为境界相同,同处金丹。
但在十年前,宋尽遥便毫无征兆地顺利渡劫,突破到了元婴。
对修士而言,从金丹到元婴是一次跨越天堑的突破。
难度极高,突破后的境界相对前期而言也是一次超凡的飞跃。
长清宗对此就有规定,凡是元婴及以上的弟子,不必再参加宗门的任何弟子大比。
这也意味着,谢问玉不服的时候,连跟宋尽遥比试,夺回第一名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问玉此刻绷着脸,隐忍怒气的模样颇有几分压迫感,吓得周围众弟子十分无措。
许采采分毫不让地站在原地,脸庞微扬继续道:“记得我师兄尚在金丹期时,谢师兄为了能在弟子大比上赢得我师兄,不惜暗自花重金买来能令修为在短时内猛涨的丹药,谁知服用后,却因为自身无法承受而一夜秃了顶。
“谢师兄当年连着三年都不敢摘帽子示人,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教训了吧?”
果然此事一提,谢问玉铁青的脸瞬间转为恼怒的红。
他气得手都抖了,咬牙切齿地问:“许采采,你是宋尽遥养的小狗吗,我说他一句你顶我十句?”
许采采抱起手臂,并没有感觉被攻击到。
“我是不是小狗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你秃顶!”
谢问玉气得抓狂,这次声音也抖了。
他怒吼出声:“许采采!你信不信我揍你!”
……
今日晨练期间,在试炼场发生争执的事并没有传得太远。
一是因为有反应快的弟子及时跑去报告,戒律司那位不怒自威、板着脸能直接把新弟子吓哭的长老很快就赶来了,没有让矛盾进一步发展。
二是因为宗门里年轻弟子太多,大家都年轻气盛,几乎每日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整个宗门上下早就习以为常了。
宋尽遥突破一场,需要打坐静息来稍作适应。
等他将体内澎湃的灵力整理归纳完毕,走出暗室,便恰好是烈日当空,该去接许采采放学的时候。
他刚从微明峰出来,便在山下结界外看见了前来通报的戒律司杂役弟子。
对方因为无法进入微明峰,传讯又没收到回复,所以只能在一旁的阴凉处慢慢等候。
看见宋尽遥出来,杂役弟子便很快上前,告知了对方许采采与人发生争执,现在正被关在戒律司受罚思过的消息。
宋尽遥闻言神情似乎没有变化,但开口时声音却变得极为冷硬。
“可有打架?”他呼吸稍有不稳地问。
他知道许采采嘴上不会吃亏。
但若是打起架来,自己不在身边,采采可能会打不过。
虽然知道不是冲自己的,但杂役弟子还是被这语气吓得腿都跟着一软,他闻言赶紧摇头。
“回大师兄,并没有。当时周遭人多,大家及时将两人分开了。”
宋尽遥显然松一口气。
他略微颔首,低声道谢:“有劳。”
话落,他便施法瞬移,与杂役弟子一道往戒律司的方向去了。
第3章
长清宗戒律司不仅赏罚分明,亦通人情。
宗门弟子所犯错误有大有小,戒律司的惩罚措施也是有轻有重。
而犯错情节较轻的弟子在被扣留受罚期间,也是允许他人探望的。不过为避免扰乱纪律,一次只允许一人。
宋尽遥赶到戒律司大堂处时,长老正伏案处理公务。
对方凡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四方脸上布有几道深重的皱纹,浓密的黑胡须遮掩住下巴。
长老身材宽阔,气场端正,只坐在那里,不用做任何表情便已有足够的威慑力。
因其一向公正严明,从不包庇偏私,所以宗门众弟子们对戒律司长老有畏惧,更有敬重。
宋尽遥远远走近,腰身挺拔,礼数周到,躬身行礼。
长老抬头瞥见是他,当即皱眉,一副看见熟面孔时习惯又嫌弃的模样。
