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心想事成 第16章

戚林靠坐在花坛边,呼出一口白气,淡淡道:“这是我第二次见你。”

“我知道啊,上一次在蓝调之家。”

戚林摇摇头:“算上在蓝调之家,是我第二次见你。”

尹玉看起来并不惊讶:“哦,和你身上的卦象差不多,轮回。”

“你这不是看得出来吗?”戚林啧一声。

尹玉摊开手:“轮回也分很多形式啊,梦境,幻觉,鬼压床,你看路凡,他被车撞倒的时候都走马灯了。”

“有这么严重!”戚林吓了一跳。

“他自己说的。”尹玉吐出烟圈,伸手把烟圈拨散。

戚林此时一点也感受不到冷风,浑身都是热的,他按捺住心底焦急,耐心问道:“循环能不能破除?”

“说不准啊。”尹玉看他一眼,“这是你自己许来的愿,循环不破,是愿望未成。你不想这个愿望实现了?”

“这个愿望不太好实现。”戚林咬着牙,很不愿承认。

尹玉比了个请的手势:“说来听听。”

“感情方面的。”戚林只说了个皮毛。

“复合啊。”尹玉摸着下巴,“怪不得,我看你前任身上也有卦象,只是很浅,是一根红线,缠在他脖子上。”

戚林听得有些悚然:“如果愿望永远不成,这个循环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从辩证的角度上来说,世界上没有实现不了的愿望。”尹玉说着,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说,“你还是给我说说吧,我看你身上的红线比上次少了呢。”

他的话让戚林一瞬间手脚冰凉,方才的急躁消退下去,只剩下迷茫和担忧。

事已至此没有再瞒下去的意义了,他不觉得尹玉像是个骗子,便如实说:“愿望是无论生死永远在一起,开始了就不要结束。”

“哎呦我操。”尹玉弹了下烟,“你这也太……”

戚林用手掌盖住脸,用力揉了揉:“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尹玉反常地沉默一会儿,直到一根烟燃尽,他把烟头暗灭在烟灰缸里:“我必须要告诉你,红线变少是循环结束的前兆,你说这个愿望不好实现,就是还没复合,但现在红线变少了。”

“什么意思?”

尹玉捻了捻指腹的烟灰:“不知道,也许是他不想循环了,也许是他不想复合了。总之我劝你赶紧找他聊聊吧,你这个愿望有歧义,有点棘手啊。”

戚林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他的大脑一时间无法处理这句话,只是愣愣道:“为什么棘手?”

尹玉听到这里才听出来不对,转头见戚林脸色实在难看,便拢了拢领口:“找个地方吧,我们聊聊。”

第22章 12:05-有无

医院附近没什么可供聊天的地方,他们走了不远的距离才找到一家咖啡店,进门前戚林有些犹豫:“这么正式吗?”

“主要是在外头冷啊。”尹玉把大门拉开一半,“你要是想在外面蹲着也可以。”

戚林实在不想和他说话,嘴太欠了,让他烦得很,自顾自挤进咖啡店里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你用什么起卦?生辰八字?”戚林已经脱离了刚刚紧张的状态,此时冷静下来,开始人口普查,“你是什么路子的?道士?”

尹玉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只需要看。”

“你是阴阳眼?”戚林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

“也可以这么说吧。”尹玉揉揉脑门,“我师父给我开过天眼。”

戚林的三观遭受重创,他明明置身于正常且现代化的世界,对面这神神叨叨的人甚至在拿手机扫二维码点咖啡,此时忽然加入了许多玄幻元素,让他难以接受:“你认真的?”

“开玩笑开玩笑。”尹玉见他当真了,终于不再逗他,正色道,“你给我讲讲事情始末。事先说好,我就帮你看这一次,再继续下去就算介入了你的因果,我不想掺和别人的事情。”

戚林耸耸肩:“你现在不就是在介入因果?”

