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雌虫伤害雄虫都是大罪, 但是故意伤害和误杀的刑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就像蓝星刑法也会区分过失杀人和谋杀。
处以翼刑,流放F-444号荒星,是虫族最严厉刑法, 甚至比枪决还要可怖。
所谓翼刑,就是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拔除翅翼,而所谓流放F-444荒星, 也不是仅仅找个荒凉的地方让罪犯自生自灭。
F-444荒星,是一所真正的,虫工打造的人间炼狱。
那个星球上有很多虫工培育的毒蛇,个头不大,但是毒性很强,属于那种咬一口不会立刻致死, 但是会罪犯痛苦难忍的程度。
雌虫在执行过翼刑之后, 已经受了重伤,又立刻被送到444号荒星上, 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那些毒物啃咬, 慢慢丧失听觉视觉,在身体腐烂的绝望中慢慢死去。
因为这项刑罚过于残酷,被很多平权主义雌虫抨击为“文明的黑洞”, 然而为了震慑雌虫,保护雄虫,帝国至今没有废除这项刑罚, 只是适用范围越来越窄。
看着加勒特俯首认罪,在判决书上签字画押,康纳的心里百感交集,很难说是什么滋味。
加勒特把他害死了,他当然希望那只雌虫付出代价。
但是流放蛇星的刑罚,似乎又有点过了。
毕竟,等级越高的雌虫身体素质越强,抵抗毒素的能力也越强。
像加勒特这样的3S级雌虫,如果不自行了断,恐怕要在荒星被折磨好几个月才会死亡……
康纳越想越心里越不得劲,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在替那只雌虫感到难过。
精神力丝线猛地抖了抖,很骄傲地转了个圈。
明明就是那只傻虫子自作自受,他才没有替那只傻虫子难过。
可怜之虫必有可恨之处。
加勒特明明就是活该!
然而,当画面里的雌虫开始接受翼刑的时候,康纳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这还是康纳第一次亲眼看见一只雌虫被执行翼刑。
加勒特被粗重的铁链紧紧绑在刑架上,两只五大三粗的执行虫员一鞭子抽掉了薄薄的囚犯服,露出了雌虫骨瘦嶙峋的后背。
鞭子抽得很深,在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迹,但是加勒特只是抖了抖,连叫都没叫。
康纳有点不敢再往下看,却又觉得自己不该不看,精神力丝线纠结得把自己拧成了一个蝴蝶结。
他纠结得功夫,两名执行虫员一个按着加勒特的胳膊,一个粗暴地用手指粗手臂长的铁钩杵进了加勒特的翅囊,往下狠狠一划。
随着飞溅的鲜血,完整的一边翅翼被生生从翅囊里摘了出来。
“啊!”
雌虫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痛楚猛地绷紧了,他下意识地挣扎了记下,手脚却都被捆得很结实,根本动不了,只能伸长了脖颈,像一只即将被屠戮的天鹅。
还没等加勒特的惨叫声结束,执行虫员又走到另一边,依旧是那个令虫胆寒的铁钩,一杵一划一拽,另一半鲜血淋漓的翅翼也被剖了出来。
这下,加勒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身体轻轻抖了抖,就痛昏了过去。
执行虫员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像拖死狗一样把加勒特从刑架上摘下来,扔到一边,一盆冷水泼上去,直接把加勒特弄醒了。
“还活着就别装蒜,滚牢房去,等着麻烦谁呢。”
加勒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根本没听见执行虫员的话,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没站起来,干脆一点一点爬回了牢房。
后背上的两道伤口太长,还没完全愈合,随着加勒特往回爬,鲜血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像条蜿蜒的小溪一样,触目惊心。
康纳被那道鲜艳的猩红晃得有些失神,又转过去看那对已经被摘掉了的翅膀。
鲜血淋漓的翅翼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原本瑰丽的金色花纹被血污挡住了大半,但依然隐隐能透露出它们曾经有多耀眼。
没有什么比破碎的美更触动心灵的东西了。
加勒特的翅膀被摘掉了。
加勒特再也没有那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非常锋利,能够给敌虫致命一击的翅膀了。
怪不得刚重生的时候,他不小心摸到加勒特的翅囊,雌虫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精神力丝线轻轻摆了摆,刚刚那股骄傲劲在酷刑的冲击下变得无影无踪。
作为一名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的好少年,康纳穿越之前从没目睹过这么残酷的刑罚。穿到虫星之后,虽说感情波折,但是也没见过这种酷刑。
眼睁睁看着加勒特的翅膀被生生拔掉,康纳很难描述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感情。
报复的快感固然有,但更多的可能是酸涩和无力。
明明这件事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明明他不用死,加勒特也不用受这么多罪。
明明他们都能好好的活着。
康纳第一次对那八个字有了这么深刻的理解: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既恨,也难过。
*
很快,加勒特和剩下几个重刑犯就被打包送往了444号荒星。
虫造炼狱,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风景秀美的地方。
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和砂砾,刮得虫睁不开眼睛的狂风,以及白天四十度曝晒,晚上零下二十度严寒的折磨。
当然,这些还都不是最关键的,更可怖的是随处可见的毒物。
小臂长的毒蛇随处可见,翠绿色的蛇身上带着斑斑点点花纹,慢慢在砂石上蠕动,看得康纳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加勒特被随意地丢在了砂砾上,身后还跟了一个机器虫。
雌虫刚落地,几十条毒蛇就闻见了熟悉的血腥味,猛地抬起上身快速游过去,狠狠一口咬在加勒特的肉里。
加勒特受伤的翅囊还在红肿发炎,身上又背着沉重的镣铐,根本没有半点攻击性。雌虫也没有想挣扎的意思,就趴在地上任由那些毒蛇撕咬。
很快,雌虫的身上就没有好地方了,甚至小腿已经被咬的露出了森森白骨。
康纳的精神力丝线猛地团成了一团。
就算是加勒特不小心把他害死了,这种刑罚也太过了。
这根本不是敢作敢当,而是自虐!
