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变凉的饭菜发了会儿呆,拿起筷子吃起来。警察经常赶不上热饭吃,他倒也习惯了。
而且这是知花裕树给他准备的饭菜,别人有吗?
别人没有。
松田阵平下定决心:我要追他。
就算会失败,被拒绝甚至被讨厌也没关系,他要让裕树知道,他喜欢他,正大光明地喜欢他。
这份爱意绝不比世上任何一种其他的爱轻贱,也必定长远。
夜幕降临,松田阵平一口一口吃着冷饭,心里忽然想到前几日读到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他不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强迫自己耐心看了几行。
却意外的印象深刻——
Love alters not with his brief hours and weeks
But bears it out even to the edge of doom
朝生暮死,爱亘古不变,直至终焉。
松田阵平嘀嘀咕咕地承认:“……这些写诗的人确实挺厉害。”
……
心情不好的时候,知花裕树就喜欢飙车。他也没什么目的地,裕树小屋可能有波本,新买的别墅里住着苏格兰——话说明明是他的房子,怎么不知不觉被这些可恶至极的伪直男鸠占鹊巢了!
圣诞节对波本的短暂心软彻底消失,知花裕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
上次还好好的人转眼就被发现也开始觊觎他的身体,知花裕树完全不相信波本这种本来就心思不纯的人还能再直回去。
车速飙上了150码,冬日的冷风从大开的车窗灌进来,将知花裕树雪白的脸颊和鼻尖吹得泛红。
他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总体上来看,目前的状况总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这个世界不存在强制他参与的剧情,他的行为动作始终是自由的。
令知花裕树伤心的是来自朋友的背叛。
交到朋友的时候多开心,此刻就有多失望。
他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自己穿上和服,被领去见的那个男人。
那时候刚刚脱离上个世界的他远比现在敏锐,一眼就看破了对方眼里肮脏的情欲。
原来世界早就提醒过他,这里没有区别。
这里没有区别。
他那时候杀了那个男人,保护了自己。
现在要同样杀了这些人吗?
车子开到了居民区,被迫慢了下来,知花裕树把手机重新开机,无视新的短信,打开导航确认了自己的位置。
长野县。
下了小雪,冬日寒冷,一排乌鸦停在干枯枝桠上。
这条街的街景似乎有些熟悉。
知花裕树下了车,踱步往前走,路过一家小店,买了份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继续往前走。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直到知花裕树停在一栋两层的小院前。
小院的木制门牌上写着【知花宅】。
欸?这家人也姓知花吗?
这个门牌看起来已经很旧了,起码有十几年的年龄,只是各处都很干净,像是会有人定时清理。但从房屋整体给人的感觉看,不像是有住人的样子。
知花裕树在门口站了会儿,奇异地感觉心里宁静了不少,他一边吃章鱼小丸子,一边思考那个重要的哲学问题。
要不要把背叛他的“朋友”们都杀了?
咬一口,杀。
咬两口,不杀。
咬三口,杀。
……
还差最后一口的时候,知花裕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
“小树,你怎么会在这里?”文雅的黑发男人穿着深棕色的大衣,围着围巾,提着一袋东西站在不远处。雪下得大了些,在他的发间肩上都落了层莹白。
哦,是诸伏警官啊。
等等,刚刚说到哪个了?下一个是杀还是不杀?
……
知花裕树被诸伏高明请进了家里,原来【知花宅】旁边那栋房子是诸伏家的。
诸伏高明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看着知花裕树在沙发上落座——那正好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进入这里时坐的地方,而再次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已经完全不记得那段往事了。
诸伏高明微微垂眸,一边煮茶,一边解释:“我儿时和父母一起住在这里,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就去了亲戚家借住,不过时常还会回到这里打扫一下房间。”
“哦。”知花裕树并不太在意这些事,他在纠结别的。
【心声识别】还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而诸伏高明毫无疑问是知花裕树很重要的朋友,甚至类似于亲人一样的存在,他甚至称呼对方为“高明哥”。按理来说,知花裕树肯定是要好好听听对方心里是怎么看他的。
但是诸伏高明这边的情况太复杂了。
怎么说呢。
就算是对方的心声很不对劲,知花裕树也有种没办法发火的心虚。
总感觉罪魁祸首是自己:)
所以明明长野县离东京也不远,两人还偶尔会通过短信联系,但知花裕树一直没来试探诸伏高明。甚至今天如果不是刚巧遇见,他也会在吃完章鱼小丸子后直接离开。
这可能就是命运吧。
知花裕树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直面命运。
万一高明哥真的对他有非分之想,他会负起责任,把人掰直回去的!
