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心想事成 第7章

江亦深盯着这行冰冷的字,感觉自己是被无情丢在外面的弃婴,哆哆嗦嗦地下楼去找服装店。

他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顶着风还没有走到门口,收到戚林转过来的红包,还有一句:“你带手机了吧?我给你报销。”

江亦深怒道:“我没带手机拿什么给你发的消息?”

他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清醒的接吻,被这出乌龙搅和得鸡飞狗跳,江亦深挑都不挑,买了件短款黑色羽绒服,背后还有一只俗气的大花刺绣。

他顶着这朵大花顺路去看了胡同里的小猫,小黑猫亲昵地蹭他的腿,江亦深给它喂了点吃的,蹭了满腿毛。

他把毛拍干净坐地铁回了学校,新年第二天的校园仍旧热闹,各种元旦活动办得如火如荼,教学楼里许多专业的期末考也在火热进行中,人来人往各个忙碌。

江亦深迎着几个室友的注视走进寝室里,最震惊的当属凡子。

凡子正盘腿坐在椅子上打游戏,桌面上还摊放着没复习完的专业课,盯着江亦深支支吾吾半天,活像见了佛祖一样。

“看我干嘛?”江亦深莫名其妙地瞧他一眼,自顾自把衣服脱掉挂好。

凡子两只眼睛都挂在那朵大花儿上,憋得受不了才小声说:“我不信戚林有这么丑的衣服。”

“这不是戚林的衣服啊。”江亦深边说边整理自己的桌面,桌上还是12月31日的模样,杂乱地堆着许多东西。

“不是,你,昨天晚上,把喝醉的戚林带走了,今天换了身衣服回来的,你告诉我这衣服不是他的是谁的?”凡子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极其愤慨。

江亦深的动作停住,他思考了一会儿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最后选择实话实说:“戚林把钥匙带走了,我不小心把自己锁在门外,只能去楼下买了件新的。”

“你€€€€”凡子一个急刹车,“你被扫地出门了!”

“放屁!”江亦深这下忍不了了,“是我自己把自己锁外面的,这是主动行为,不是被动发生。”

凡子盯着他不说话,看起来已经在内心将故事补充完整,大概是狗血虐恋情深,可能还包括酒后吐真言和双向火葬场。

“你没完没了了?”江亦深指了指他,“大后天考试你复习了多少?你踏马一礼拜前就在看这页,现在还在看这页!”

他戳到了凡子的痛处,凡子连游戏也不打了,一拍桌子:“你睁眼说瞎话,我昨天才开始复习这页的好吗?要不是许白礼昨儿晚上约酒,我都看完这章了!”

江亦深挠挠耳朵,想起来是自己把循环的日子算成了一周。凡子倒是突然给他提供了灵感,等后天考试,他可以先上考场把卷子记下来,回去复习好再单日循环去考。

“你复习到哪儿了?”凡子偷瞄他的桌子。

江亦深把几本书排排摞好,嘴硬道:“重点过完了。”

“那今天晚上出去玩儿?”凡子晃着凳子,举起书对着目录做安排,“现在把前三章复习完,明天复习后三章,后天把题过一遍,晚上再查缺补漏,大后天考试,刚刚好。”

江亦深可没心思跟他出去玩,明天戚林回来,他还得搬过去,全靠亲密接触打破循环太离谱,他们总得想办法找出根本原因。

更何况他完全没有复习,不能真的寄希望于考试当天循环,毕竟他也懂一些穿越基本法,如果什么好事都能落到自己头上,那这世界可还了得。

凡子制定好的完美学习计划自然是无法实施的,到了晚上时,计划已经变成了“明天复习三章,后天复习三章,不用查缺补漏了”,随后便溜出校园,不知道跑去哪里潇洒快活。

新年的第三天如约而至,江亦深的生物钟驱使他早上九点钟便自然醒,拿起手机时看到戚林给他发了些消息,都是冷冷淡淡的几个字。

-到了。

-开始了。

-我买了晚上的票。

附上航班信息的截图,江亦深翻了个身,手肘碰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他把被压在身下的毛绒娃娃揪出来,是一个仙人球盆栽样式的小玩偶,戚林从前送给他的礼物。

他把仙人球随意掖在怀里,打开航班追踪,飞机在晚上八点半起飞,十一点到达。

他扒拉着界面,研究了一遍航班信息,没忍住给戚林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二十多秒才被接起,对面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嘈杂一片,相反却很安静,隐约可以听到回音。

“怎么了?”戚林问。

隔着电话筒,戚林的声音变得很有距离感,江亦深听到他走动的声音,等了会儿才说:“你的机票在晚上?”

“是啊。”

“太晚了吧。”江亦深说,“如果延误,你能保证零点之前到?”

戚林叹了口气:“这是我能选到最早的一班了,我都担心我会赶不上飞机。”

江亦深闻言从床上坐起来,耐着性子问:“他们不是中午结婚吗?晚上你也走不开?”

“倒不是结婚€€€€晚上我有些其他事情,全部处理完就是六点多了。”戚林的语气仍然没什么波澜,在陈述一件已经敲定的、没有办法更改的事情。

江亦深听着有些不是滋味:“你在那边有什么事要办?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说到一半自己也止住了,他在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渐行渐远这个词汇的残忍,降临得无声无息,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的生活里早就没有了彼此,被其他与对方无关的事情填得满满当当。

“对不起,是临时的事情。”戚林说完,似乎觉察出话语太生硬,又补充了一下,“没来得及同你讲。”

江亦深没有被安慰到,他只是终于明确了一件事€€€€他们能够再次出现在对方身边,仅仅只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循环而已,除此之外的时间中,两个人的日子并没有交集。

“小戚?”听筒对面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又说了些其他的什么,江亦深没有听清楚。

戚林只是“嗯嗯”答着,等到那人离开,才重新对江亦深说:“我回去的时候很晚了,应该等不到回家,你来机场接我一趟吧。”

江亦深没有说话。

戚林只当他是在为航班太晚而不开心,又说:“请你吃夜宵呢。”

“你在那边有什么事?”江亦深忽然问。

收获了不出意料的沉默,他没来由有些恼火,又追问:“我不能知道吗?换成是其他朋友,你也不会说吗?”

