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 第22章

纪鸣宵踱步走近,看着他的眼睛说:“嗯,我刚来S城没多久,这家店是客户介绍的,口味如何先不论,能在这儿碰到汤先生,它在我心目中的评分就已经很高了。”

汤珈树很想翻白眼,到底忍住了,问:“这位‘季’先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纪鸣宵略微歪了下头,思索一秒后,朝他伸出手:“借你手机一用。”

汤珈树眯起眼睛警惕道:“干什么?”

纪鸣宵但笑不语,勾了勾手指做了个催促动作。

这走廊前后都有摄像头,晾这人也不敢做出骗走他手机拔腿就跑的事情来,再看其腕上戴着的那块表,汤珈树虽不懂行,但也直觉起码够买下上百支他的手机,于是抱着想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的心态,掏出手机划开解锁递了过去。

但眼睛仍然紧盯着,如果这人敢当他面点进社交软件查看自己隐私,他绝对第一时间抬脚踹过去。

但显然纪鸣宵并没有探看他隐私的意图,而是径直点开通讯录,新建联系人,将自己的名称及手机号一股脑儿输入进去,保存,最后绅士地将手机奉还。

“好了,这下你不仅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的联系方式了。”

同为男性,汤珈树又怎会意识不到自己这是被撩了,但他打定主意当那个装睡的人,没兴趣加入这场暧昧游戏,先是瞄了眼屏幕,干巴巴道:“哦,原来是这个纪。”

“嗯哼。”纪鸣宵饶有兴致地瞧着他,明知故问:“不然你以为是哪个ji?”

汤珈树不想跟他在走廊上你来我往地打哑迷,万一被哪个同事出来撞见也不好解释,于是直接岔开话题:“你带烟了吗?”

纪鸣宵非但没有被他轻慢的态度激怒,反而乖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大卫杜夫,问:“只有这个,可以吗?”

“是烟就行,走吧,找个能抽烟的地儿。”

两人穿过走廊,运气很好地寻到一处露台,纪鸣宵将烟盒递过去,汤珈树抽出一根来,想起没带打火机,便道:“借个火。”

于是纪鸣宵又服务周到地拿出一只金属打火机,砂轮摩擦,笔直的蓝色火焰跳跃着在二人之间燃起,汤珈树叼着烟倾身靠近,猛嘬一口,空气中很快弥漫起淡淡的烟味儿。

纪鸣宵视线无知无觉地被近在咫尺的眉眼鼻唇牵引着,等人都撤远了,才回过神来,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给自己也点上,斜倚着栏杆笑着道:“其实我平时不怎么抽烟,今天刚好东西带得挺全乎,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你烟瘾犯了。”汤珈树不解风情地掸了掸烟灰。

纪鸣宵随即笑开,但表情却透出几分委屈来:“干吗对我这么冷酷啊,你在季与淮面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汤珈树被一口烟呛到气管,陡地咳嗽起来。

纪鸣宵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想拍他后背帮忙顺气,汤珈树余光瞥见,踩到电门似地弹跳开来,在两米开完瞪着他威胁:“咳咳咳€€€€别碰我,信不信把你爪子给剁了。”

纪鸣宵停在原地,烟蒂夹在指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唇角却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抱歉,我没想到提起季与淮,你反应会这么大。”

汤珈树知道他是故意为之,但对方的话恰好戳中自己命门,无从辩驳是其一,其二,也犯不着跟个萍水相逢的人聊这些,等平复了咳嗽,他沉下脸将手里烟屁股在栏杆上捻灭,丢进不远处垃圾桶。

气氛一时间冷凝,纪鸣宵弥补过错似地又开口:“再来一根?”

拿出手机瞅了眼时间,汤珈树估摸着再抽一根烟就可以回去跟那一包厢的人说拜拜了,于是不计前嫌地点头说行。

门头上嵌着翰墨轩的包厢门拉开,林祁手机贴面迈步走出,“……这点您放心,纪董,我肯定责无旁贷,另外,小纪总那边我也会适当提醒……”

他边讲电话边穿过走廊往前走,试图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目光四下搜寻,很快锁定一处露台,扭身拐了过去。

“……对,您说得没错,我会€€€€注意的。”最后三个字陡地低了音量,林祁脚步刹停,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露台上的两个人。

纪鸣宵的背影他自不会认错,可另一位……

待看清那张脸,林祁无声冷笑,还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电话那头老纪董还在交待着什么,他不走心地应承两句,等对面挂断电话,等不及举起手机对着露台方向,迅速按下快门。

也不知是不是今年S城的冬天尤其冷的缘故,八百年没生过病的季与淮竟然被一场“小”感冒给撂倒了。

昨天还只是嗓子不舒服,一夜过去干脆发起高烧来,重感冒来势汹汹,究其原因,跟他不愿意吃药,试图用自身免疫力硬扛过去有很大关系。

偏季与淮本人死不承认,还在郑时熠电话里让他别来上班去医院挂水的劝阻下,一意孤行地坚持要去公司。

“我上午三个会,不去公司你替我开?”

