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 第20章

如果这时候汤珈树抬头看一眼季与淮,就会发现端倪,对方凝眸注视着他的幽深眼神里,满是压抑了经年之久的克制和隐忍。

但他迟迟没有抬头,就在这时,身后的卧室里传来一下重物坠地的闷响。

季与淮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往卧室走去。

林祁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旁边地毯上是被他方才不小心从床头柜扫落的台灯,看见季与淮进来,他揉着太阳穴晕晕乎乎地说:“我感觉好吵……”

季与淮来到床畔,捡起台灯放好,面无异色道:“需要醒酒汤吗?我叫客房服务。”

林祁借着酒劲儿又撒起娇,以为房间里只有他们俩在,骚话信手拈来:“不要醒酒汤,要你。”

季与淮表情坚定地像是要入党:“别说胡话。”

他的冷漠让林祁倍感委屈,酒劲儿还未消,脸颊绯红,睫毛忽闪两下,显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来,退而求其次道:“我渴了……”

“这儿有水。”一道声音冷不丁从门口响起,吓了林祁一跳,汤珈树端了杯水走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十分贴心道:“给,我刚倒的,喝吧。”

不止季与淮面色微动,林祁也瞬间酒都吓醒了大半,第一眼没能认出他来,万没想到这房间里还有外人,且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遂一脸看鬼魂的表情胆战心惊道:“你哪位?怎么会在我房间?”

汤珈树垂下眼帘,随口扯谎:“我是过来给季总开车的。”

季与淮不咸不淡地偏头觑他一眼。

林祁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上次行业峰会上见过的那个姓汤的工程师,长得不赖,身材也好,两条大长腿又细又直,绝对是季与淮喜欢的类型,两人此刻在床前比肩而战,宛若一对璧人,他为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个离奇念头感到郁闷,表情也因此微妙了一瞬,明明叫着渴,汤珈树放在床头柜的水却看都不看一眼,翻身就要下床。

但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红酒后劲儿还是大,林祁刚一起身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季与淮刚要伸手去扶,一双手却比他更快。

耳边闪过一句“小心€€€€”,林祁稳住身体后一抬头,看见的是汤珈树的脸。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三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一时间心思各异。

林祁:艹,这新欢是等不及冲我耀武扬威来了?

汤珈树: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季与淮有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

季与淮:自从知道汤珈树可以接受同性后,不管看他和哪个男的靠这么近都觉得十分扎眼。

最后还是林祁率先打破凝滞空气,不领情地将汤珈树的手挥开:“不用扶,我自己能行。”

汤珈树识相地让到一旁,看林祁晃晃悠悠脚步虚浮地挪到洗手间门口,这时季与淮才开腔:“Stephen,那我们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林祁回过头来,目光扫过汤珈树,最后定格在季与淮脸上,神色复杂:“你故意的,对吧?”

季与淮没明白他意思,蹙了蹙眉,却见林祁伸手指着门口方向,咬牙切齿道:“你俩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他到底还是体面,没有直接用滚那个字,又或许面对季与淮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即便单方面地认为自己被羞辱了,仍旧放不出狠话来。

从林祁房间出来,两人乘电梯去地下车库,汤珈树盯着锃亮的轿厢壁沉默,心想,自己这算是坏了季与淮的好事么?

人的情绪还真能瞬息万变,明明几分钟前他还觉得今天晚上可真是糟糕透顶,现在却顿感神清气爽,暗叹没白来这一遭。

倘若他不出现,季与淮和林祁两个人,烛光晚餐吃了,酒店房间也开了,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再看林祁那个势在必得的劲儿,估计这会儿已经在进行时了吧?

他承认自己想法阴暗手段卑劣,甚至做好了被季与淮秋后算账的准备,无所谓了,左右他的罪过早已罄竹难书,多这一个也不痛不痒。

如果一定要在让季与淮更加讨厌他和季与淮跟其他人上床之间选一个,汤珈树宁愿选择前者。

那边厢心思百转,这边季与淮全然不知,出了门,直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抛过去,“你来开车。”

汤珈树手忙脚乱地接住,一怔:“我开?”

“你刚是怎么说的?”

“……你也知道那是借口。”

“郑时熠能使唤你,我使唤不得?”

汤珈树被他噎得没脾气,垂下眼帘,很有做低伏小的意味:“行,我开就我开……”边说边抬脚往前走,又被季与淮从后面一把抓住卫衣兜帽,“错了,这边。”

上了车,汤珈树坐进驾驶座,掏出手机点进导航APP,问季与淮:“你家地址是?”