其实许采采在小时候,刚到长清宗那时,性格全然不是现在这般。
许采采那时是十分乖顺,甚至有些胆小怕生的。
但后来在宋尽遥手里慢慢长大,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采采变得愈发频繁地往戒律司跑。
原本见了人只会胆怯又腼腆地抱着师兄的腿往身后躲的小豆丁,变得活泼好动爱凑热闹不说,还特别不好惹。仿佛吃不得一点亏,听不得一句难听话。
要是事情还牵扯到他师兄,许采采那更是一点就炸,为了维护他师兄一句,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
也不知道宋尽遥到底怎么教的小孩。
戒律司长老懒得吭声,故作生气般拂袖一挥,指头顺势指了许采采所在静室的方向。
之后便好像没看见宋尽遥似的,继续埋头翻阅公文了。
宋尽遥会意,匆匆行礼便迈大步伐往里去了。
……
供人思过的单人静室不大,四周墙壁皆由竹木建成,上面挂满了手抄的基础心法与长清宗门规门训。
屋内陈设也极为简单,房屋中央设有一方矮桌,以及两三软垫,另有几个简易的竹木书架靠墙而立。
宋尽遥走进时,许采采正背对着他跪坐在软垫上,只有个瘦韧的青绿背影。
少年腰身由腰带束缚,更显单薄。
他此刻身形稍稍歪着,一边手肘颇为倔强往桌边一撑,顺带支起脸,另一手则在纸面上奋笔疾书。
许采采犯的错是顶撞同门兄长,惩罚内容为抄写门规五十遍。
而谢问玉就在距离许采采不远的另一静室内,他的错误更重。
一为诬蔑同门;二为不友爱师弟;再加上一个先出言挑衅惹事,合并起来共处罚抄写门规一百五十遍。
两人都是抄完才能离开静室。
听到竹门的吱呀声,许采采似乎不用猜就知道来人是谁,立刻坐直身体转过脑袋。
见到果然是他师兄,许采采当即把笔往笔架上一搁,又气又憋屈地撇起嘴来。
气是因为之前与谢问玉吵架生的气还没消。
憋屈则是还计较着谢问玉辱骂他师兄的那些话。
罚抄门规意在使犯错的弟子能够静心反省,意识到同门之间互相礼让和睦相处才是紧要。
不过,只看这模样就知道对许采采没什么用。
一旦是叫他师兄吃亏的事,他当然只会越想越气!
宋尽遥本就来得急切,这会儿看见许采采这幅受了好大委屈的表情,更是眉头一皱。
他几步上前,先握着肩膀叫许采采从软垫上站起身来。
男人神情冷肃,语气却是低声哄人的:“让师兄看看。”
说着,垂眸将人仔细地从上到下查看一遍。
亲眼确认许采采当真没受一点伤,宋尽遥这才真正松口气。
“没打架。”许采采见师兄这么着急自己,一边配合着前后转了一圈,一边闷闷地补充。
宋尽遥神情不变,只去握他抄了半个上午的门规的手。
拿到掌心慢吞吞地看两眼,然后便揉按起来。
修士常年握剑的手掌宽大,掌心指腹皆布有薄茧,此刻正温热地包裹住许采采用得稍显泛红的手指。
宋尽遥力道适中,动作细致又舒缓,很快就将许采采按得舒服地眯起眼睛,坏情绪也跟着散去大半。
揉完,宋尽遥便松了手,掀起衣摆在许采采方才用的软垫上坐下。
许采采进戒律司的次数早就数不清了,但好在是从没犯过什么大错。
次次惩罚的内容都是抄书居多,也有单纯的闭门思过。最严重的,大概就是被派去扫过几次台阶。
不过从小到大,不论许采采因为什么被罚,宋尽遥从没有责问过半句。
同时不管被罚的是什么,宋尽遥都会陪着。
罚抄东西,宋尽遥就给人抄;
罚面壁思过,宋尽遥就在一旁陪伴,不让许采采一个人无聊或是不开心;
若是罚扫台阶,宋尽遥更是见不得许采采碰一下扫帚,总要替人去扫。
长清宗的门规有简略版,亦有详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