郑时熠都懒得说他,一针见血地点明:“我看你不是爱岗敬业,是讳疾忌医。”

季与淮很没礼貌地把电话给挂了。

原本四十多分钟的上班路程硬是开了个把钟头,一路上被数辆车加塞,其中一辆急三火四的出租几乎擦着他车身硬别过来,也是季与淮生着病懒得费神计较,才没直接一脚油门轰上去教对方做人。

到公司,总助何薇进来送文件,听他咳嗽加鼻塞的声音,忙问:“季总,你感冒又加重了?”

季与淮正凝神浏览弧形分屏显示器上的报表,嗯了一声说:“别靠我那么近,再把你传染了。”

何薇:“去医院看过没?重感冒还是要吃药的。”

季与淮泰然自若地撒谎:“吃过了。”

何薇又道:“看来昨天汤组长送的龙角散正好派上用场呢。”

汤组长三个字让季与淮挪动鼠标的手一顿,“什么龙角散?”

何薇直觉哪一环出了差池,深谙职场之道的她立马改口:“那是我记错了。”

把不准的事就先否认,以免引火烧身。

季与淮觑她一眼,何薇低头装鹌鹑,于是挥了下手,“行了,你出去吧。”

第32章 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想的

开发一组副组长办公室,清脆的机械键盘敲击声被两下叩门声打断。

汤珈树抬起头:“进。”

成兆荣笑呵呵地推门步入,他随即起身,客气地叫了声成总。

“没事,你坐吧,我们就简单聊聊。”

两人隔着办公桌一齐落座,成兆荣开门见山道:“小汤啊,你这来了也快有一个月了,怎么样?各方面都还适应吧?”

他一个职位高了两级的上司亲自跑来副组长办公室嘘寒问暖,想必没那么简单,不过对方要先卖关子,汤珈树也就配合着装糊涂。

“谢谢成总关心,都还挺好的。”

成兆荣笑了笑:“你表现不错,季总对你的评价也很高,过试用期肯定没问题。”

汤珈树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上半身不由往前倾了倾,神色微动:“是季总亲口说的?”

“那倒没有,但我能感觉出来,季总虽然很少夸人,但他还是很欣赏你的。”

“哦。”

汤珈树眼底神采褪去,怎么是个人都说季与淮很欣赏他,偏他自己看不出分毫呢?

成兆荣理工男大老粗一个,对他的小动作毫无察觉,续着话道:“我打算等试用期一过,就给你提到组长的位置,你能力强,能服众,在上一家公司也有项目管理的经验,再合适不过。”

他一通话讲下来,只字未提许辰,但汤珈树已经明白他意思,优胜劣汰,丛林法则,职场竞争就是如此残酷,特别是对于时越这么一个处在上升期的公司来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递到眼面前的橄榄枝,不接那就是对自己实力的不认可。

“那我就先谢谢成总的抬爱了。”汤珈树不卑不亢地应了句。

“哎,小汤,从你进公司我就知道,你是一匹关不住的千里马,早晚会大放异彩。”成兆荣自诩伯乐,汤珈树闻言也只淡淡一笑。

他不需要大放异彩,旁人怎么看他都是次要的,他只想从季与淮那儿得到一句实打实的夸奖。

仅此而已。

手机响的时候季与淮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只觉头晕脑胀,动了一下就天旋地转,一呼一吸间全是灼热气息,仿佛人都要点着了,又从骨头缝里渗出疼来,明显是高烧的症状。

他认输投降,看来单靠自身免疫力确实扛不过这一波,打算下班后去医院挂个急诊。

电话是家里人打来的,他接起,季母在那头道:“儿子,你这周末有空的话回家一趟吧,妈想你了。”

去年季与淮说服了父母让他们搬到S城来住,老家桐山县城虽然发展得很快,但还是架不住常住人口普遍被周边或者更远的一二线大城市虹吸,小叔一家早在季与淮出国念书那年就举家迁到了市里,其他亲戚要么老的走不了,要么也都在外地定了居,逢年过节已经没什么可走动的。