勇敢小树,不怕困难!
他启动了最后一次的【心声识别】,然后小心地从沙发上方探出脑袋,“高明哥,我想问一下,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70章
诸伏高明曾认真思考过自己究竟是何时喜欢上小树的。从最表层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是在滑雪场,那场时隔17年的再遇。
就在那一瞬,爱意疯长。
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在那之前,诸伏高明从未对男性产生过特殊的感情,不过他同时也未曾对女性产生过特殊的感情。
13岁那年,诸伏高明失去父母,亲弟弟被接去东京,被他视为弟弟的知花裕树用他的命换自己的命,几乎是在他眼前被人带走。
从那之后,诸伏高明有一部分自己就被永远困在了那个昏黄夕光浮动的傍晚。
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记忆,诸伏高明坚持了17年大海捞针般的寻找。
他将学习工作之余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件事中,为此失去了正常的社交生活,以至于身边只有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两个朋友。
诸伏高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起码还在安安稳稳活着上学,而那个被带走的人呢?
他在同样的时刻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大和敢助知道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尽管好友表面上从未直说,还会给他提供帮助和隐晦的鼓励,但诸伏高明能从他的态度和目光中识别出那些未尽的话语——
长久的杳无音讯,诸伏高明,你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诸伏高明设想过这样的可能,但这无法让他的找寻停下,就像无数个耗尽一生寻找走失儿童的父母一样,是活人也好,是尸体也罢,这个魔咒般的执念只有唯一明确的终点。
他要再看他一眼,再见他一面。
害怕自己会忘掉小树弟弟的长相,诸伏高明每晚睡前的最后一件事和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在脑海中勾勒他的模样,想象他长大后的眉眼。
或许有一天能在街道上擦肩而过,他要第一眼就能认出他。
思念在17年的时间与日俱增。
谁能分得清那些思念是在哪一刻旁生出纠缠的爱意,诸伏高明埋头在找寻他的路上,放任那些感情在未曾注意的阴暗角落生发,等他终于走到终点,抬头望去——
已经尽是盘根错节的枝桠,和他的躯干生长在一起。
于是在重逢的第一刻,在尚不知对方这些年的经历和如今的境况时,自认为冷静的大脑便被疯涌的爱意淹没,滋长出无法抑制的欲念。
连续数天,他在幻想和梦境里难以压抑地将爱人进犯,厨房里咕嘟嘟的鱼汤、书桌上浸湿的画作、浴缸里蒸腾的水汽……反复的释放并未使欲念偃旗息鼓,反而逼得他失去最后的理智。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狠狠抱住了想念17年的人。
长大的知花裕树同他想象中非常相似,甚至更加好看,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令人目眩神迷、心跳失控。
他看起来过得还算幸福开心——这再好不过。
而且小树还是和儿时为了救他,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一样善良。
自己明明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小树却还是会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依然那么信任他。
这种信任令诸伏高明更无法原谅自己。
“我没有喜欢的人。”诸伏高明最后说。
这样的他,哪里来的资格说喜欢。
现在他只想以哥哥的身份守护好小树。
知花裕树被诸伏高明接二连三的复杂心声搞得头皮发麻,大脑宕机。
他只是说了一句“高明哥,我想问一下,你有喜欢的人吗?”,诸伏高明就咵咵想这么多。
像是游戏里一个平A把对方大招都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