“先回你家。”

“你是领导,不应该先送你么?”

“先送我,然后你打算自己走回去?”

“……”汤珈树默了默,被怼得多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热知识,没有车的人出行是可以选择公共交通或者打车的。”

“废话那么多,走你的。”

深夜路况不是很堵,车子在宽敞大路平稳行驶,经过绿波路段,畅通无阻,汤珈树得以一心二用,时不时拿余光去瞥副驾的季与淮。

很难得的,重逢后两个人鲜少有相安无事的时候,没有争吵,对峙,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彼此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着,卸去防备,猜疑,以及怨恨,仿佛回到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青葱岁月,连周遭空气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汤珈树很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时刻,所以才故意放慢了车速,他就像个时间的小偷,处心积虑地从夹缝中汲取片刻温存。

只是车内实在过于安静了,连广播都没开,这气氛往好点说是宁静温馨,往坏点说那就是诡异。

两个人好像携手一起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后又不得不同车而归的夫妻,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的,但都已经过了时机了。

其实这时候如果有一首歌是最好的,什么歌呢,季与淮默不作声地想,就那首吧,挺符合他当下心境的。

歌词是怎么唱的来着?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作者有话说】

来了,这章粗长,求夸(星星眼)

第29章 他又不是神仙

进入十二月,一场绵延数日的阴雨天挟来凛冽的冷空气席卷了整座S城,办公室里感冒的人也日渐多了起来。

周一上午大部门开例会,向来准时的季与淮一反常态地来迟了两分钟,进门先跟大家说抱歉,黑色口罩遮住一半的脸,嗓音偏沙哑。

成兆荣立马关心道:“季总感冒了?要注意身体啊。”

季与淮走到主位拉开椅子坐下,以手抵唇轻咳两声,再抬眼双目依旧炯然有神,淡声道:“没事儿,开始吧。”

整个技术研发部三百多号人,底下分了十几个开发组,每组都有自己的核心项目,但放到公司层面自有业务上的侧重点,比如汤珈树所在的开发一组,向来被别的组戏称为亲儿子,负责公司重点战略项目,各方面资源也都率先向其倾斜。

这也无可厚非,其他组组长或背后眼红,或当面争风吃醋,但每每例会看到一组汇报突飞猛进的项目成果,内部考勤数据拉出来开发一组工作时长断层第一,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板上钉钉的事实是最好的捂嘴利器。

之前许辰在复盘会上被汤珈树打脸的事没多久就在公司传开了,这次例会要做公开检讨,大家多少抱着点吃瓜看戏心态,想再亲眼目睹一下开发一组两位组长正面掰头的风采。

但很可能他们要失望了,许辰这人说白了也就那点手段,真本事不多(在汤珈树看来),向上管理能力比他写代码的能力要强,喜欢搞办公室政治,副组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他就使手段报复,足以见得之前开发一组的大家对他有多宽容。

这人能坐上现在位置,可能有让成兆荣欣赏的点吧,汤珈树领教过一次,知道他的路数,以后提防着就是,没必要继续浪费生命跟这种人纠缠。

好在许辰经此一役也知道暂时收敛,公开检讨做得诚恳万分,还当面给汤珈树道了歉,姿态摆得很低。

成兆荣顺水推舟又当起和事佬,说了些下不为例既往不咎的场面话,算是给足了许辰台阶。

季与淮则全程没表态,就跟稳坐高位的皇帝静观底下大臣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样,因为视角不同立场有异,所以很多事没必要开口,都是成年人了,如果连这点事都需要他来从中调和,那这公司也别开了,直接开教育机构得了。

当然,他不说话还有一个客观因素,嗓子不舒服,懒得废话太多。

例会一直到中午才结束,成兆荣话多,奔四的年纪,已经开始往《大话西游》里唐僧的风格走了,区别在于他的话也不是没重点,就是琐碎,又爱€€嗦。

大家枯坐了一上午,饥肠辘辘,注意力早跑了,季与淮开口将其打断,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几句,大手一挥,散会。

大家纷纷收拾东西起身,季与淮走在前面先离开,成兆荣紧随其后,剩下的人才鱼贯而出。

汤珈树慢吞吞地扣上电脑,袁敏走过来撞了下他胳膊:“食堂这周搞美食节,有个羊杂汤不错,中午一块去尝尝呗?”