季与淮担心随着爸妈岁数越来越高,身边没个人照顾,索性劝他们搬来S城,但老一辈到底恋旧,这话题被搁置了好几年,直到去年年初季父体检查出来肺上长了个血管瘤,可把季母吓坏了,这才听了劝,趁着季父在S城住院动手术那段时间,跟儿子一合计,把家里老房子卖掉,彻底断了后路。

季与淮在S城近郊买了套带院子的别墅洋房给夫妻俩住,还请了住家保姆照顾,主要是怕俩人孤单,养了一猫一狗,猫是捡的流浪三花,已经被季母养得膘肥体胖特别敦实,狗是季父亲自去宠物市场在门口一个狗贩儿的三轮车上挑的串串,用季父的话说:“那一车里属它最便宜。”

季与淮平时住市区那套高档公寓,上下班方便,不忙的时候就回去陪陪父母。

郑时熠跟着去蹭过几次饭,头回来的时候就被季母在小花园里开辟出的几洼菜地给俘获了,回去就让人把自家花园里他妈精心培育的欧月苗给铲了说要种韭菜,被郑夫人追着撵了二里地。

季与淮怕那边听出他嗓音不对,让父母担心,简短道:“我这周末得出趟差。”

“出差?我听你这声音可像是感冒了啊,”知子莫若母,季母立马追问:“看过医生吃过药没有啊?别又自己硬抗。”

季与淮只好又撒一次谎:“看过医生,药也吃了,放心吧,今晚睡一觉就差不多能好。”

季母默了一秒,说:“妈讲你你又嫌我唠叨,你要是谈个朋友,有人在身边陪着,知冷知热的,也不至于生了病还要一个人硬抗。”

中国式父母就这样,只要孩子在某件事上不按照他们的心意走,那一切问题的归因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往上怼,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是看电视看的,再大点是玩手机玩的,现在是没谈恋爱单身给闹的。

矛盾按需分配,不讲因果逻辑。

季与淮不想跟他妈做无意义的辩论,只搪塞道:“妈,我现在没空谈恋爱。”

“是没空还是不想谈?之前那个,姓林的那小伙子,我看就蛮不错嘛,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感情就没个长性,也不知道是社会风气变了,还是怎么着,唉……”

季与淮听着他妈在那边叹息,犹自沉默。

季母觉察到自己又说多了,忙改口:“淮淮,妈不是在埋怨你什么,只想着你能找个人定下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样我跟你爸也能放心。”

找个人,定下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说得容易,哪儿有那么简单?

就像一首歌里唱的,“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每个人有他的脾气。”

季与淮的样貌摆在那儿,眼界也高,自然有挑剔的资本,事实上他也确实挑剔,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

入得了眼的,譬如林祁,俩人在一起除了谈情说爱,各自也有各自更在乎的事业要顾,感情里掺杂了太多不纯粹甚至不确定的东西,自然难以长久。

他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真正动心是什么时候了,就是那种心脏被攫住般震颤,仿若灵魂出窍的过电感,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

思绪无的放矢,季与淮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脸。

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想的,一想就容易走火入魔,在美国念书的那段时间季与淮曾看到过有人当街吸食大麻,瘾君子有多惨他亲眼目睹过,汤珈树之于他,并非久旱逢甘霖的解药,而是会上瘾的毒/品。

向季母允诺了月底回家看望她跟父亲,季与淮这边刚挂了电话,何薇推门进来,询问道:“季总,您上午跟技术研发部有个会,约的十一点十分,这会儿已经开始五分钟了,成总监让我来问问,您这边是不是不去了?”

经她一提醒,季与淮才想起这茬儿来,人本来就烧得晕乎,刚又连番儿开了俩高强度的远程会议,脑子有点不够用,揉了揉太阳穴,他对何薇道:“我在线参加,让成兆荣接个视频会议过来。”

三十六层的小型会议室,正前方投影屏幕上是视频会议的共享界面,待季与淮加入会议后,成兆荣打个手势让大家开始。

汤珈树坐在前排,打从季与淮开口讲第一句话,他就觉出不对劲儿。

季与淮语速缓慢,嗓音听起来比昨天还要低哑,带着明显的鼻塞音,虽然时不时抛出的问题点仍旧一针见血,但整个人都透着一副好像跑累了的猫科猛兽趴在洞穴里的倦怠感。

好在只是个短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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