“那不一样。”尹玉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下,“你们这段因果里本身就有我的干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戚林有些烦了:“你别故弄玄虚,直接说,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兜圈子,等会儿我前男友考完试出来找不着我该闹了。”

尹玉被他这话酸的牙都倒了,咧了咧嘴才说:“这么跟你说吧,你这轮回是个很宏观的轮回,是个能首尾相接的闭环,和我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我的出现是形成闭环的一个既定环节,你懂吗?”

“太抽象了。”戚林闭上眼睛,“你去拿咖啡吧,让我缓缓。”

他此时无比后悔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许那样一个愿望,害得如今沦入这样的境地中。

那时候他和江亦深分手一个多月,刚刚决定辞职,又和家里的关系闹僵,心情很差,便在合租室友的推荐下去南方旅游了一星期。

尹玉说他不是道士,可戚林记得自己的愿望是向一个老道士许的,寺庙山下,沿途有不少人在摆摊,祈福手串摆了一摊又一摊,那个老道士的摊位在最尾端,一辆破三轮车,上面用白纸随手写着“请愿”。

瞧着就不是什么正道,可戚林那时万万没想过邪门歪道真能灵验,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事情会向着失控的方向而去,他绝对不会把愿望说得那样笼统又极端。

一片扑朔迷离里,又跑出来个声称能看出问题的尹玉来。

讲句实话,哪怕后来循环发生了,戚林也没想过有机会从底层逻辑的角度了解循环发生的原因。

太古怪了,似乎完全超脱当下人生和认知的东西,他并不奢求知晓明白,只想了解破解的办法。

而这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和那老道士一样看起来不是什么正道的人,正在一本正经地对他发问:“你知道这个愿望最棘手的地方在哪里吗?”

戚林面无表情:“无论生死。”

“不是。”尹玉把手心里的一枚铜钱抛起来又接住,扣在桌子上,“是后半句。”

他的手慢慢撤开,铜钱是反面在上。

“开始了就不要结束。”戚林低声念道。

“我见到你之后想了很久。”尹玉把铜钱收回手中,只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障眼法收入囊中,“没遇上过这样的。我是个半吊子,其实不会起卦,也不会看八字,星盘塔罗茶渍占卜,我都不懂,但我能看见。”

戚林抬眼看他,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呼吸有些紧张。

“很完整的轮回,我没见过。首尾相衔,因果相生,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不会是死局。你这个愿望,说实话,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其实都是单向线,只有后半句是互生互变,开始就不要结束,如果结束了,就不会有最开始。”

戚林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读不懂的沉静,是这个人表面的随性下沉淀的深厚尘土,有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我不懂。”戚林的喉咙有些干涩,眼眶一阵阵发酸,那是不受控的生理反应,他的潜意识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好像把事情搞糟了。

他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尹玉说他身上的红线变淡,是江亦深想结束循环或是不想复合,但戚林知道不会是后者,那只能是江亦深想结束循环。

可看最近几日他的样子,戚林总觉得“结束循环”还有另一种解读,就是不再“继续”循环。

无数曾被忽略的欲言又止、徘徊不定在此刻浮出水面,戚林后知后觉意识到江亦深开始接受并妥协于单日循环了,这似乎会引起更高维度的蝴蝶效应,让他们身上的循环红线变淡。

变淡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尹玉今天给出的这段判词意味着什么,依旧谁也不知道。

“我也不懂。”尹玉吹了吹咖啡顶上的浮沫,“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我的感觉不太好,建议你们两个把信息互通一下,不然可能会出事。”

戚林的脑子乱成一团糟,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嗡嗡响起来,将他吓得毛都炸起来,来电显示是江亦深。

尹玉转开脸喝咖啡,没有窥探别人个人生活的欲望,但戚林却当他的面向江亦深撒了谎。

电话对面似乎提到了一个姓许的人,问了戚林回不回家一类的问题,最后又问他在哪里,戚林说在家。

尹玉将杯子抵在唇边,略感意外:“你为什么要骗他?”