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像是在含沙射影戚林区别对待,直白地挑明了前男友这个身份,让戚林有些下不来台。

江亦深并不想在电话里和戚林吵架,可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们之间的矛盾中,戚林总是说得少的一方,他有时候宁愿戚林和他吵架,起码这样可以证明那份感情不是假的。

“换成是其他朋友我也不会说。”

江亦深坐在床上,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把他整个人都浇清醒了几分。

换做是半年前,他不会再追问这个问题,那时候他把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有些时刻点到即止就好,再问下去只会让两个人都不痛快。

可下半年他过得已经够不痛快了,现在半点都不想忍,他掐着无辜的毛绒仙人球,面无表情地控诉:“你又是这样,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戚林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江亦深语气冷静地翻旧账:“昨天我从你家离开,没有穿外套,你都没问我冷不冷。”

“你€€€€”戚林你你我我半天,才说,“我不是给你转红包了吗?那是我的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也不缺一个红包。”江亦深说。

戚林安静下来,听筒里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江亦深又说:“当然你现在没有义务关心我冷不冷了,所以我只是随便抱怨两句。但是循环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为了其他事儿,把航班推的这么晚,我都没有资格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他还想说“居然还是廉航,你坐廉航都要抢时间去办,什么事有这么重要”,可是说起来总感觉太怨毒,不太符合他当前的人设。

说这些话只是心里不爽,没有指望能得到回答,他听着静默的通话,叹了口气,谈不上失不失望,只是感到疲惫无力。

他正想再说些话找补一下,就听到戚林开了口,声音很低,还有些艰涩:“不是故意不和你说,是不太好意思说。我要去这边的庙,上次来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老头,我想起来我跟他,许过一个……很极端的愿望,可能和循环有关。”

第10章 1月3日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江亦深惊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戚林不愿意同他说的原因。

的确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许的是什么类型的愿望他们都心里清楚。

这下倒让他局促起来,江亦深把掐成一个团的仙人球放开,支吾好一阵才说:“要不今天算了,等明天循环,我过去,我们一起去。”

“这就不用了吧!”戚林立刻说。

江亦深“哦”了一声,面上不显,可心情火速转好。

话已至此,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新的话题,就在江亦深措辞想如何道别时,戚林却忽然说旧事重提:“你不需要道歉吗?”

江亦深被问得懵住,还以为是要求他道歉,挠了挠翘起来的短发才想明白是在说他被关在门外这件事,刚刚自己为了过瘾,把心里话说了个干净,说他不需要道歉,更不需要那几百块的红包。

这样的事情不算常见,却是他们矛盾的缩影,在过往无数次类似冲突上演时,他们谁也没有选择追根究底,而此时关系退回到普通朋友,倒是都舍得张开嘴问清楚了。

江亦深肯定道:“不需要,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我以为你需要我说对不起。”戚林说。

江亦深第一次知道戚林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我为什么需要你道歉?我只需要你问问我冷不冷。”

戚林:“啊……你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不是废话吗?”江亦深头顶窜起一股无名火,又被他强行镇压,“是的。”

“但是你没有告诉过我,我以为不是这样的。”戚林说。

把仙人球搓圆捏扁后,江亦深说:“那是因为我……”

他想了下措辞,有挺多想说的话堆在嘴边€€€€最开始,那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你表达爱的方式,所以我接受了;到后来,那是因为我虽然知道这是你表达爱的方式,可这让我感受到的爱太少了,令人无力又茫然,好像不值当再说清楚,所以我接受了。

可感情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当局者迷,此时抽离出那时的心境和情绪,只觉得矫情且没有必要。

可这到底也是他们分手的原因之一,江亦深不认为电话里适合说这些,于是只说:“那是因为我在负重前行。”

戚林被他的结论惊到了,过了好半晌才说:“你刚刚是不是又负重前行了。”

“是的。”江亦深摸着额头,上面有无形的汗水,“等你回来再说行不行,我说出实话来了我们可能要吵架。”

“实话?”戚林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一直都没有说实话吗?”

“我说的还不够实话吗?”江亦深开始头晕了,“我连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告诉你了!”

事态向着莫名诡辩的方向疾驰而去,戚林觉得走向有些怪,但被这话绕了进去,下意识说:“可是你说你之前都在负重前行,你以前的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不是真心话吗?”

“真心话很难定义的啊!”江亦深又开始掐仙人球,“善意的真心话也是真心话,为了可持续发展说的假话也可以算真心话!”

“那什么时候是纯粹的真心,什么时候是假话?”戚林说,“你上床的时候说再操一次也只是为了可持续发展吗?”

“啊?”江亦深被吓得差点一命呜呼,他有大半年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字眼,导致他没能第一时间回话。

戚林冷笑了一声:“好,江亦深,你够有种。”

“哎不是!”江亦深的尾音消散在“嘟嘟嘟”的声音里。

他举着手机无比震惊地消化了一会儿情绪,平生第一次如此着急,噼里啪啦地打字:这个不是假话!

戚林说:好的。

江亦深从短短两个字中品读出阴阳怪气,气得他直到晚上都没有再回消息。

说冷战就冷战,江亦深有好几次想问问戚林有没有找到他所说的那个老头,想想又忍住了。

不想和戚林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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