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卡在嗓子眼,他说不出口,光是想想就已经够难堪的了,人可以愚蠢,可以无知,但不能无耻。
“你想听我说什么,别来无恙么?”顿了顿,季与淮连名带姓地叫出他名字,听不出分毫昔日旧情在里面:“汤珈树,坦白说,如果可以,我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在未来的日子和你同处一片屋檐下共事。”
汤珈树的脸在他这句话后,一点一点褪去血色,直到惨白如纸。
“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别再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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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说:“好。”
午后两三点钟是上班族极易犯困的时段,汤珈树办公室的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一道缝,一个圆脸妹子探头进来,笑眯眯地问:“汤副组长,打扰啦,许组长请大家喝咖啡,你看要点什么?”
汤珈树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高挺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看得妹子明显一愣,是那种近距离被帅哥颜值冲击到的神情。
上午被许辰拉着挨个介绍过,他已经将开发一组的三十几号人认了个七七八八,这妹子叫袁敏,985本硕毕业的计算机系高材生,目前主要是负责系统架构这块的。搞编程的男多女少是个客观存在的现象,社会也默认女性在这上面能够付出的脑力和体力终究要逊色于男性,但汤珈树从不这么认为,相反,能在这个领域取得一定突破的女性,想必是经过千锤百炼才能脱颖而出的,对于她们,他向来都会高看一眼。
“不用了,谢谢你。”
“哎,好。”袁敏冲他笑了一下,正要退出去,却又被叫住了。
“等等。”
袁敏面露疑惑地看过来。
汤珈树拿起桌上手机,道:“还是我来请吧,你们平时都喜欢喝附近哪家的咖啡?”
袁敏立刻又笑了:“汤副组长太客气啦,我们这儿没有新同事入职一定得请大家喝咖啡的传统,而且……”她抬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顺带俏皮地眨了眨眼:“许组长请我们喝咖啡是可以报销的。”
听她这么一说,汤珈树就也没再坚持,毕竟自己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四位数余额还要撑到下个月发工资,实在经不起折腾。
袁敏走后,汤珈树继续一头扎进代码的海洋里,强迫大脑一定要忙起来,才能摆脱杂念,不会反复去想中午在地下车库和季与淮的那一番对话。
他承认,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面对对方的冷言冷语时,心脏依旧无可避免地被刺痛。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是袁敏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枚纸杯蛋糕,径直放到汤珈树办公桌上,俨然一副已经跟他熟络起来的样子:“咖啡不要,小蛋糕总不能拒绝吧?”
浓郁奶香混杂着焦糖的甜滋滋气味钻进鼻孔,杀伤力太强,汤珈树相当克制地瞥了一眼小蛋糕,对袁敏道:“谢谢。”
“不客气。”
袁敏说完这句,仍靠着桌边没有要走的意思,汤珈树不得不收回再次看向小蛋糕的视线,问她:“还有事么?”
袁敏也不忸怩,是个直来直去的爽朗性格,道:“私事,方便回答不?”
汤珈树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要问什么,但又怕自己会错了意闹出笑话来,谨慎道:“你说。”
袁敏道:“是隔壁部门的美女托我问的,汤副组长,你现在是单身么?”
真够直接的,他果然没猜错。
默了默,汤珈树回答:“是,不过,”他微妙一顿,“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袁敏拖着长腔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很礼貌地没有继续往下追问。
“好吧,那就预祝汤副组长能早日抱得美人归啦。”
汤珈树脑海中闪过季与淮的脸,笑了一下:“借你吉言。”
