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升腾起翻滚的感觉,知花裕树努力深呼吸,压下那种想吐的感觉。
头晕目眩中,他踉跄了一下,手掌按到了什么东西,又打开一扇门。
这次是个柜门,柜子里存放着一摞摞纸质材料。
知花裕树忍着恶心随手抽出一份。
封面上写着【编号35125 实验档案】,旁边盖着黄戳,标记着:已死亡。
是黄戳不是红戳,说明35125不是死于实验,而是死于其他事故。
欸?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头好痛。
[……树……醒……]
谁在叫他?
知花裕树扶着桌子边缘缓缓滑坐在地上,昏过去的前一秒,模糊地看到有第二个人走进了这间废弃实验室。
他隐约辨认出,那似乎是城堡的年轻管家远山庆一。
……
知花裕树又开始做梦。
这次的梦是由许许多多混乱而零碎的片段组成的。
梦的开始是一片黑暗,有人在黑暗里问他:“你不和我们一起逃走吗?”
他似乎是摇了摇头。
“我受了重伤,已经活不下去了,而且这里也需要有人善后。你们离开这里后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吧,当作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再见。”
画面一晃。
他躺到了实验室的床上,四肢被紧紧束缚,穿着防护服的研究人员在往他的身体里注射什么东西。
系统在脑子里跟他说不用担心,药效和往常一样帮他截断了,然后又问他今天想听什么笑话。
系统很会讲冷笑话。
[猎人用猎枪打中了一只狐狸,为什么死的却是猎人?]
研究人员都把药剂注射完将他赶出去了,他也没猜出来。
[笨蛋,因为那是一只反射弧!]
他哈哈大笑,被研究人员在实验报告的注意事项上补了句:注意54316号的精神状态。
呵,他的精神状态怎么了?他的精神状态好得很。
再然后,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他身上穿着警服,给人的感觉却非常不妙。
男人对他说:“你再好好考虑清楚,只要点点头,愿意以后乖乖跟着我,我就能把你救出这里。这里的主人会卖给我这个面子。”
梦里的知花裕树很不爽。
他很不爽地拿刀扎进了试图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的脖子,鲜血汩汩地、不停歇地冒出来,血色染红了他的梦。
汇聚的血渐渐上涌,没过脚尖、小腿、膝盖、大腿、腰腹、胸口……直至口鼻。
知花裕树挣扎着试图往上浮,却怎么也喘不上气。
直到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脑袋,一口空气猛地灌进肺腑。
“小树怎么了,不喜欢今天的点心吗?”
“喜欢哦。”知花裕树甜甜地说。
心里期盼着能再多看她几眼。
老人敲了敲后背,“喜欢的话就太好了,趁着外婆还能忙活得动,多给我们小树做点好吃的。”
知花裕树眼巴巴地仰头看着外婆,紧紧地贴在老人家身后,走了两步,又顿住脚,他偏过头,在不远处看到了另一个外婆。
这个外婆不会动也不会笑,身上没有任何的色彩,只是又冷又温柔地看着他。
前面的外婆在叫他,“小树,快跟上来。”
心底一个声音在说。
是的,他的外婆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到了的,就在他的眼前,大卡车飞驰而过,人的身体在钢铁巨物前是那么渺小又脆弱,连一句道别的时间都没能留下。
眼睛持久地盯着没有色彩的外婆看,脚下却忍不住朝前迈步,跟上了前面的外婆。
就再看两眼。
外婆拿着《圣经》读书,她是基督教徒,但没上过几年学,总会遇到不认识的字,遇到了,便停下来,知花裕树便会啪哒哒跑过去,帮她认字。
窗外的阳光透过彩窗玻璃照进来,斑白的纸张被映出绚烂的光芒。
知花裕树试着用手去抓那些光芒,雪白的光芒散去后,外婆和她的《圣经》都消失了。
难受得心脏疼,又不知道在疼些什么。
外婆呢?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上他?
他很乖很听话的。
不要丢下他。
“小树,我在。”手腕被攥住,拉扯进一个将他完全包裹的宽大怀抱。
“……高明哥?”