“我中午打算出去吃。”

“出去吃什么?今天下雨了,又降温,外面好冷的。”

“还是汤包馆吧,旁边有家便利店,我想去买点东西。”

“行吧,那我陪你一起,免得你一个人孤单。”

说话间,会议室里人已经走光,袁敏抬头看向许辰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低声跟他咬耳朵道:“刚许组长想过来找你说话来着,被我打了一岔,他才走了。”

汤珈树感激地看她一眼:“谢了。”

袁敏笑:“我知道那个事之后你就不喜欢他,但毕竟同在一组,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办呀。”

汤珈树拎起电脑边抬脚往外走边说:“好办,只要他不来惹我,那就天下太平。”

两人中午一道去汤包馆吃了午饭,然后拐去隔壁便利店,汤珈树径直走到一处货架旁,取了几包龙角散去收银台结账,袁敏看他买这个,诧异道:“你嗓子不舒服?”

“嗯,有点。”

“最近感冒的人是多哦,季总好像也中招了,开会的时候听他在咳嗽,我还以为他体格健壮从来不会生病呢。”

汤珈树拿出手机给收银员扫付款码,闻言偏头觑她一眼,说:“他又不是神仙,当然会生病。”

“不是神仙也差不多了,我跟你说啊,”袁敏接过店员递来的热咖啡,两人边往外走边听她又打开话匣子兴冲冲道:“去年年底公司去澳门开年会加团建嘛,郑总大手笔地带我们到赌场玩,每人发了几千块筹码,一晚上就挥霍出去一百多万,结果回程飞机上郑总告诉我们,季总手气旺到不行,当晚就又帮他赢回了三百多万,算下来里外里还赚了两百多万,你就说季总神不神吧?这个事后来在公司传开,大家都喊他赌神在世,后来才知道那是季总第一次上赌桌,也是最后一次,用他的话说,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几乎全靠运气的游戏,他没什么兴趣。”

袁敏滔滔不绝地讲着季与淮的光辉事迹,汤珈树默不作声地听着,龙角散被他攥在外套口袋里收紧了力道,任凭坚硬边缘割着掌心也无知无觉。

鼻腔没来由一酸,汤珈树也不想这么没出息,可就是控制不住,袁敏口中描述的画面,是他完全陌生的,不曾参与过的,季与淮的一段人生。

说来也巧,下午上班时段,汤珈树原本还在盘算着怎么把龙角散送到季与淮手上,点开对方的企业微信对话框,光标停在输入栏,一行字打了又删,反反复复几次后,正纠结着,就被成兆荣一个电话叫过去,找他聊了聊年底的工作安排以及来年的项目规划,完事又拿出一份文件,让汤珈树帮忙送到季总那儿。

下属代上级跑腿是很常见的事,以往汤珈树被指使还会腹诽两句,如今却希望成兆荣多安排点跑腿的活,这样他就有借口时常往季与淮办公室跑了。

孟蕾曾经说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能不能得月还不知道,但这个近水楼台,他既然占了,就不想白白浪费掉。

季与淮的总裁办公室外有个单独的前台,通常是总裁助理坐在那儿,上次深夜加班汤珈树被他领过来时总助已经下班了,这次见着人,是位跟钟向晚差不多年纪的女性,叫何薇,同样穿昂贵的OL套装,精致又干练。

汤珈树推开外面那道玻璃门步入,何薇抬起头来,听他客气又礼貌道:“下午好,请问季总在里面吗?”

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帅哥谁不喜欢,何薇冲他笑吟吟道:“在是在的,不过这会儿有客户拜访。”言外之意,不太方便放人进去。

汤珈树哦了一声,想了想,将兜里的龙角散掏出来,放在文件上一起递给何薇,“那劳驾,等里面开完会,帮我把这个跟文件一起送进去给季总,谢谢。”

何薇盯着那龙角散,面露一丝讶异,但很快掩饰了下去,笑着点点头:“好的,汤副组长。”

汤珈树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外间玻璃门又被推开,郑时熠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仿佛回自己办公室般自在,一副宾至如归的派头,指着里间的门问:“在?”

何薇毕恭毕敬道:“在的。”

郑时熠比了个OK的手势,径直往里走。

“诶,郑总,”何薇从后面叫住他,站起身来,拿起桌角那沓文件,“捎带手把这个给季总送进去呗,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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