袁敏走后,汤珈树又看了会儿项目资料,期间忍不住朝桌边的小蛋糕瞟了好几眼,内心几经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先把它解决掉,毕竟不能浪费粮食,况且再放一会儿很可能会影响口感。
香草味儿的舒芙蕾,顶上还盖了一层云朵般的绵密奶油,甜食真的是一种让人同时拥有幸福感和罪恶感的东西,汤珈树边吃边想:这么一枚小蛋糕下肚,这周的夜跑估计得多加两圈才能抵消掉。
这边正吃着,桌上的座机电话响,汤珈树接起来,对面是成兆荣的声音:“小汤啊,你现在带上电脑,到三十七层的五号会议室,开发一组的内部进度汇报会,过来旁听一下。”
汤珈树到的时候,五号会议室已经坐满了,十几号人围着一张会议桌,灯暗着,投影仪映出画面在前方幕布上,似乎已经在进行中。
他溜着墙根从后门进去,刚想找个角落拖张椅子坐下,主位旁的成兆荣就朝他挥手示意:“汤副组长,你坐到前面来。”
众目睽睽下被点了名,没办法,汤珈树只好依言往前走,开个会座次也有讲究,成兆荣再下来坐着许辰,许辰旁边则空出来一张椅子,大概就是给他留的。
汤珈树拉开椅子坐下,一抬头,不偏不倚跟主位上季与淮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他陡地一惊,这才想起来,成兆荣说过,技术研发部是由季与淮直管的,当然是要向他汇报工作。
汤珈树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还是在心神不宁中输错了两次锁屏密码。
两个多小时的会议,因为季与淮在场,对于汤珈树来说实在煎熬,所幸成兆荣说是让他旁听,真就是旁听,期间并没有抛话题过来。
季与淮也很惜字如金,但只要他一开口,整间会议室的气氛立马就变了,充斥着枕戈待旦的紧张感。
虽说季总平日对待下属并没有十分严厉,奖惩赏罚也都就事论事,经常还会陪着他们通宵达旦地钻研探讨,只为攻克某个技术难题,但毕竟是大老板,身份摆在那儿,又不像那种外行领导随随便便就能糊弄搪塞过去,所以才要格外小心谨慎。
另外,汤珈树还发现一个细节,大家汇报过程中还会时不时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个个堪称微表情研究大师,只要那英挺眉峰稍稍蹙起,瞬间警铃大作,要么转换思路,要么修饰话术。
“……那今天的会就到这儿了,稍后我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邮件发给各位,请各议题负责人持续跟进。”主持会议的总助这话一出,在座所有人终于都松了口气,暗叹又熬过了一关。
大家同时看向一个方向,会议桌正前方主位,季与淮淡淡道:“大家辛苦了,散会。”
与会人员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季与淮走在前面率先出了会议室,成兆荣紧随其后,叫了他一声:“哎,季总留步。”
季与淮顿住步子,转过身来。
成兆荣快走两步到他跟前儿:“季总,您今晚有时间吗?”
季与淮没正面回答他,先问:“什么事?”
“这不汤副组长今天刚入职嘛,我晚上定了个餐厅,喊上开发一组的大家一块儿吃顿饭,欢迎汤副组长的加入。季总您要有时间,赏个脸一起呗?”
几步之外,许辰和汤珈树一前一后刚从会议室出来,成兆荣忙冲这边招手,他似乎忘了不久前面试上的小插曲,季与淮是如何对汤珈树发难,揪住对方被前东家解雇的原因问个不停的。
又或许,成兆荣就是想借此机会拉近一下手底下的人跟顶头上司的距离,但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恐怕要失望了。
季与淮朝这边微微侧了下身,眼神扫到汤珈树,停留了一两秒后,撤回视线对成兆荣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大老板都这么发话了,成兆荣也只得连连点头:“好。”
季与淮说完这句并没有立刻离开,出乎意料地再一次扭脸看向汤珈树。
“汤副组长,”他冷冷道:“虽然时越对员工着装没有特别要求,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还请注意一下日常的仪容仪表。”
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直白地点名批评,汤珈树既莫名又错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这身衣着打扮又哪里惹到了对方,竟然也能吹毛求疵地挑出错来。
一时间,从茫然到费解再到委屈,随之而来的还有愤懑,多种情绪层层叠叠翻涌,淤堵在胸口,以至于眼眶酸胀发热,喉头梗住讲不出话来,只能定定看着季与淮,心想,既然这么看他不顺眼,又为何要同意他入职时越,难道仅仅是为了羞辱起来比较方便?
旁边的许辰偏头往汤珈树身上快速逡巡一眼,腾时明白过来,忙抬臂杵他一下,提醒道:“小汤,你衣服上沾了什么,是奶油么?”