他埋在少年的怀里,方才还能忍耐的委屈忽然忍不住了,继而痛哭出声。
盼星星盼月亮,把自己盼进了正常的世界,可才长到五六岁,他再一次没有家了。
……
清晨是被一声尖叫唤醒的。昨晚还中气十足的老太太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初步判断是他杀。
报了警,但因为昨夜持续了一整晚的大雨造成了滑坡,一段上山的道路被堵,警察无法那么快地赶到城堡。
与此同时,诸伏高明发现知花裕树也消失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上醒来就发现知花哥哥不见了。”江户川柯南痛苦抱头。
因为少年临睡前那段发言,备受震撼的柯南睁着眼睛思考了两个小时人生才睡着,梦里也是乱七八糟的。
一开始是伪装成女性的知花裕树挽着松田警官的手臂,给其他人发婚礼请柬,等到新郎新娘相吻的时候他一把扯下伪装,对松田警官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他其实是个男人,而且还偷偷养了圆光树和安室透两个情人。
松田警官满脸沉痛,生了足足三秒的气才勉为其难原谅他,并大方表示大家可以一起生活。
柯南大叫“不可以!”,然而周围人都在鼓掌,祝贺这一群新人。
只有角落里的诸伏警官没有表示,冷淡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柯南感到欣慰,原来除了他以外,还有正常人。
结果画面一转,穿着白色西装的银发少年被冷淡的诸伏警官压在走廊墙上亲,嘴里呜呜咽咽叫着“哥哥……高明哥……”
看起来、听上去都恨可怜。
柯南试图救人于水火,对上目光后,却看到银发少年邪笑着wink了下,比出口型——
上钩了。
继而面前的人变成了满脸沉痛和歉疚的小兰。
“对不起,新一,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园子了。”
什么?!不可以啊!
至此,这场工藤新一有生以来最恶劣梦境终于结束,醒过来的柯南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旁的床铺已经凉了,柯南意识到知花裕树不在房间很久了,但混乱梦境作祟,他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因为对方的衣服还在房间里放着,他身上穿的应该还是睡衣,不可能这样子离开城堡,柯南便以为知花裕树是睡醒了后觉得无聊想在城堡里逛一逛。
然而直到老太太的尸体被发现,知花裕树也没有再出现。
“可能只是被恶灵抓走了,别太担心。”角田良太安慰道。
少年侦探团吓得抱成一团。
“或许是在城堡里迷路了,我去找找吧。”远山庆一说。
诸伏高明拦住了他。刚刚发生杀人案,城堡里的所有人都是嫌疑者,这时候不能让相关人员单独行动。
“还是我去找吧。”
于是在江户川柯南奔走在案发现场调查案件真相,山里的警察忙着疏通道路时,诸伏高明开始在城堡里寻找知花裕树的踪迹。
虽然心内焦急得几乎快要引出剧烈的生理反应,但诸伏高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让大脑处于最高速运转的状态。
他不能每一次都让小树等着他,又一直等不来他。
楼上楼下转了几圈,诸伏高明逐渐在大脑里拼凑出整栋城堡的构造图。外部和内部对比重叠,似乎有一部分空间不见了。
一个小时后,当城堡内第二件凶杀案悄然发生时,诸伏高明的手指摸到了曾被知花裕树打开的那个机关。
上面理所当然不会残留余温,但是几分钟后,他确确实实触碰到了昏睡在一张破旧沙发上的银发少年热腾腾的温度。
少年背对着他,身上搭着一件不属于他的外套。
诸伏高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过于紧张焦躁,他的指尖变得冰凉。
放在怀里捂热了,他才轻轻把知花裕树扶起来,抱进怀里,让他的后背抵着自己胸口。
银发少年翻了个面,露出雪白漂亮的脸。
他在哭,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只是轻轻颤着身体,排斥着他人的接近与拥抱。
“小树,是我,是我。”
颤抖的牙齿咬住了唇瓣,殷红的血珠像泡泡似的被挤出来。
诸伏高明心疼得要命,怕他再弄伤自己,只好强硬地分开唇瓣和牙齿,拿虎口抵住,眨眼间,虎口的皮肤便被牙齿磨开。
骨头都快被咬断的力道。
唇瓣上的血和虎口的血混在了一起,滑进指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