戚林的脸色自从进了咖啡馆就很难看,刚刚那段对话聊得嘴唇都白了,他站起来,把围巾重新系好,小声说:“我现在回去,就不是骗他。这顿咖啡算我请你,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尹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戚林看起来是个心思重的,他不想揣测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只是说:“我微信下的单啊,你怎么请我?”

“你加我微信,我转账。”戚林三下五除二点出二维码,在他面前晃了两秒,确认对方扫上后,脚步匆匆地走出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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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说?”凡子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僵在门口的江亦深。

江亦深举着电话没动,手臂像被冰冻结在一起,良久后才缓缓放下,关节动作都吱呀作响一样僵硬。

“他说他在家。”

凡子看了眼隔壁床的女生,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下,便打起圆场:“应该是回去了吧,都半个多小时之前的事儿了,他俩可能就是随便聊了两句呢,我朋友就是不靠谱,聊完没回来是自己在外面吃饭了吧。”

江亦深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手机直到自动熄屏,对着黑漆漆的屏幕,望向自己的倒影。

凡子这话他自己说了都不信,戚林是个办事很周全的人,如果要走一定会回来和他打个招呼,凡子自己知道,江亦深也知道。

“算了。”江亦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略带歉意地对邻床女孩笑了一下,“没事。”

“我这也没什么事,你回家吧,有什么事儿说开就好了。”凡子难得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兴许这些日子所有朋友都看出来他俩正在旧情复燃中,只是燃得很艰难,处于钻木取火阶段,只冒烟没有火苗子。

江亦深却摇摇头,靠在墙上出神,半晌问:“戚林过年不回家,你们都知道?”

“啊?”凡子愣了下,“他不是要在这边呆到考试结束吗?”

凡子的语气不似作伪,江亦深感觉有盐罐子在心口上蹭,很咸,很粗粝:“你们都知道他不回家。”

只有他不知道。

许白礼告诉过他,戚林和家里出柜是九月份的事情,在他们分手后的一周左右。

江亦深难受得紧,他回想起那天酒店落地窗前,戚林和他说“过得不太好”,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追问,没有想过哪怕一刻问问戚林为什么过得不好。

无力感再次把他扯回分手前的那些日子€€€€即便那夜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复合,想要做回恋人,却依旧没有做到“无话不谈”,这是藏在潜意识里的病灶,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没有发觉。

戚林不说的事,他不会问,他不说的事,戚林也不会问,从前他们因为这个分手,如今问题仍然在,可江亦深本以为他们已经改正了€€€€循环后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们处得明明比从前要坦诚很多。

江亦深从小到大没学过坦诚,把袒露真心当作羞耻的事情,如今不得已矫正,总觉前路漫漫。

但比起这些,更让他痛苦的是戚林和家里出柜这件事本身。

第无数次、清晰到近乎残忍地提醒着他,分手这个决定是他单方面的一刀两断。

他以为戚林不再喜欢了,他以为他在戚林面前已经不再体面了,他以为一切都乱如麻地无可挽回了。

后背贴在墙上,冷意钻进皮肤,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里,他陷入了一个自责的思维怪圈里,诚然分手是戚林自己也思虑后同意的结果,一如老妈飞回大陆找他是老妈的理智决定,可江亦深还是忍不住想€€€€其实全都是因为他。

“你还行吗?”凡子小心翼翼地叫他。

江亦深掀起眼皮来看他。

“回家吧,你别一个人琢磨。”凡子说。

回家,江亦深去看钟表,下午三点钟,还有九个小时到零点,他又要和戚林接吻。

他忽然觉得一天24小时太少了,世界推着人前行。

他们都不是在亲密接触方面有太高原则的人,毕竟当年谈了半个月恋爱就滚到一张床上,可这不一样,让他带着这些胡思乱想去不纯粹地接吻,他做不到。

可不可以留出一个完完全全空白的时间,让时间不再流动,云也不要飘,小猫别再继续叫,全部都静止,让他们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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