搞什么苦肉计,他不吃这套。
康纳又生气又心疼,精神力丝线啪啪地敲击着加勒特的精神海,半晌才意识到,好像加勒特也不是在搞什么苦肉计。
毕竟上辈子的这回,他已经死了。
这雌虫纯粹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有病吧有病吧!
康纳心里已经把雌虫骂了一通,精神力触角随手拽起一根加勒特的精神力丝线,使打了两下出气。
然而,精神力丝线什么都不懂,只以为康纳在跟他玩,于是像小狗尾巴一样围着康纳粗壮的触角撒欢。
傻乎乎的,跟他们的主虫一样。
康纳的精神力丝线嫌弃地抖了抖,却没推开它们。
就在加勒特被咬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一只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的机器虫终于出手,用电击把加勒特身边的毒蛇驱散了,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支营养液,强硬地给加勒特灌下去。
康纳终于知道那个机器虫是干什么用的了。
原来是怕雌虫太快被咬死,达不到刑罚的效果。
雌虫的恢复能力还是很强大的,没过多长时间,加勒特就慢慢睁开了眼。
他缓慢地蠕动着身体,爬到一块石头旁边,避开机器虫的监视器,在头发里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缕用红绳绑着的黑发。
康纳的精神力触角蓦地一僵,快速伸到记忆画面前仔细观察。
如果他没看错,那缕黑发,应该是他的头发。
只见雌虫艰难地把黑发拿出来,原本空洞麻木的目光终于出现了几分鲜活的色彩。
他眷恋地看着那缕头发,很轻柔地吻了吻,又把它藏回了头发里。
就这样,加勒特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生活。
或者根本不能说是生活,只是为了受罪而活着。
每天早上,他都会被毒蛇的撕咬痛醒,在经过或十几分钟或半个小时的折磨后,机器虫会把那些毒蛇驱散。
然后,加勒特就会躲在岩石后面看他的头发,等待着身体的伤稍微恢复一些,就被机器虫拉出来,忍受烈日的曝晒。
后来,因为毒素的累积,加勒特的眼睛已经几乎失明,看不到头发了。
他就把那缕黑发放在侧脸,小心翼翼地蹭蹭,试图从上面汲取到一些温度。
然而,有一天,或许是加勒特过于虚弱,已经感知不到什么时间的流逝,再加上他的听力已经完全丧失,机器来找他了,他却还没反应过来。
于是,那缕黑发被机器虫检测到了,冷冰冰的机器爪强硬地把黑发从加勒特手里夺出来扔掉了。
雌虫浑身猛地一颤,沙哑的嗓子发出凄厉地嚎叫,不知道从哪里使出来的力气,居然从地上站起来了,踉踉跄跄地想去找康纳的头发,然而没走两步就被岩石绊倒了,身上划得全是血,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还在努力地摸索。
然而,已经晚了,机器虫大步走过来,薅起加勒特的脖领子,把他扔进了毒蛇堆里。
于是,加勒特再也找不到那缕头发。
十几天被毒蛇啃食都没发出半点声音的雌虫声嘶力竭地薅着,一双空洞的眼睛里留下两行血泪。
哭到最后,他的嗓子里发不出半分声响,只能徒劳地动动嘴巴。
但是康纳能看到,他的口型是三个字。
——对不起。
再然后,加勒特死了。
机器虫检查了一遍,确认罪犯已经身亡后就没在管他,任由毒蛇把他成了一具白骨。
第79章
康纳心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久久没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