他这话一出,汤珈树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低头一看,浅蓝色条纹衬衫前襟赫然是一片已经干涸的奶油,估计是不久前接到电话赶着过来开会时没注意蹭上的。
难怪方才他总感觉隐约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奶香味儿,还以为是刚刚吃了小蛋糕的原因,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出尽洋相的剧情。
意识到这点,汤珈树脸颊陡地发起烫来,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进去,除了无地自容还是无地自容,甚至不敢抬头再去看季与淮的眼睛。
一把揪住衣襟,他匆匆道:“抱歉,我去洗一下。”
目送汤珈树离开,成兆荣干笑着打圆场:“哎哟,还得是季总,火眼金睛,小汤搁我旁边儿坐半天了我都没瞅见,哈哈哈哈哈……”
洗手间水池旁,汤珈树对着镜子泄愤般地使劲揉搓着衣襟上的污渍,冷静下来后,他还是觉得季与淮根本就是故意的,无非想看他出洋相罢了。
至于这么做的出发点,还需要什么出发点,季与淮恨着汤珈树,是一件不争的事实。
男洗手间的门被人拉开,脚步声由远及近,汤珈树抹了把脸,扭开水龙头俯下身继续对着水冲洗,大片衣襟很快被洇湿,贴着皮肤传递冰凉触感。
“照你这么个冲法,不如直接脱下来洗。”
从季与淮站着的角度看,面前青年躬起的削薄脊背蓦地一僵,直起身朝他看了过来。
胸口起伏,眼眶微红,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真哭了,季与淮不露声色地观察着,眼底情绪藏匿,不该进来的,到底控制不住。
他记得他从前很爱笑,两颗虎牙尖尖,衬着那眉眼,好看极了。
但也只是从前。
汤珈树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在弄懂了季与淮的行为逻辑后,什么不知所措,六神无主,他都不会再有了,无头苍蝇丧失的是方向,而飞蛾扑火,只需要勇气就够了。
思及此,连神情也慢慢变得无波无澜,他说:“好。”
然后当着季与淮的面开始解衬衫纽扣。
这回轮到季与淮始料未及,眸中掠过一丝震愕,很快皱起眉,在汤珈树解到第三颗纽扣时,强迫自己目光从那一片半敞的领口处移开,沉声阻止:“够了。”
汤珈树则像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听话地停住动作,一双眼睛静静看过来,问道:“季总,是我哪里又做得不对了么?”
回答他的,是季与淮愤然拂袖离去的冷漠背影,洗手间门咣当关上,掩住了一声自嘲的低笑。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本好凉没什么人看,敲碗求一些海星或者评论~
第15章 前男友or白月光?
下班后的欢迎宴,说实话汤珈树不太想去,对于职场社交这块他一贯提不起兴趣,在上一家公司也是这个原因,间接导致了他身为项目负责人,却在整个团队中不是很得人心。
明明有实力有担当,危急关头能冲在前面化险为夷,却恰恰因为这点,被下面人诟病,觉得他过于大包大揽,凡事亲力亲为,缺乏管理和协调能力,谈不上谁对谁错,汤珈树自己也承认,他并不适合当领头羊。
这要是放到学生年代,那些教过他的老师们打死也不信,曾经连续三年被选为一班之长,主意大,受欢迎,社交能力max的汤珈树,会变成如今截然相反的模样。
如果给这一转变加上时间界限,那就是成年以后的汤珈树,开始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待着,也越来越不喜欢表达真实的内心情绪。
大学四年到研究生再到毕业工作,他拢共也就结交了孟蕾这么一个至交好友,哪怕是前男友叶星宇,在恋爱期间,也常常会将“我实在搞不懂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样无奈的话挂在嘴边。
让叶星宇困惑的事还有很多,比如,他一直以为当年自己能排除万难把汤珈树追到手,一半的原因是自己脸长得好看,另一半则是他锲而不舍的热情如同小太阳般融化了敲开了对方的心门,就连孟蕾都这么认为。
但其实都不是。
当年在F大,叶星宇也是个风云人物,比汤珈树这个计算机系系草还要出名一些,只因刚开学没几天,他就已经在各种场合毫不避讳地公开自己的性取向了,这在当年,称得上是非常大胆且冒险的做法。
那会儿不像现在,国内社会还未受到西方国家LGBT思潮的影响,大家对同性恋这种事普遍讳莫如深,甚至在一些过于极端的男生群体中,这类人还会遭到针对性的歧视和严重的霸凌。
很偶然的一个契机,某次阶梯教室的公开课课间,教授临时有事迟到了,大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汤珈树正好坐在叶星宇前面一排,那会儿俩人还不太认识,顶多算个点头之交。
当时叶星宇好像正在跟朋友辩论,起因是校内网论坛上有个关于同性恋的帖子讨论度很高,他的名字在里面被反复提及,且都是些不太友善的言论,朋友把这归咎于是叶星宇自找的,劝他以后尽量低调点。
叶星宇是这么反驳的,“我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就够了,再者什么叫低调,别人问我,我回答了,难道诚实也有错?”
那一霎那,汤珈树像是被什么骤然击中,灵魂深处的颤栗牵引着大脑,将一段尘封的记忆强行挖了出来,多年前躲在楼梯间里偷听到的,季与淮说给傅新维的话,以这么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闪回进脑海。
€€€€“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孟蕾说她不明白,其实连叶星宇自己都不知道,汤珈树会答应和他在一起的理由非常简单,仅仅只是因为他在无意间与对方记忆深处难以磨灭的那张脸,重合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